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意外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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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在一刹那突然停滞下来,周遭也安静得异常,以至于王良明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砰砰加速的声音。圆圆的月亮像一块发光的玉盘,静静地悬在明朗的夜空中,微微照亮着本应陷入一片漆黑的大地。 王良明机械地转过头,看见了搭在自己右肩上的那只手,黑色皮手套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还有些泥土。当他顺着那条卡其色军服的袖管向前望去,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想,终于被证实了。 他还活着。这是怎么回事? 我该怎么办? …… 这是王良明头一回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日本兵。在以前,因为自己和家人总能够在开战前就撤离到安全的后方,所以真正的侵略者,他是从来没有见到过一次。有时候,他听朋友和街坊邻居讲起侵略军的事,基本都在说日本鬼子多么多么没有人性,在占领区烧杀掠夺无恶不作。用西方传教士们的话来讲,就好似撒旦打开了地狱之门,放出了万千魔鬼作乱人间。 报纸上,广播里也经常能够看见、听见对日军在南京等地犯下累累暴行声讨的通告与评述。 王良明对文宣中的这些事情当然十分憎恶,痛恨侵略者在自己祖国的土地上如此肆意妄为。但是,每每瞅见用作宣传展现日军残暴狰狞的照片,他的内心深处,又总会隐约升起一种本能的恐惧之情。所以,每当预感到一个地方要打仗了,王良明或者他母亲都会争分夺秒地抢到火车票,好让一家人顺利坐上火车,远远地离开。 可是,躲得过初一,终究躲不过十五。 怎么办?怎么办?王良明不断默默质问着自己。他自己现在落到鬼子手里了,要怎么做? 按着宣传布告里、或者报馆里宣扬的那些‘英雄事迹’一样,宁死不屈?同归于尽? 自己以前就是个学生,枪连摸都没摸过,更不要说开枪了结敌人或者了结自己了。 跑?那个日本人的力气大得惊人。哪怕是受了伤,男人拽着他肩膀的手都很有力道。更不要说,已经在慌乱中奔波了一天的自己,早已没有任何体力去逃跑。甚至,这样做,还极有可能被日本人从背后来一枪子儿。 那就…… 投降跟他走? 且不说作为一个中国人,这样做,真是窝囊到了极点,还会被万世唾骂。就单凭自己还有妹妹和母亲,哪怕是再生母亲的气,自己若是…真跟日本人走了,让妹妹每天在母亲的淫威之中孤独过活,也过意不去啊。 …… 一个又一个可能的举措与后果在王良明脑海中飞速地闪过着,让他心如乱麻。他悄悄地瞥了一眼那名飞行员。顶着护目镜和皮帽的飞行员面色冷峻,瞪着眼,定定地看着他。 王良明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心脏简直快要提到了嗓子眼。他想赶紧避开这个男人的眼神。可很快,他却沮丧地发现,那个日本人黑亮的眼睛好像是有某种神奇的魔力一般,让自己根本无法主动去回避开。 四周依然静悄悄的,除了微风拂过植被时发出的沙沙声响,与夏夜里知了的聒噪。皎洁的月光下,飞行员坚毅的面孔和犀利的眼神,让王良明感觉到一股不自然的压力。 但奇怪的是,在与飞行员对视的过程中,王良明的心情反而渐渐平复了下来,没有了方才的慌张与恐惧。他甚至觉得,那个飞行员的眼眸很深邃,似乎是能洞察了自己的内心一般。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这时候,王良明看见飞行员的左手指头动了动,像是马上要伸向自己左侧腰间的配枪。王良明心里不由暗暗叫苦,以为是鬼子要杀人灭口了。他全身的力量仿佛又突然回来了一般,努力地甩动起肩膀,想要挣脱日本人的控制。 而飞行员也察觉到了他的异动,皱着眉头望向他,同时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王良明觉得自己已经惹火了这个日本人,但是眼下,他却又本能地想要活着。他以为,这个日本人现在受了伤,体力肯定不如自己,所以更用力地挣扎起来,冀希望能摆脱那只手的禁锢。 这么一弄,飞行员好像真的有点生气了,用中文低声训斥了他一句:“别动!” 王良明呆在了那里,脑海中完全一片惘然。 他发现,这个日本飞行员说话的口音,简直和中国人实在太过相似。甚至于,要是脱去这身军服,自己完全可以错以为这人就是自己的同胞。 紧跟着,王良明听见“啪”的一声,发现飞行员卸掉了左肩上捆着的类似安全绳的东西。男人又要用左手去解开右边的安全绳,却“嘶”地倒抽了一口冷气,额头上沁出了一大片细密的汗珠。 “你,”飞行员摇了摇王良明,侧过头看着自己右肩上的安全绳,对他说:“帮我把这个解开。” 日本人的右手依旧搭在王良明的肩上,似乎是怕他跑掉。王良明没有办法,也不敢再继续说什么,只能弯下腰,探身向前,摸索着去帮他解掉右边的安全绳。 不过,飞行员在要撤出左胳膊的那一刻,突然使了把劲,猛地把王良明朝着自己驾驶室里揽了过来。王良明一个没站稳,后腰硬生生地磕在了驾驶室边缘的金属外壳上。接着,他整个人就不偏不倚地倒进了飞行员的怀里。 王良明一下子感觉好懵好痛,又十分惊慌,不知道日本人下一步是想做什么。飞行员却只是轻轻扯了扯嘴角,也没再多说别的。日本人依旧把手搭在他肩头,脸上倒没了先前的那股戾气,而是多了几分淡然。 这时候王良明才渐渐明白,他之所以这么做,怕是为了不让自己在他松手撤胳膊的那一刻跑掉。 自己也是傻,居然没想到。原来那个时候,是可以逃跑的。 …… 四周吹来的微风,渐渐开始让空气变得很凉。只穿了一件衬衣的王良明感觉到有些冷,打了个喷嚏。飞行员坐在那儿,闭着眼睛,好像在休息。王良明努力在狭小的空间里坐起身来。这一折腾,飞行员也就被惊醒了,扳过他的肩膀,看着他。 “那个……”王良明小声又小心地询问:“要不……我去找个医生给你……?” 他说话的时候,仔细观察着飞行员面部神情的每一丝变化,生怕再捅出什么篓子。飞行员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和先前比起来,也温和了许多,而不再那么犀锐。过了一会儿,男人没说话,默默点了点头。 王良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赶紧起身下了驾驶舱,准备要跳下去。可飞行员却依旧使劲抓着他的肩膀,没松手。王良明转过头,看见飞行员正扶着座椅,慢慢地站起来,模样显得十分吃力。男人整条右胳膊都搭在王良明的肩膀上,貌似是要做一个支撑。 “帮我一下。”飞行员口气略显虚弱地‘请求’了他一句。王良明看见,这人的左臂完全耷拉在身体的一侧,似乎使不上任何力气。应该是骨折了。 甩开他,赶紧跑吧? 这样的想法,再一次从王良明的心底一闪而过,让他瞬间又有些动摇。他寻思,这的确是个绝好的机会,一走百了。可是,看着眼前这个伤得这么重的人,他又觉得,自己的双腿仿佛再次被灌入了铅,完全跑不动、跑不开。 是敌人吗?是的,是敌人。是侵略了自己祖国的敌人。也许,白天小镇的空袭,还有之前在各个城市中,给老百姓带去死亡与绝望的炸弹里,就有他投下的。也许,他在投下那些炸弹的时候,心中并没有过丝毫对生命怜悯之情。 可是,如果现在要他把男人就这么扔在这里不管了,王良明又觉得十分的别扭,过意不去。 白天的那一场空袭,第一次让王良明意识到,自己离死亡可以竟可以如此之近。在那一刻,他祈求的一切就是能活着,同时也希望那些飞机的炸药和子弹不会夺去太多人的生命。 那么现在呢?王良明心想,自己面临的同样是一个人,一个可能会走向死亡的人。是的,这是个日本人,而且还是侵华日军中的一员。可是,他依然是个人,哪怕他是个刽子手。 而且,他发觉,这个飞行员的眼神,真的很奇怪,像是已经彻底洞穿了自己所有的心思一般,给自己一种莫名的感觉。以至于,王良明都开始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一个……相对于自己所处立场而言的,所谓‘坏人’。 毕竟这眼神,让他突然有了种莫名的、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乱七八糟的想法在王良明脑海里疯狂地过着电影,飞行员的战靴却已经踏出了驾驶舱,和他一并站到了飞机的右翼上面。 王良明感觉到,这家伙把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倚靠在了自己身上。比自己高出一个脑袋的个头,让自己的耳朵正好靠在了飞行员的胸口,能够清晰地听到日本兵急促的心跳与呼吸声。 飞行员咬了咬牙,蹲坐在飞机的右翼上,对王良明说:“你先下去。” 王良明赶紧从上面跳了下去。脚刚一着地,飞行员也落到了旁边的地上。王良明发现,男人的腿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大的损伤。但是他蹲了半天,一直不停拿手揉着后腰,脸色亦不大好看。 “啊,你……还可以……走吗?” 王良明结结巴巴地问道。他看见飞行员的身体极度虚弱,是又担心,又害怕。飞行员却只是摆摆手,胳膊搭在王良明肩上,倚着他勉强站起了身。 “走吧。”他很艰难地吐出一句后,便径自将王良明锢在自己身前,让他带自己走。 夏天的夜本应十分炎热,但在这种多山的环境里,空气倒十分清凉,偶尔混杂着或许是山中某条小溪所带来的水汽。王良明扶着受伤的飞行员,在回家的小道上蹒跚向前。清冷的月光下,一高一低两个身影映衬在山间的路上面,似乎还蛮和谐。 王良明感觉到非常吃力。尽管日本飞行员自己的双腿也能走路,但是他把大约一半的重量都压在王良明身上。两个人只能接近挪动一般地慢慢向前走。不一会儿,他们身上便都浸满了汗水。 王良明当然很累,很乏。他已经开始有点后悔,当时自己为什么没有甩掉这个人跑掉。更后悔,今天晚上为什么要和母亲吵架,还阴差阳错地跑到了这里。 可是,王良明又发现一件事。 尽管他以往也走过这样的夜路。但是,当他自己孤身一人,特别是如果在舒莱曼的诊所帮忙,待得晚了,经常需要一个人走很长的夜路回家时,在漆黑一片的旷野中,他只能借着月光和煤油灯辨识方向。 每逢这种情况,他的心中难免就会充斥几分寂寥,和一丝对未知危险的警觉与恐惧。 当然,每次这样晚回去,被母亲一顿臭骂也是难免的事情。 可是,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了,还带了个比自己高、比自己壮的日本人。虽说这个人是敌人,或者说…可能是敌人?但是抛开这层身份,能有这么个人陪自己一起走夜路,王良明还觉得挺…… 挺踏实的。 ?! 自己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觉得和敌人在一起的感觉真不错? 王良明被潜意识里冒出这么个龌龊的想法彻底羞辱到了。他不由自主伸出手,狠狠拍了自己脑袋一下。可很快,他便又意识到,日本人就在身边,看着自己…… 王良明尴尬地抬起头,偷偷地瞥了一眼那个飞行员。飞行员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他刚才那个异样的举动,眼睛半睁半闭的,但依然坚持前行。见此,王良明悬着的心,这才好不容易放了下来。 从山谷到家里,并没有多长的距离。过了一阵,王良明总算半“背”着日军飞行员,来到了自己家的门口。隔着窗户,他发现屋子里黑漆漆的,母亲和妹妹看上去应该是早就睡下了。想到终于不用再面对母亲的责难,王良明总算松了一口气,伸手推门就要进去,却又迟疑了片刻。 自己把他放到家里哪里?自己屋子?肯定不行啊,白天自己也不在家里,被母亲看到的话,搞不好要出状况的啊。 对面的几个邻居哪里?张四婶她们? 让他们知道自己救了一个日本军人,还要强行把他塞给她们养着?如果自己这么做了,那估计自己一家,就要被从这里永久地‘扫地出门’了。 王良明一下子觉得头好痛,使劲地揉着太阳穴。那名飞行员倒显得不那么着急。男人探着脑袋,正四处张望着周边的民居和山丘。 王良明突然想到,镇长这栋房子的院子里,原来好像曾有一间地下室被用作储藏货物,里面还有张床是给看管的下人午休小憩用的。他当时没在意,并未告诉母亲和妹妹这件事情。而目前来看,那里恐怕是最好的“窝藏”地点了。 “你跟我来这边吧。”王良明小声说道,同时带着飞行员往院子里去。在屋子侧门的一角,王良明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地上被草皮掩盖住的一扇门。一股霉味儿散去后,一段小台阶,便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王良明扶起飞行员,直接就要往下走,却又一次被这男人一把拽住了。 “怎么了?”他很不解,问日本人。 飞行员也不理他,松开了搭在他肩膀上的右臂,从兜里摸出一个转轮打火机来,擦燃后,直接顺着台阶扔了下去。银灰色的打火机顺着台阶滚了几圈后,停落在了底下。点火口的火苗依旧明晃晃地燃着。 “嗯。”飞行员应了一声,重新将胳膊搭回王良明身上,跟着他一起往下走。这段台阶并不是很长,二人很快就到了地下室里。 王良明点亮了一盏煤油灯。灯光亮起,一张方方正正的小桌子,和几张凳子现出了踪影。有一张没有撤去陈旧被褥的床铺摆在角落里,十分简陋。 王良明把飞行员扶到那张床边,慢慢地把他放下来,并嘱咐道:“你先躺着吧,我去给你找大夫。” 说罢,王良明就准备要上地面去,但再一次被躺在床上的飞行员拽住了手。 王良明转过头,看到飞行员依旧沉默地望着自己,眼神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现在已经有点害怕和这个飞行员对视了,因为每一次,他都感觉,这样的对视会让自己心慌不宁。 好在,半晌过后,飞行员松开了手,只是点了点头,便闭上眼睛不再理他了。 “呼!”关上了地窖门后,王良明靠在墙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自觉心里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可是这时候,他又犯起难来: 自己还要走那么长的夜路……去镇子上找舒莱曼先生? 已经这么晚了,到时候母亲又要发飙,自己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借口搪塞。 倏然,王良明想起了隔壁的张老伯。于是,他蹑手蹑脚地出了院子门。王良明看见张老伯刚从自己家那辆二手吉普车上下来,乍眼一瞧,像是是刚刚从镇子上买了东西回来。 “老伯?老伯?”趁着张老伯还没进屋,王良明赶紧低声上前招呼,生怕别人听见。 “哎呦,这不是咱们的大学生吗?”张老伯笑着回应道:“这是怎么了?这么晚还不回去睡觉?” “张老伯,那个……” 王良明顿时语塞。他想跟张老伯说去找舒莱曼,这也没什么说不出口的。可是……为什么去找舒莱曼呢? 肯定不能说是为了救日本人。 那说……自己有东西落在他那里了呢?东西落下,明天也可以拿,怎么可能这么晚麻烦人家跑一次夜路。 “那个……”王良明焦急地想要告诉张老伯要去哪里,可却根本想不出,到底要用什么样的借口。 “怎么了呀?大学生?”张老伯见他这样,搞不太懂状况,便继续问说:“到底需要老伯帮你什么?” “啊……那个!”王良明急中生智,猛然想到了一个借口,张嘴就告诉他:“我妹妹好像突然肚子很不舒服,我想去找舒莱曼先生过来看一下!” “哦,这样啊。没问题,快上来吧。”张老伯赶紧打开车门,让王良明到车上来。之后,他便迅速发动了车子,朝小镇疾驰而去。 平时他步行要一段时间的小路,有了车,只用了不到十多分钟,二人便已经抵达了镇中心舒莱曼的诊所。此时,德国医生刚刚诊治完最后一名在空袭中逃跑时受伤的居民,已经准备关铺睡觉了,但又被急促的门铃声所惊动。 “啊,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舒莱曼看见站在门口的王良明,十分好奇,疑惑地询问道。 王良明正准备告诉他真实的原委,却不料,被在车里的张老伯给抢了个先:“舒莱曼先生,大学生他妹妹病的好像很严重,您快去看看吧!” “这样啊!”舒莱曼也有点紧张了起来。他提起桌子上的药箱,二话不多说,就出门上了车。德国医生讲道:“快去,快去看看。” 王良明嘴上勉强应付着答应,但心里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一百八十个耳光。他懊恼地想,这下彻底糟了,到时候……到那里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可没办法,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跟着上了车。 很快,三个人又坐着汽车回到了王良明一家在山间歇脚的地方。舒莱曼抢先打开车门,直接朝房子里奔去。王良明紧随其后。那张老伯锁上了车,也要下来帮忙。王良明暗暗叫苦,赶忙一把拦住他,赔笑道:“老伯,就不用您麻烦了。已经够辛苦您的了。” 幸好,张老伯想了想,毕竟是女眷,一个外面的男人不适合在场,便答应道:“哦,那好吧。”说完,他就又坐回了车里。 王良明心里总算踏实了片刻。可是转眼,他又看见舒莱曼已经快要走到家门口,打开门进去了。 “舒莱曼先生!”王良明低声嚷着,忙不迭地追上前。 舒莱曼已经打开了屋门,进到了门厅。可他却发现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点人说话的声音都没有。 王良明赶紧将他一把拉出了门来,转到屋子侧面,以防被张老伯看见或听见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 “怎么回事?”舒莱曼十分困惑地问王良明:“怎么没有人?” “是这样的,您听我解释……”王良明着实抓耳挠腮。他结结巴巴地低声说道:“我……哎!那个,我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圆了这个谎,已经完全处于不知所措的窘境。 舒莱曼奇怪地看着他,语气里亦带了点责备的意味:“你不会是耍我玩儿呢吧?我还有工作。没时间陪你这么玩儿。” “不是,真不是……哎!”王良明心一横,索性直接拉着舒莱曼,来到了院子里的那个地窖口,在确定张老伯看不见的情况下,打开了那扇门。 “这里?”舒莱曼非常震惊,不可思议地盯着他,问道:“你怎么让你妹妹不待在屋子里,待在这里?” 王良明的脸都快要扭曲成了一团。他只得尴尬地指了指里面,自己率先下了台阶。 舒莱曼跟在了他后面,同时数落起他来:“你可真行,怎么让你家人不住在大房子里,而去住地窖呢?”说完,他就向煤气灯照耀下的那张床走了过去。 “王婉宁是吧?你看我,还记得你哥跟我提过你。”舒莱曼想靠轻松的话语调解下氛围,缓解病人的痛楚。他把医药箱打开,从里面取出听诊器和小手电。王良明则站在一边,面如死灰,无比尴尬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小姐,请把您的衣服……” 舒莱曼微笑着转过身,准备要王婉宁撩起自己的衣服。但是下一秒,他脸上的笑容就立刻凝固了。他定定地看着床上的那个人,然后又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瞪了一眼王良明。 王良明站在一旁,低着脑袋沉着脸,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舒莱曼三步作两步冲上台阶,迅速地把地窖的门锁好。然后,德国医生来到王良明跟前,一手激动地拽起他的领子,一手指着床,一字一顿地严厉低声质问道: “你怎么救了一个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