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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剧情章节

    第二十章

    五年之前,朱雀堂代号为“翼”之玄衣卫身死,彼时司徒辜方从父亲手上交接残旭宗教务,二十八卫从数万教徒中择优而出,此番不过一年,便损一人,少年残旭宗掌权人颇为光火,挑剔下一直未能挑出继任者,责令全国各分坛推荐人选。

    因人数众多,不便大量候选明目张胆入京,此时残旭宗西南分坛中奴隶勾结巴蜀武林生变,司徒辜同右护法褚素霓前往靖乱。

    起因便是武林正道唐家坞弟子唐邈与十二临邛帮天台分帮帮主钭灯,因近来临邛郫邑等地少男少女频频失踪一事假扮乞丐潜伏调查,入得残旭宗教中后,方才觉出难以脱身,同时也震惊于此处魔窟的庞大与秩序井然。

    幸而此时残旭宗初入巴蜀,根基未稳,新任的分坛坛主急于建彰邀功,大肆掠夺炉鼎体质的青年男女,教中最先纳入的奴隶都还未完全拔了反骨,便又是掳来了新的一大批。

    两人在教中几番挑拨,坐岸观火,宛若空中楼阁般的大厦便是颓然将倾,随之更是在取得了与江湖正道的联系后,巴蜀武林众位长老结成联盟,制定与教中奴隶一道里应外合之计,欲将这盘踞在益州已是开枝散叶的魔教来个斩草除根。

    蜀道艰难,汉中剑关天险,巴山三峡水急,钟离门、唐家坞、雁荡剑派、十二临邛帮、峨眉玉琼与青城纯阳双观,皆位列武林首席,其余小门小派更是多如过江之鲫,是以益渝一如江南那般,朝廷势若,任侠为尊。

    然则不同于吴越,巴蜀山难水险,沟通不便,各派分守一方,平日里秋毫不犯,并未如同江南般倚仗千支百流结社为四渎八盟,武林盟益州渝州各位长老固守自封,却是不曾料想会有其他势力介入。此番若非唐邈与钭灯发现蹊跷,不知何时方能察觉魔教势力的渗透。

    岂知年仅十五的司徒辜仅是率着十余亲信亲临。

    这位残旭宗少主先是不动声色,随即令手下绑架武林盟中大量修为尚浅的年轻弟子以巫蛊控制,再将其放归。

    共治多年,虽表面相敬如宾,各派座下弟子却免不得互有摩擦,那些个心神被蛊惑的傀儡从中激化矛盾,本是仓促之盟,被司徒辜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竟然便就此分崩离析,司徒辜调度后,便整合起成都府军,杀了正道之人一个措手不及。

    三月后二州动荡止息,钟离门、雁翎剑派与十二临邛坞尽数伏诛,峨眉玉琼、青城纯阳二观避走江南,唐家坞蛰伏隐曜,巴蜀正道元气大伤。

    江湖中人这才方知,乃是潜隐数年的残旭宗重现天际,渗透朝廷,一出手的雷霆之威便让众人俱骇。一时间,不仅是中原,甚而是东狄南蛮西戎北夷各方异族,无不慑于其锋芒。

    叛军之首被割下头颅悬挂城墙上,西南分坛中所有奴隶同三大门派中男子俘虏被尽数投入悬棺山上天坑中,司徒辜又命人又放下数百只野狼,各地为竞争二十八卫的残旭宗教徒跃入坑底肆意砍杀。

    然而一夜之后,惨叫狼嚎之声竟是渐渐止歇。右护法褚素霓心下疑虑,垂架一列软梯跃入坑底。

    但见残肢尸骸,流血漂橹,几无落脚之处,更无半分活气。

    此时天明光亮从狭小洞口收拢为一道白束落于尸山之顶,褚素霓方发现其上坐着一个手脚束缚铁链的少年奴隶。

    淋漓的血浇透了全身,干涸凝结,将破烂的衣裳与皮肤黏稠在一处,如同一只从十八层修罗道中爬出的恶鬼般,口中衔着一枚闪着寒光的断刃。

    奴隶们在被推入坑底前已是搜身过,手无寸铁,后来褚素霓方知道,这片保命之器一直被少年藏在手臂皮肤下,此番厮杀中他咬开血肉,衔着刀片割开了每个想要杀死他的人畜的喉咙。

    少年已是到了极致,见到褚素霓时,眼中也无甚波光流动,瞳孔甚至无法凝焦看清来人的容貌,只是木偶泥塑般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那软梯处,从苔藓丛生的坑壁上爬了出去。

    褚素霓心下好奇,便尾随他而去。

    那少年也不逃走,只是顺着山涧缓慢走到下游,见一处高地上一方孤坟,他在飞溅的乱珠碎玉旁以泉水浇洗满脸血污,竟是出奇地年幼,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灵俊秀逸,神色却如行将就木之人,将口间断刃插在坟前。

    忽然见得林中行出一人,素衣不染纤尘,身后跟随匹如临冬第一抔新雪般晶莹的白鹿。

    那人手执玉洞箫,在坟前吹奏一曲,韶音悠远,无所复调。

    曲毕,叹道,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缕烟痕无断绝,是耶非耶?随后飘然而去。

    少年愣怔良久,在坟前枯坐三日,终是呕出一口鲜血,倒地不起。

    后来少年被褚素霓带回上京,他一路高烧,醒后糊里糊涂,连自己是谁都忆不起,司徒辜却是听过他之事后沉吟半刻,便钦点了朱雀堂的柳带他,依然让少年替了“翼”的位置。

    知之此事之人甚少,加之他年纪实是太小了,一直待在柳身边跟随执行任务,故而这些年来二十八卫常有撤换,倒是不甚引人注目,许多人都下意识忽略了他在堂中时间比大多数人都要长。

    随着酒盏被扫落在地的一声脆响,雪亮的薄刃已是割裂空气逼近翼的眉心,少年毫无一丝惧色,待到破啸的罡风几乎切到眸子,腕子微抖,迅雷不及掩耳间,但见寒光乍现,亢的手中飞刃已是旋回指尖,却划开皮肉爆出了一丛血花。

    一根精铁折鞭如盘蛇般垂旋在地,鞭结相接的三只扣环更似毒蛇响尾般簌簌作响,鞭身上遍布细细密密的凛凛利刺,倘若是被甩落身上,怕不是会被立时撕扯一大块皮肉下来。

    原来却是亢一怒之下对着翼起了杀招,一出手便是将八片薄刃向他飞掠而去,脱手后方才想起,少年折叠后不过扇骨长短的随身九节鞭,虽不能说是全权克制,却也是正好能专攻于他的八刃刀。

    少年手腕颠动间,鞭身汇聚成了一张细密的光网将自己凌空罩下,八片刀刃飞至之时,每片都是铿然击打在沿着先前少年抖腕的轨迹抽走的鞭身之上——竟是已然识破了亢的手法路数。

    然而亢却是没有看见少年嘴角狡黠的一笑,最后一个抖腕迅捷无比,上下幅度细微到难以觉察,以至一套动作最后,鞭尾便如灵龙摆尾似的狠狠一点,撞向最后一片旋来的薄刃的刀口,竟是将其劈裂了开来,锋刃卷起,却又是如小荷露角般尖尖一点,甚是不易察觉。

    而亢见着少年竟已是将他八片刀刃行迹的路数都了若于胸,心中也是讶异不已,手上接了旋回的第一片刀刃后,剩下的便只是用余光瞧着,心神都向少年那边望去了。

    皮肉绽裂的痛楚自指尖传来之时,亢方才回过神来,见着了最后一片旋回的薄刃上那致他受伤的元凶。

    好在这片夹于左手无名指与食指间的刀刃上并未有淬毒,只是这大庭广众之下着了个毛头小子的道。这般落面子的丑事,无疑是在亢的怒火上浇了一瓢滚油,当下暴怒而起,便又是一手杀招,却被已然反应过来的众人拉住了。

    朱雀堂堂主柳轻咳一声,站出到两人之间,道:“翼你怎的回事,四堂内切磋是准许的,但你们这番私斗却是违了规矩,如此出手无所顾忌,若是两方无论哪一边伤重了,现下也唯有我忝列堂主之席,自是要制止你们,不然少主到时候怪罪下来,还不是我给你顶着。”

    虽是对翼多有嗔责,实则话语间满是维护自己堂下之人的意思,将翼的故意挑衅偷换成两人私斗,话里话外想要将这一段就此揭过。

    实则此前亢被一点就着,还是翼实在嘴贱——他本来的一块心病,便是自己胯下那位小老弟实在很不争气,因而他先前时候因自己老二太小挨了同僚嘲笑,就用刀将气出在教中手无寸铁的奴隶身上。日子久长以来,他在教中地位节节高升,自时鲜有人敢当面对他出言不逊。

    却不料今日翼这小子,打人专打脸,骂人专揭短,让他在众人之前颜面尽失;但他竟是不能反骂回去半分,难道还要当场拖了裤子比试不成,无奈这门内之人谁没有遛过鸟,真的要比还是他吃亏。

    方才翼露的那一手,着实让在座朱雀堂玄武堂之人吃了一惊——无他,只因那招式竟是江左之时,白鹤姿对抗少主之“疾风疏暴雨”所使出的一招“云罗天网”,本是出自太上鸿蒙的昆吾剑法,乃防御并反弹敌袭之式。

    便是那司徒辜同白鹤姿兵刃相接短短一瞬的惊鸿所现,如今竟被少年融汇化用入自己鞭法之中,璀璨如同映目星辰,繁复更胜秋荼密网;且九节鞭乃是可弯折的长兵,比之于剑更为灵活,这“云罗天网”竟为少年炼化为攻守兼备的杀招。

    不知何时,四堂之中,已是少有人会是翼的敌手了,然而他如今尚未满十八岁,仿佛一柄微微提起柄格的拙普长剑,尚未全然出鞘,然而那惊鸿一瞥的夺目寒霜雪刃,已是让人心下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