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两个人因为分成的事儿，从村里吵到回来，又在桌上吵吵闹闹。宋老爷想要插话，宋兰生已经撸起袖子，竺光涵也不甘示弱的把碗往桌上一摔。宋老爷闭紧了嘴，加快了夹菜的速度。

    “我跟你讲，你不要太过分！四六还不满足，你干脆抢劫去好了。”竺光涵站起身怒道。

    宋兰生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道：“五五，没得商量。我又不是傻。”

    竺光涵捻起筷子，以筷做剑，筷子头愣是抖出一朵剑花，横刺向宋兰生的脖子。兰生拿起一旁婢女端着的托盘，一格，一挡，然后趁机将热毛巾缠住筷子，一拉，一拽。光涵捻着筷子，双方僵持。

    “哎呀，好好的女儿家，别因为这个伤了和气。四六就四六嘛。”宋夫人在一边劝架，她觉得光涵也不是那种孩子，怎么就因为钱分的少了，两个人还眼红上了呢。

    “只能四六。”竺光涵不肯退让，再加上有宋夫人的话，她更硬气了。

    双方的婢女在一边又怕两个人一言不合血溅三尺，又怕刀枪无眼拉架误伤自己，犹犹豫豫，敢又不敢上前。只是跟着劝四六就四六，宋府家大业大的，不差这点钱。

    宋兰生眼一瞪，厉声说：“你们都向着她？”

    顿时鸦雀无声，静的只有大家的心跳，咚咚咚的加速。

    “光涵是你妹妹，四六就四六，钱都是身外之物，别因为这点小钱伤了和气。光涵啊，你也是，何必和你宋姐姐怄气，她这个人呀哪儿都好，就是钱眼儿里出不来。你就看在伯母的面子上让一让她嘛。”宋夫人先是柔声劝兰生，又扭头去拉光涵。心里头对光涵也不是没有埋怨，怎么说动手就动手。

    竺光涵哼了一声说：“五五分绝不可能。你死了这条心吧。”

    宋老爷清清嗓子说：“唉，这还没开起来呢，你俩先开起来卖出去东西再看怎么分。”

    宋兰生一听，跺脚撒娇道：“爹，你是说我开不了染坊？”

    宋老爷一听，这战火可能要点燃到自己身上，赶紧摆手摇头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又拉着夫人，让夫人给自己解释解释。

    竺光涵已经趁宋兰生分神的一瞬间，将毛巾从筷子尖上抖下去。兰生也捻起筷子，但是她使得并不熟练，只能勉强的隔开几招，稍微一分神，筷子就被光涵打飞，直飞到碗边，将碗击碎。宋夫人已经急的说不出话了，这只要不瞎都知道光涵是动了杀心啊。大家乱成一团，几个丫头去拉光涵，几个小厮去挡着兰生，宋夫人感觉自己都要晕倒了，宋老爷还强撑着照顾着夫人。

    光涵说：“只有四六，没得谈。”

    “四六就四六，竺姑娘，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荔香和宋老爷都在一边劝，啥人啊，能因为分成还动杀心杀人。

    “门儿都没有。”宋兰生还不怕死的火上浇油，一把推开小厮就站在光涵跟前说。

    “你别听兰生的，我说了算，就四六。”宋老爷怕现场变成凶杀案，手一挥，让人给宋兰生挡出院儿去。他一把年纪到底是造了什么孽，都老胳膊老腿了，还得舍命来劝架。

    竺光涵哼道：“既然宋伯父这么说。”说着就要把筷子放下来。

    宋兰生动作可快，已经将小厮甩到一边去，手也搭上了竺光涵的手腕，颇有为了分成不死不休的架势。宋老爷想要拉开她，嘴上说着钱乃身外之物，一边拼命使眼色让婢女给两个人拉住。宋夫人在一边叫苦，又求菩萨来救救女儿。

    “我爹说是我爹的，你和我合作，就要听我的。五五分成没得商量。除非。”宋兰生留了个话头。宋老爷大喜，有的商量就比啥都好，马上追问除非什么。宋夫人也静下来，并且品味到了一丝不对劲。婢女们一看还有戏，全都放下心，说说笑笑的说两个人有话好好说，没必要动这么干戈。

    宋兰生继续说：“除非她也喜欢我。”

    竺光涵紧跟着哼道：“你倒是不要脸，死了这条心，咱们两个只能。”说着说着，突然住了口，就像是仿佛回过味儿来了。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又惊慌的看着宋老爷，张嘴半天，还是什么都没说，就像是被人掐住声带，只会颤抖嘴唇，却发不出声音。

    荔香，醉夏自动自觉的将拉着光涵的手放开了，青竹和奢红也自觉的站到一边去。宋老爷还傻傻的拉着竺光涵的胳膊。

    脸，一点一点的变红，红的整个人就像是被泼了一身红染料一般。竺光涵手里的筷子，铛的一声掉在地上。

    宋夫人抢步过来，脸上的笑都快掩饰不住了，拉着宋老爷往一边走。边走边说：“唉，你看这俩孩子，有句老话说不打不相识，这话算说对了。我看咱俩也别在这儿碍手碍脚了。”一边招呼着那些奴婢丫鬟都往外走，给这两个人留点私人空间。

    宋老爷挠挠头，咋也想不出为啥这事儿变成这样了。咋就打着打着，突然告白了呢。

    “你傻啊，咱们丫头肯定是早看上人家了呗，你想啊，光涵这丫头和咱们丫头多有共同话题啊，能文能武，还都爱钱。我早就说了，这俩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宋夫人牵着丈夫的手，心满意足，她就知道这桩亲事准能成。只不过告白确实是有点出人意料了，不过也没办法嘛，自己家丫头长这么大，都是别人巴着她，哪有她巴着别人的时候。打归打，能认识到心意就好。

    整个饭厅就剩下她们两个人了。

    竺光涵一看四下无人，给宋兰生竖了大拇指，夸奖道：“没想到你已经设计到这步了！真不赖。”

    宋兰生微笑说：“那咱们五五分成的事儿？”

    “不可能，四六就是四六。”竺光涵瞬间变脸。

    宋兰生仍旧微笑着说：“好吧，四六就四六。”

    这回换竺光涵吃惊了，她俩就因为分成这事儿吵了两天了，现在突然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了？她关切的问：“你是不是刚才被我演技震惊了？唉，我跟你说，三分练七分演。不过我看伯父伯母好像都信了，现在就该我爹了。我爹要是知道我喜欢你，肯定马上就要回来，咱俩得抽空对对话，好把这事儿定下来。我寻思了，咱俩要是只定亲，不成婚也行。你想啊，只要定下来亲，咱们就算是有人家了，我爹又重信用，这事儿他就不再想了。不是挺好？你说呢？”还用胳膊肘撞撞宋兰生几下。她简直为自己刚才的演技得意极了。不过兰生的演技也不赖啊，在矛盾最高潮的时候，突然抛出这个告白，真是想不到，如此精妙！

    宋兰生只是微笑，有点脸马上要垮掉，但是还尽力用肌肉牵连着的笑容。不过竺光涵并没有放在心上，她心里惦记着印染厂，分成也谈妥了，接下来就是试工了，还有很多事儿没有办，她得快点做个计划。

    等竺光涵走了，宋兰生的脸就像是泥水般流淌着垮掉了，她急吼吼的去榴花楼找徐横波诉苦。

    徐横波听媚儿说宋兰生脸色很难看的来了，别说现在是什么书生来了，就是皇上来了，她也不见。立马让媚儿将宋兰生领进来，果然宋兰生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真是难得一见。

    “你说什么？你告白了，然后竺姑娘说你演技好？”徐横波笑的前仰后合。

    宋兰生看她笑，脸色更差了。她说：“我知道我和她是有约定在先的，但是你也知道，这些日子我跟她没少跑，接触的时间也越来越多。她和你，和之前的那些姑娘完全不一样。怎么说呢，就像是，我一直缺少的拼图突然拼上了。我和她在一起很舒服，她也很照顾我的感受。我今天一说出来那句话，就像是豁然开朗似的。原来我不知不觉喜欢她了。”

    结果，就被当成机智，演技好。

    妈的！

    徐横波强忍住笑，她笑的肚子都疼。说：“你要不要和竺姑娘好好谈谈？”

    “谈个屁！她对我没有意思，我上杆子去谈，好像我要占她便宜似的。真烦！我看她那个反应，还以为她也已经喜欢我了。”宋兰生心里头越想越不痛快，她学着竺光涵当时的表情，心里头都快气炸了。

    “那你接下来想怎么办啊？”徐横波笑问。

    宋兰生耸耸肩，她知道自己喜欢光涵以后，已经对徐横波没有兴趣了。说起来，她虽然和徐横波约好每个月在一起一次，但是每次来都是带着竺光涵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其实也没真的在一起几次。她之前说不好是为什么，现在知道了，结果还不如不知道的时候好。

    徐横波大笑道：“你这就叫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竺姑娘当被成为第一女侠，为憨文憨园姑娘出了恶气。真是快哉，快哉。”

    宋兰生任她奚落，整个人就像是放了两个月的柚子，干巴巴的没精神。她只要一想到那句真不赖，脸就笑不出来，心里头感觉咸咸的，眼泪都在心里流。

    妈的，妈的，真他妈！她在心里头拼命的说。越说越丧气。

    徐横波安慰的拍拍她后背，但是也没有安慰到什么。反而更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