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向着未来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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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藤就站在原地,没有挪动,只是不断朝王良明招着手,叫他到自己这儿来。 待王良明上前一看,才发现,飞行员的手里,多了根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长木棍。他心里有些疑惑,正打算要张嘴询问男人。不料,武藤却突然抡起了那根棍子,冲着他的脑门儿,直接就生生劈了下去。 王良明一下子呆住了,一时间,竟连躲避的本能都无法想起,神经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一般。 当然,日本兵不可能对被他称作‘小老弟’的人去做不好的事。棍子的一端停在了离王良明头顶大约半寸的地方,接着便扭转了方向,被男人横了过来,提到了王良明跟前。 “你……” 极度的惊愕,让王良明基本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张大了嘴巴,愣愣地问说。 武藤则颇为得意地扬起了嘴角,举起了木棍,又冲他比划了两下后,说道:“来,帮你哥先拿着。还没完呢。” “这大早上的,你这……是要做什么?”王良明的内心是崩溃的,不可思议地望向这家伙,同时他暗想,这鬼子兵的脑回路,可真是越来越‘清新独特’了。 飞行员耸了耸肩膀,将两个拳头紧紧地握了握,使得两条胳膊上都凸起了一条条青筋。他笑了笑,说:“这三个月都没怎么动,每一天都在休息。如果再继续这样,我该变得跟你一样咯。” 就跟晚上睡觉的时候一样,武藤只穿了条短裤,赤膊着精壮的上身。但王良明发现,他的头上多了条系着的白布。那布的正中央是一个日本的红色旭日标志。太阳的两边,从左到右,貌似写了四个黑色的字:‘武运长久’。 王良明见男人背对着自己,竟然开始蹲起了个传统练武人的马步姿势,伸出两条肤色不太一样的胳膊,一板一眼地轮流向前做着冲拳,不由有点想乐,心中亦有些好奇。毕竟,自己先前一直听闻,日本人向来瞧不起中国人。然而眼前这位,竟还愿意练自己压根儿看不上的中国传统武术,练这些无用的··· 花拳绣腿? “良明啊,帮我检查一下。我这么练,动作应该是对的吧?” 见飞行员居然还请教起了自己来,让王良明十分意外。他摇摇头,讲道:“我怎么知道对不对?这些都是封建流毒的糟粕,正人君子不屑为之。”话里话外,难掩轻蔑之情。 武藤瞅见他摆出了一副清高到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他瞥了眼地上,正好,有一块挺厚的小石板躺在自己脚下的草丛里。于是,男人便弯腰将它拾了起来,放在手里掂量了两下后,递给了王良明。 “拿好了,”飞行员挑了挑眉毛,跟王良明讲道:“哥给你演示下。看看你说的,那什么…流毒?是不是真的没用。” 接过石头的那一刻,王良明感到胳膊向下一沉,开始有点酸痛。他暗自抱怨着,心想这玩意儿怎么还蛮重的,自己都快没有力气继续抬着了。 “你又打算做什么?”王良明没好气地看着武藤犹如朝阳一般灿烂的笑容,自觉实在是搞不懂他。 不过,日本兵也并没有让他等得太久。待男人端着他的胳膊把石块放正,再伸直了自己的右掌,对着石板儿一侧稍微平滑的面比划了几次,瞅准了位置后,就一记凌厉的手刀,迅猛地劈了下去。 ‘咔嚓。’ 王良明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手上的重量顷刻间减了下去。接着,碎成两半的石头就滑落到了地上。 武藤方才那一下动作太重太狠。强烈的下行冲力,把王良明的十根手指全都硌得有点儿难受。不过他又想,这石块那么硬,男人的皮肉直接生生打在上面,估计肯定很疼。或者说···都该不会受伤了吧? 想到这里,王良明连忙走上前,主动搬起了武藤的右手,仔细检查了一下。但情况并没有如他所预期的那般糟糕。男人的手掌外侧,只落下了一层薄薄的灰。至于这人粗糙厚实的皮肉上,则连一点擦红的迹象都没有。 “还觉得没用吗?”日本兵笑了笑,轻轻掸掉了手上的灰,教育他道:“这个,就是武士道的一种体现。在你们这边,通常称作武术。尚武,是一种精神,也是一种品质。” “所以说,”王良明一连听见了这么多个‘武’字,不由产生了联想,问:“这难道,也是你姓氏‘武藤’的由来?” “或许吧。说不定,还真可能是吧。”飞行员恍然大悟般地挠了挠自己后脑勺,一把揽过王良明的肩膀,拍了拍,讲:“其实你说得也还挺有道理。要不,等会儿也跟我一起学几套招术,练一练,怎么样?” “我?” 王良明讪讪地拿掉了他锢着自己的胳膊,略有些嫌弃地撇着嘴,问:“我为什么要练?这都是你们这些……当兵的,才没事动不动,就整点这种···。现在要我也来做这个,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本来是想说句‘破当兵的’,但幸亏猛地回忆起,上周自己如此形容完男人后,是如何被男人直接举过了头顶,又扔在了床上,被调戏得好一番尴尬,才总算刹住了口无遮拦的冲动。 飞行员一下就咧嘴乐了。他叉着腰,直接伸了粗糙的手指头,捏了两把王良明的脸蛋儿,揶揄道:“再怎么着,也比打自己的脸强吧?” …… 这番话一出,臊的王良明别扭得直想找个地缝赶紧钻进去。 他心想,这日本人现在真是不肯放过每一个可以让自己尴尬和脸红的细节。王良明着实是窝火得很,转身想要撇下武藤,自己回家再睡一会儿,缓缓晕晕乎乎的脑袋,免得白天工作没精打彩。可就这么一个简单的愿望,却也被男人伸出的长胳膊给拦了下来。 “还干嘛?”王良明忿忿地问他道。 飞行员瞅见他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几分纠结与局促,更是有些得意了。武藤扳着他的肩膀,跟他讲:“来都来了。就跟我一起跑几圈步吧,怎么样?” “要跑自己跑去,我累得慌,没精力陪你这么折腾。”王良明丢下了这么句话,推开他就往回走。 奈何,武藤根本没打算让他离开。 他懊恼地意识到,无论自己往哪个方向走,飞行员汗津津的强健胸膛总会大大咧咧地横在面前,挡住自己的前进的步伐。王良明火了,冲男人抱怨起来:“你到底想怎样?别什么都想着折腾我,成不?” 武藤玩味地看了他一眼,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换了种商量的口吻,说道:“这样吧,我给你一个考验。如果你要是能过了,我就同意让你回去睡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王良明回怼了他,但也没有任何办法。既然走不开,就只得任凭他摆布,反正大事出不了。可他哪知,武藤并没有继续再往下讲,也没有做出进一步的什么举动,只是又点了支烟,在自己面前悠闲地抽。 山谷里不论是在清晨,在中午,还在是晚上,总能维持着同样的静谧。而且,山间的空气中经常萦绕了些水雾,煞掉了一多半本应燥热难耐的‘秋老虎’威力。 王良明冷着张脸,头疼地盯着眼前的‘真老虎’,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因为过了老半天,武藤都居然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地立在自己跟前,却仿佛已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存在。 站久了的双腿渐渐开始感到疲倦,让王良明原本其实并不太紧绷的神经更是松弛不少,视线亦开始转向了别处。 观察敏锐的飞行员瞅准了这个时机,凑身上前,拦腰抱住了王良明,一把把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他扛到了肩上。 “你……” 又羞又气的王良明,无力地任由飞行员厚实的巴掌在自己屁股上不老实地游走,只得使劲儿捶着他的肩膀,让他赶紧放下自己。 “哈哈,考试不合格。还是踏踏实实跑吧。”武藤大笑着把他扛到了一侧的空地上,再轻轻放下来。男人伸手指着前方,说道:“你也别去其它地方了。就沿着这个山谷边儿上,跑上四五圈就可以。不多。” “我累了,没力气。”王良明找了个借口,想要推脱。他估摸着,按往常的习惯,日本兵如果看自己真的不乐意,倒也不会硬逼自己。 可偏偏屋漏又逢连夜雨。他怎知,武藤会直接一膝盖顶在了自己的屁股上,大笑着讲:“别跟我说没力气啊。元气不足,就得好好锻炼。而且,你既然都累坏了,怎么还有跟我拌嘴的精力?说明还是很不错的嘛。” 说罢,武藤也不等王良明再跟自己啰嗦,拉了他,便迈开腿向前跑。 “喂,我说……”王良明不情不愿地被他拉着去跑步,依旧有些不甘心,思来想去找出了另一个还蛮合理的托辞。他用腾出的右手指着自己的衬衣,告诉男人:“我穿成这个模样…也不适合运动啊……哎!你又干什么!” 猛然间伸向自己领子口的大手,让王良明吃了一惊。他匆忙拉住了一脸不怀好意地笑着的武藤。 “帮你脱了啊。”日本兵耸耸肩,显得自己是为了关心他才会这样:“我就说了嘛。这么热的天,穿衣服做什么,光着才爽快。” “啊……我…我还是怕着凉,”王良明当然不会同意脱掉衣服,在外面光着上身。都不说是不是有让飞行员会趁机不老实地搞点事情的嫌疑。就是不考虑这个因素,在外面,他也绝对不好意思放得这么开。 但是,这么裹着,又必须去跑步,的确很热。无奈之下,王良明只好选择把袖子挽到了胳膊肘的位置,跟在男人后面,费力地跑起来。 “いち,に、さん、よん!”武藤边跑边用日语发号施令,眉宇间掩藏不住得意的神色。王良明尽管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根据他的语气也能大致猜出,这应该就是他们在部队里面训练时候的某种口号了。 “你们平时……也都……大早上这么出来跑?”王良明上气不接下气地问着,同时心想,虽说从前自己在学校也有类似的运动课,成绩还算凑合;不过,已经好几年都没有过这样的锻炼的他,突然要一下子猛地跑这么多,的确有些受不住。 “这算什么。”飞行员扬了扬眉毛,稍稍放慢了点脚步,让他缓一缓,并告诉他:“平时我们可都是半夜起来。哪只是跑步,还有高难度的军事训练好不?现在才这么一小会儿就不行了,怎么可以呀?” “我又不做军人,训练这些有什么用?”王良明颇为不满地抗议道。紧跟着,武藤的下一句话,便更是让他觉得‘前景惨淡’: “我是你大哥,也就是说,你算是军属。在我们那边,军属家的男人,都算作预备役。每个月也要接受军事常规科目练习的。” 飞行员还挺一本正经地解释给了他,当作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 合着闹了半天,自己还成了日本军人的家眷了?? …… 不过也亏得武藤的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跑了四五圈之后,这荒谬的‘训练’便不再继续。 王良明坐在地上,累得浑身上下一头汗。他看了看自己新换的衬衣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心里明白,肯定又得换下来,重洗一遍。 可一旁看似不知劳累为何物的日本兵,此时竟双掌抵地,做起了俯卧撑,让王良明心里更是惊讶万分。他是真料不到,这些日本军人的身体素质竟然如此过硬。 他心想,这恐怕也是为什么,以前听到的各种消息里,前方的战事如此艰难的原因吧? “呼。” 大约做了六七十个后,武藤终于两手撑着地面,猛地往上一使劲,整个人稳当地立在了王良明跟前。飞行员掸了掸手上的灰,瞧了眼王良明湿透了的衣服,便一把拉他起来,让他跟着同样满身是汗的自己去小溪那边洗个澡。 王良明自然是不愿意在这种野外的河里洗澡和游泳的。不过他觉得,被日本兵软磨硬泡地折腾成了这幅样子,若要一直那么浑身湿漉漉地走回家,也难受。他环顾了下四周,这偏僻的地方,倒是除了已急不可耐跳下小溪游起来的武藤,和岸上的自己之外,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别的人。 反正都是男人,连觉都跟他一块儿睡过了…… 哎! 王良明懊恼自己的不争气,面对日本兵的‘淫威’,竟然总是束手无策。 不过,相比起身上黏腻的不适感,这点尴尬倒也算不了什么了。王良明磨蹭着脱到只剩一条内裤后,坐在岸边,小心翼翼地扶着地面,挪动到水里。清澈的溪水浸没到了胸口,河底松软的沙土轻轻覆盖住了脚面,让王良明总算得以稍稍放松了点。 还好,水还不算深。他终于放了点心。毕竟自己好几年不游泳,要是水太深了,自己真的会挺害怕。 王良明用手捧起一点水,洒在身上与胳膊上,轻轻擦拭着。他发现,这种纯天然的凉,倒是比普通降温解暑用的冰块要舒服不少。 弄了一小会儿,王良明感觉自己燥热发涨的头脑,总算稍稍平静了一些,便自然而然地慢慢舒展开四肢,任凭水流缓缓地从肌肤上流过,让每一个毛孔都尽可能多汲取一些天然的甘露。 不过这时,他才猛然发现,方才还在一旁游着泳的武藤不知什么时候,突然间不见了踪影。平静的水面上,只有微风拂过留下的粼粼波纹,仿佛先前并没有被自己和他所惊扰。 王良明有些纳闷,正朝先前飞行员待的地方发着愣。结果,一股强劲的力量按在了他的肩上,紧接着,他整个头就彻底埋进了水里。 “呜…”王良明猝不及防地被按了下去,冷不防喝了一口水。不过经这么一弄,他心里也就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挣扎着从水里起身后,王良明直接就冲身后嬉皮笑脸的武藤撩起来一大片水花,愤怒地嚷道:“干什么?!想要淹死我啊!” 日本兵当然不会生气,拨弄了两下头顶,胡咯(luo)掉一片水珠,整个人显得十分开心:“我看你太慢了,帮你来个痛快点儿的,多好。”说罢,男人又拽着王良明的手,不由分说地往前面走了一点后,跟他讲:“来,你不是也会游吗?咱俩来比比,咋样?” “嘁,来就来。” 因为刚才被他搞了那么一下,心里十分不服气,让之前一直推脱不想在河里游泳的王良明突然来了点劲头,不切实际地要跟他比试比试。 飞行员当然绝对乐意,于是放开了拖着他的手,笑着说道:“好啊,那我说开始,咱们就开始咯?” “成。”王良明一口答应了下来,松开了扒着河岸的手,想先站在水中,准备调整一下身体状态。却不料,他这一站,脚底下已抅不到那松软的土石河床,直接踩了个空,身体作势就要沉了下去。慌乱中,他只得赶忙用胳膊架住了武藤强健的肩,才算是找到了个支撑。 飞行员笑嘻嘻看了他一眼后,将他架着自己肩的胳膊直接拽到了脖子另一侧。这样一来,王良明整个人都直接趴上了武藤的后背。 王良明的脸羞愧得通红,尴尬地盯着自己和武藤紧挨在一起的肉体,十分难为情。可是他没办法,自己若是放开武藤,立马就得沉到水下去。从前学过的那点游泳技巧,由于好几年未付诸实践,只能算是都喂了狗了。 武藤对他的这点心思再清楚不过,便也不再提比游泳的事情,吹了个口哨,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搭了到自己的后背上,带他在水里面静静泡上了一阵。 王良明羞愧到了极点,同时懊恼着自己如此这般不争气,以至于在男人面前一点面子都扳不回来。不过,懊恼虽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方才揽住男人肩膀的那一刻,他发现,心底的恐惧和担忧一下子就减退了一多半。 他觉得,这或许是种很难用任何一种言语描述出来的心境。就仿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找到了一盏明灯,或是在漫无边际的海洋中发现了一座孤岛。所有的惧怕、慌乱,能在一瞬间,与突如其来的、可能应该被称作希望的东西相比,竟变得不值一提了。 而希望,对自己而言,就好似那飞行员的肩膀一般,是可以依赖着的靠山。 王良明不明白,自己到底从何时开始有了,并且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 躺在河岸边的草地上,日本兵依旧拿胳膊揽着王良明没有放开,同时嘴里轻轻地哼着什么曲调儿,一脸轻松和淡然。王良明心里自然是十分别扭。不过,方才涌起的千万种思绪,也让他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心境里,望着晴朗的天空,他完全不知道该和身边那人说些什么才好。 “良明啊,”武藤还是如往常那样闲不住,摇晃了他一下,率先打开了话匣子:“跟你商量个事情呗。” “什么事?” 现在一听见‘商量’一词,王良明也会开始头疼了,不由自主地就会去揣测,飞行员是不是又打算搞事情。他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无奈地问:“说吧,你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别这么不耐烦嘛。你老说什么幺…蛾子?什么的。你哥又不是蝴蝶,只是能开飞机而已。”武藤打趣地揶揄着他,但紧接着便稍稍收敛起了笑脸,跟他讲:“今天要做的事情比较多,对不对?” “嗯。对。”王良明答道。同时心里感叹,谢天谢地,他总算正经点儿了。 “一会儿,咱们就按昨天商量的,拉个清单。”武藤如是讲着,犹如一名将军在计划战局部署一般,井井有条地娓娓道来:“首先呢,这粮食肯定要自己弄了。不然再过些时日,吃的东西买不到了,咱们可就得饿肚子咯。” “你说的很对,”王良明点头答应道:“但问题是,如果要弄粮食,光这么胡乱埋几个种子肯定是不行的。得向他们真正务过农的,向那些人请教些好的经验。还要搞来一些必要的耕作器具。如果没有这些的话,就算能侥幸长出来些幼苗,也不是长久之计。” 武藤从旁边堆在一起的衣服里摸出了另一支烟,点上抽了几口后,继续说:“除了种地这事以外,还得有一个通勤工具。一天到晚靠老张,或者是别人的牛车马车去远的地方,是不行的。” “要有当然是好啊,”王良明叹了口气,很是忧愁:“可没钱去买牛车和马车;更没钱买、也没人会开汽车啊。” “这你就不要担心了嘛。以前我就说了,车,我是会开的。钱的事,也不要担心,最近我的运气还是很不错的哦。” 武藤说着,又把手放在王良明的肚子上揉了揉,搞得他犹如触到了杆子上的电线,立刻爬了起来,懊恼地盯着飞行员一脸玩世不恭的模样。 “你也别得意。打牌这种事情都是凑巧,搞不好哪天就输光了。而且,”王良明顿了顿,继续讲道:“老五那些人,按照我们北平那边人们的话来讲,都是胡同串子。你不清楚他们如果一直这么输钱的话,会不会等哪天输到丧失了理智,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 武藤静静地听他给自己分析着利弊,倒是来了些兴致,也坐起了身,把右胳膊搭到他的肩上。“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嘛,”飞行员笑了笑,回答说:“你哥不怕这些的。而且,我觉得他们跟那个叫…陆骏豪的警察长相比,要好很多啊。” “你还是小心点吧,”王良明见他对此事蛮不在乎,有点担忧,话语间也多了分焦虑:“反正我总觉得……不是特别好……” “哈哈,我知道,小兄弟是关心我。”武藤拍了拍他肩膀,让王良明心中又泛起了一阵强烈的尴尬。飞行员伸出手,把正燃着的香烟塞向了王良明的嘴。王良明本想避开,却还是被他捂着嘴,强迫着吸了一下,然后被滚烫的烟呛得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学抽烟也得列上,”武藤笑嘻嘻地帮他拍了几下后背,自己也再抽了一口,吐出一缕浓浓的白烟,讲:“抽烟可以帮你缓解下…紧张感,让你的思维更清楚一点,别总那么晕晕乎乎的。” “你觉得我,”王良明不可思议地问道:“每天都恍恍惚惚、浑浑噩噩地混日子?还……紧张?” 听见这话,飞行员不合时宜地使劲点点头,肯定了他的疑惑:“至少在我来之前,我敢肯定,你是这么稀里糊涂地过日子的。不然也不会没事就打自己耳光了,哈哈。” 王良明被气得脸都恨不得纠结在了一处,同时心里窝火得愈发厉害。他刚想张嘴反驳些什么,却又被武藤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制止了。 “咱们现在的积蓄,其实应该可以先去买一辆自行车来了。良明,你们这里有卖的吗?” “有是有,两个地方卖。但你别指望让我骑车带你。”王良明答道。他看见自己光着的脚上蹭了些泥,便坐到岸边,把腿又放进了清凉的水中。武藤见状,也利落地爬起身,把脚伸进水里。 王良明继续讲:“一个是在镇上的集市。如果正好有商贾带过来的货物里有自行车的话,就能买到,一般也不便宜。另一个,是在百货商店。” 一想起老板娘柳岚青那张冷漠的脸,王良明就不自觉地有些抵触。但没办法,他还是只得将全部情况向男人如实相禀:“百货商店的自行车,质量可能会有保障,只不过……” “不过什么?”日本兵转过脸问他。 “……百货商店的那个老板娘,是地主的小老婆。她那个店,宰人很厉害的,我们这里的人都不是很喜欢她。” 武藤倒是一脸无所谓地摇摇头,还将水中自己脚上的泥往王良明的脚上蹭了蹭。他无所谓地说:“做生意嘛,人好不好无所谓的,只要交易成了,就行。” “你倒还真挺有把握的啊?”王良明毫不客气地把男人蹭给自己的泥重新弄回了他的脚上,换来的是日本兵直接把整条腿都搭到了自己的腿上,还勾着自己的脚不下来了。武藤笑嘻嘻地说:“有你哥在,你一天到晚担忧些什么呢?” 王良明努力想挣脱开他的控制,同时还打算再补充两句,让他别这么自负。不料这时,一个冰冰凉、浑身光溜溜的东西突然滑过了脚边,使王良明猛然一惊,急忙抽回了腿,以为是遇到了一条水蛇。 飞行员也注意到了这个,一骨碌爬了起来,俯身一探,迅猛地把手伸进了水里。没几秒后,一条剧烈蹦跶着的大鲈鱼,就被他掐着嘴提出了水面。 “哈,良明,你看,咱们今天晚饭有好东西咯。”武藤晃了晃手里的不停挣扎的鱼,对看得有些发愣的王良明笑道。那鱼力气还蛮大,拼命地摇着自己的大尾巴,将水珠溅了王良明和武藤一身。 日本兵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一手拿着鱼,另一只手拔出了那把短刀。武藤先是把鱼搁在地上,用刀柄用力拍了几下鱼的头。待鲈鱼不那么奋力挣扎后,他再拿起刀,对准了鱼嘴下面的肚子深深一刺,再往下狠狠一划。雪白的鱼肚便敞开了道口子,里面的内脏就好似凝固的液体一般,顷刻间全流了出来。 王良明呆住了,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他当然知道,武藤只是想给自己和家里人做点早先说过的生鱼片。并且,在以前生活条件还凑合的时候,自己又不是没吃过鱼。但他就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鱼挣扎的动作渐渐放缓,到最终连翕动的鳃都停止了下来,心里感觉,很难受。 他想,也许和上次看到家门口一群人围着要杀野猪一样,虽说自己最终成功避免了目睹到更惊悚的场面。不过在混乱的年头里待久了,看到悲伤的场景,总是能让他不自觉地联想到人,还有人的命运。 …… 武藤倒是没注意到王良明异常的表现。他将刀柄叼在口中,兀自在河边清洗起鱼的腹腔。男人当然很高兴,心想总算能在王良明面前,来个拿手的菜了。 回去的路上,飞行员又想到了之前王良明和自己提到的关于冰箱的事,便嘱咐他把那个也放到列出的‘清单’上面。 王良明还没从先前的震惊中平复过来心绪,满脑子里都是那条鱼临死前的惨状,有一搭没一搭地答应了他。 “别这么没信心嘛,”武藤听他有些无精打采的语气,以为他是在对自己的能力表示怀疑,便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很轻松地讲道:“要相信,希望是存在的,我们未来还有很多事可以做呢。” 王良明没回答他,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叹息了一声,继续被武藤拉着,回到了自己家里。 日本兵直接进了厨房,取来个盆,把鱼放在里面,用水洗净。接着,他又在手上倒了些盐,胡咯(luo)匀后,抹在了鱼身上。 “呦,这是有鱼吃了啊,”王婉宁不知什么时候起了床,已经换上了白天的衣服,而不是松垮垮的睡衣。她见到有了新的食料,自然十分高兴:“太好了!我们好久都没有吃鱼了!” “哈哈,等着呗。得先腌一下,晚上给你们再做一道日本菜,生鱼片。”武藤一边洗着手,一边笑呵呵地跟她解释道。 “好啊好啊!”王婉宁一脸兴奋,连连夸赞:“大哥做的日本菜真的是太好吃了!我真是每天都想吃!” “哈,以后尽量天天给你们做。”飞行员笑着答道。王良明听着他们的谈话,心里则是无比纠结。他在想,要是妹妹方才见到了那条鱼是怎么死的,还会有胃口吗? …… “妹妹,你怎么起来了?”王良明实在无心再听他俩继续谈论会让自己发憷的话题,赶紧插了一句嘴。 “哦,最近啊,大哥给我安排了些素描的作业,” 王婉宁说着,就回屋里拿来了武藤先前给她的那个画本,一页页翻起来,说: “有些景物啊,比如那天上的云,地上的草,树上的叶子,你若是简单地勾勒出它们的轮廓,并不难。但是呢,万物都处在运动之中,单单描绘出事物静止的外形,并不能很好地体现出它们在自然环境中的真实的状态,所以啊,”王婉宁解释道:“大哥现在就让我多加练习,用简单的线条,表现出运动的美感。” 浏览着妹妹一页又一页的铅笔画,听着她有板有眼的讲述,王良明倒真是眼前一亮。他知道,虽说自己对美术懂的真的是很少很少;但是,相较以前,她的那些只能被称作‘涂鸦’的东西,王婉宁这些作业体现出的进步,他这么个门外汉,也都能很明了地看在眼里。 “这些……都是大哥教你的?”王良明问了句。 “对啊对啊,”王婉宁很开心地回答了他:“大哥还说了,等再过两天,打算让我也和你们一起到镇子上去,画画街上的房子啊,行人啊,能够提高自己的绘画水平。” 望着王婉宁热情高涨地拿着画本回了房间,王良明转身进了厨房,神情复杂地盯着同样看着自己、满脸得意的飞行员,叹了口气,讲道:“想不到,你还真是挺有两下子的,都可以当老师了。” “那是嘛。”武藤也不客气,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跟他说:“我就是你妹妹的美术老师。也是你的,灵魂导师。” “灵魂导师??!”王良明被吓得下巴都差点没立刻脱臼,尴尬地捶了男人一拳。 武藤乐呵着地闪身到一边,继续热早上要吃的饭。他同时还要王良明去取了张纸,将白天打算要做的事情列了个单子。 等王良明大致写好,拿过来给他‘审核’时,飞行员挑了下眉,接过铅笔,又在纸上做了个补充,笑着讲道: “‘教小兄弟抽烟’,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忘了呢?” …… 他们去到镇子上舒莱曼诊所的时候,德国医生正半蹲在院子门口,摆弄着一些什么。两人走近一看,舒莱曼面前放着几个花盆。旁边,还刚刚搭建起了一个小小的花圃。 “你们来了。”舒莱曼简单地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后,低头继续用铲子拨弄着花盆里面的土。 “您这是,计划要养点好看的植物吗?”王良明礼节性地问道。 “对啊。昨天晚上,镇长给我带来了一些月季和郁金香的种子。这样,我就可以把这里装点得和我在法兰克福的家一样了。”舒莱曼答复了他。一向古板严肃的脸上,亦是难得地浮现出了些许轻松与愉悦的神采。 是啊,能够在陌生的国度里,找到一个和家一样的地方,当然是再温暖不过的了。王良明在心底感叹着。 瞅着眼前德国医生先将一些花圃里的土小心铲起,再混合进一种颜色更深的沙粒后才填进花盆,武藤重重地点了点头,嘴角也上扬得更高了。男人拿定了主意,悄悄把王良明拉到一旁,小声对他说道: “我觉得,我们的第一项任务,可以向他求助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