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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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老爷听下人说,这俩天天吃完早饭就一起往城外跑,前前后后拿了不少布料回来。 “这俩丫头,倒是性子合一起去了。就爱赚钱。”宋老爷摇头苦笑,他告老还乡后做做生意,也不过是聊以打发时日,生养兰生以后,更是一心一意的培养清贵气质。可人呢,就是不想来啥,就偏偏来啥。越是想让兰生出落成名门闺秀,她越是往钱眼里钻。 宋夫人撇撇嘴说:“老天还能叫咱如意了?” 井夫人在一旁笑道:“那是老爷太太没吃过钱的苦,只知道钱的坏处,不知道钱的好处。” 宋夫人摇摇头叹息一声。夏虫不可语冰。 井夫人也知道自讨没趣,便闲聊了会儿帐上的事儿,告退了。只剩夫妻俩对坐着反思自己的教育如何如何的失败,竟然让女儿只认得钱,不认得诗书礼仪。不过这两个人也没有纠结很久,反正等这俩丫头在这事儿上栽了跟头,才知道诗书礼仪是根本。 “上次大夫不是说你有喜了,可不能操心这事儿,明个儿咱们多去书房坐坐,看看书。他肚子里熏陶久了,不会做诗也会吟。”宋老爷就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似的,马上岔开了话题。他怀疑之所以兰生这么爱钱,嗜钱如命,全是因为夫人和自己那段时间经营家业带坏了。 宋夫人附和的点头,摸着平坦的肚子,脸上散发着满足的光辉。自打大夫把脉说有喜了,她生怕孩子坐不住,时不时就去普陀寺请方丈念经,拜送子观音菩萨。最近些日子倦态一日胜过一日,拈针拿线不多时就累了。也不知十月生之前,能不能把佛菩萨的袈裟做完。 “夫人自打有喜,就爱吃酸的,就连馄饨都要滴几滴醋才吃得下。我看肚子又尖,准怀的是个公子。”奢红给夫人捏腿,一边捏一边说。 宋老爷摇摇头说:“信那些东西做什么,生男儿要是败家混账,还不如生女儿呢。”他可不信什么酸儿辣女,同僚生了儿子恨不得摆上三天三夜的流水席,结果儿子是个混账东西,把他娘老子的家产败的败,卖的卖,反倒是出嫁的女儿有孝心,时不时接济些钱财给二老勉强度日。他这事儿看得多了,心也就淡了。 奢红和千红对视一眼,谁也不出声了。 宋夫人抚着肚子,哼着摇篮曲。宋老爷在一旁品茶。 家里岁月静好。 城外可就不一样了。 竺光涵今个儿和宋兰生来,是合计想要开个小染坊,试试成色,手艺。村里的人一听说要开染坊,锄地的,杀鸡的,拔草的,喂猪的,全来了。一群人给她们两个围在中间争着抢着说自己能干。 宋兰生耸耸肩,表示自己上次派人来,也是这副场景。看样子是不会有什么结果了。她本就是跟着来试水,成不成也不在意。如今一看还是老样子,转身就想走。 “张大嫂呢?”竺光涵皱眉看着围着挤着的男人,说来也奇怪,前几次来,都是妇人围着自己转,只要一说开染坊,男人便哄压压的挤过来。 一个一口烂牙的男人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说:“呸,她懂什么。” 光涵眉头皱的更紧了。 兰生拉着她想走,那群男人就像是见了水果的蝇子,赶也赶不走,刚挥手散了,立马又黑压压的围成一群。“我就说吧,这事儿成不了。”兰生小声的对光涵讲,想要抽个空闯出去,她可不想跟这些人浪费时间。 “你等等。”光涵可不是一个轻易气馁的人。 兰生只能不耐烦的站在那里,看一群男人谩骂打架,又说着自以为好笑的荤笑话。 光涵丹田沉一口气,朗声说道:“我们掌柜的,一月工钱给五枚铜板,想要报名的都排队过来啊。” 话一说完,这可炸了窝了。男人们一听五枚铜板,就是庄家收地都比这个赚的多,愤怒的嚷嚷着打发叫花子呢,骂骂咧咧的陆续散了。 光涵看人散了,反而更起劲,找了个破板凳,扯脖子喊一月五枚铜板,男女不限,只要有力气能干活。她越喊,人散的越快,到最后只剩几个泼皮无赖没有正经营生,也不肯种地,嬉笑着站在那里看她。 “别喊了,一会儿嗓子喊坏了。”兰生扯扯她衣摆。 “一个月十枚铜板,先到先得,只要来报名,不限男女,能出力气干活。”光涵就跟吃错了什么东西似的,喊得生怕别人听不见。 一个村里的泼皮笑嘻嘻的说:“小娘子,你看我行不行呀?”说着还想欺身去摸她的手。 “去那边报名。”兰生脚一勾一挡,给泼皮正好绊倒在桌边。翠痕拿着纸和笔,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问:“要报名吗?什么名字?” 光涵喊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有几个妇人拉着孩子过来。 “各位姐姐妹妹,婶婶嫂嫂,咱们染坊掌柜的说了,一个月工钱给十枚铜板,先到先得,只要能出力气,能干活,包吃包住。等会儿可就没这个价了。”光涵看女人围过来的多了,恨不得一人给个字条。 张大嫂也围过来了,说:“姑娘啊,不是大嫂说,咱们女的干活去了,这孩子咋办。” 围着的小丫头小小子正挖着鼻屎,吸着鼻涕,还有穿着开裆裤,尿滴滴答答顺着开裆裤就往下滴的。 “大嫂,咱们掌柜的家里开学堂的,这全村孩子都送去念书也有的是地方。但是,也得看你们能干啥,要是啥也不会干,你说,再好的营生,不也是白搭?”光涵嗓子喊得都沙哑了不少,她清清嗓子在那儿讲。 兰生突然福至心灵的附和说:“这村子还没个学堂吧?没书读,这辈子能有啥大出息,受着官的气,被官管。我们掌柜的是个大善人,咱们去试工,要是留下了,掌柜的还能看着孩子不管么!” 女人们开始叽叽喳喳的在那里讲话,也听不清谁说的啥,吵得耳朵嗡嗡的响。 光涵踩着板凳,压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说:“我们也是女人,知道大家都有苦衷,这样吧,你们要是想去,就去试工一天,在这位姑娘这儿报名,后个儿我们派人来接你们进城试工。你们把自己会什么,都告诉这位姑娘,登记好。要是试工可以呢,咱们就继续去,要是不成呢,我们也包吃饭。” 又说了一些,可算带着大家排队,春秾翠痕还有窄秋三个人轮流的登记询问。醉夏和王大婶子在一边监督排队,维持秩序。 兰生觉得挺有意思,光涵像是街边摊甩卖似的,莫名其妙就让人来报名了。 “喂,你说我们后个儿能不能把染坊搞好?”光涵喝了一瓢凉水解渴,嗓子才稍稍恢复过来。依然是沙哑着声音。 兰生点点头。她家的染坊分缸试工也很容易,今天回去多派些人手,可能连夜就可以将试工的小厂子给装配好。“还以为这次又要无功而返呢。好歹有人报名,试试就试试吧。要是成功,咱俩五五分帐。”兰生说。 “少来,这点子是我先提的,人也是我卖力气吆喝出来的。你就在边上叉腰看着。最多就借了你家厂子。二八分,大不了借厂子,我单独给你钱。”光涵摇头。 “厂子我要是不借你,你就算有人不也是干瞪眼?我要是自己来,带着人去染坊,一分钱你也捞不着。五五分,已经是看你辛苦的份儿上,换别人,只能我七,她三,都嫌给多了。厂子我还要另算钱呢。”兰生坚决不让步。 光涵一听,扬眉道:“哼,我要是不来,你今天还不是空手回去?二八,不然没得谈,我大不了去找别的厂子谈去。城里又不是只有你一家染坊能用。” “别人家的厂子可不开善堂,你刚才满嘴跑车的说什么大善人,开学堂,别的厂子能答应?再说,我和你合作,绝对不会撬你的墙角,换别的厂子你能保证么?”兰生底气十足,自然有底气十足的本钱。 光涵知道她说的对,低头思索了一阵子,咬牙说:“三七分!” “五五分!” “三七分!” “只能五五!” “三七!” “五五!” ‘啪’的一声,想要趁两个人吵嘴而试图揩光涵油的登徒子被兰生一耳光打的原地转了个圈。 兰生打完说:“这一巴掌也值钱的吧?” “那是你自己乐意打。要是值钱,我现在就自己扇自己一耳光,互不相欠。”光涵无情的戳破。 兰生撇撇嘴继续说:“只能五五,不信你现在就回城去找别人谈去,你要是不认识人,我领着你去都行。你试试看,谁家的染缸颜色能比我家的全,颜色保质保量。还能给你连夜分缸开新厂子。” “别以为我在城里人生地不熟,谁也不认识,你就能漫天开价。我这些天出去也认识了一些老板,稍微卖弄些姿色,说不定给我的优惠更多。”光涵说着,抛了个媚眼,露出憨态可掬的笑容。 登徒子刚从那一巴掌缓过来,光看这一个媚眼,身子都酥在原地不能动弹,像是脑门被钉了个大头钉似的。 兰生也承认,这个媚眼和笑容对别的老板来讲,确实有些优惠可以谈,若是能更进一步,说不定不止优惠,连老板都可以搭上。但是在她这儿五五分绝对不可能动摇。 “别的老板吃这一套,我这儿免谈。算你五五分,你自己清楚我给的合不合适。我可是搭上了我这个人,你给我让些利不过分吧?况且五五分已经足够公平了。你是现在出人出点子,但是运转前期,出人出力都是我在干。你要是想三七,行啊,自己找人去分缸,理厂子,咱俩的约定也一并罢休。”兰生说,她的底牌就是和光涵假结婚,她知道说道这个份上,光涵想不答应也不行。说到假结婚,她没趁机开价二八都已经是大善人了。 光涵果然听到约定的时候,脸色犹豫了一下,旋即说:“四六。” “五五!” “四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