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芙小镇篇】卖梦

    维缇对狄克还存有疑虑，可甩不开他，也没办法。

    死灵法师很少见，除了少数出来游历试炼的人，他们一般都住在北边的边陲，群居避世，那里是个自成国度的地方。维缇从没有见过死灵法师，但她在书上见过死灵图，他们是终日飘荡的游魂，没有自己的意识。

    她问他他的来历，可狄克支支吾吾地没说太多，维缇没有再为难他。

    到达安全区域后，她发现身上多了一式魔纹——父亲传给她的七式，加上阿尔瓦和赫伯特，一共九式，但她身上却有十式。

    多的那一式，应该是亚度尼斯给她的。

    近百年来，克白鲁族长体内寄宿的魔纹逐渐分散脱离，亚度尼斯趁机控制了其中一式。她了解他，自信又傲慢，一式魔纹能感应到她，他手上就不会握着两式。

    七年前，他靠着魔纹判断她的生死情况和大概方向。但是，已经抓到了她，手里的魔纹也没了用处。

    既然这样，还有最后一式没有找到。其实也不用她特意去找，魔纹会主动朝她移动，最初阿尔瓦能找到乌挪泊的秘境就是这个原因。

    第二天早晨，她从铺满羊齿蕨的地面上起来，草地又深又软，散发着奇异的沁香，狄克还在她身边暖洋洋地睡着。露水精灵在她身旁放了些野樱桃和蔷薇莓，给他们带来的水瓶里装满了淡金色的清澈饮料。

    她知道这些小精灵是被她身上的月羽吸引来的，维缇给了她们亲吻作为祝福，既然被误会成月光精灵，维缇也干脆借了巴奈特的风，半威胁地嘱咐她们不要泄露他们的行踪。

    三里地外，入口处的标志竖着两根高大的米色柱子，他们离地堑线越来越远，大地渐渐有了开垦的迹象，柱子旁的石墩上用千层石标注地名，这里是亚芙小镇。

    维缇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但应该是在多伦里的南方，同时也是落契山次峰山脚下一处还算肥沃的平原，这里的建筑风格和居民服饰都和多伦里很类似。

    一声拖长的呼号乘风而来，就像是某种邪恶又孤单的生物发出的哭号。它起起伏伏，以一声尖锐的高音收尾。

    一幕奇异的景象吸引了维缇，街道上有几个孩子在行走，为首的大孩子举着黑色骨螺，高喊着“卖梦！卖梦！”

    他们穿着肥大的粗布长衣，露出黄色的膝盖和小腿，手臂上挂着篮子，比这里平常的居民要整洁些，除却他们高喊的叫卖内容，他们更像是刚从山里帮父母采蘑菇回来的孩童。

    凑近询问的居民不少，但大部分人和为首的那个孩子询问几句后，都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狄克倒像是司空见惯的样子，见她一脸好奇，在她手心写上一字一字地写：

    “卖梦的孩子，中间的牵线人。”

    他告诉她，这种牵线人在很多地方都有，都是孩子。“买梦”的人会得到一张券，这张券价格昂贵，一半为黑，一半为白，白是“禁药”，黑指“祭司”，得到券的人，只能选择黑或者白其中一个，然后去指定场所兑换他们想要的东西。

    有些不会写的字，他就用手势替代，比如祭司，他先是画了大概的教堂图案，见她看不懂，想了想，最后比了个十字架。

    禁药，她在梵尔马赌场看到过，一枚小小的白色颗粒，就能让人获得巨大的魔法力量，但却会大大削减人的寿命。

    而想要见到祭司的，一般是有魔法实力，却苦于无路进入骑士队施展的人。

    据她观察，亚芙小镇的居民是布兰卡大陆的中下阶层，他们承担苦力，没有魔法天赋，过着勉强温饱，任人戳捏的生活。

    很多人选择为后代攒下买梦的钱，这对他们来说是值得的。没有“升格”，就只能居于人下，任人蝼蚁，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但他们不知道，被选拔为骑士后，会被强行注入魔纹的力量，变成不人不鬼的模样。

    普希实行铁血军政，并且力求魔力上的繁华。重用能使用魔法的骑士，骑士的数目一直保持在总人口三成左右，他统治的王国基础就在此之上。

    不同于维缇接触的大部分人都在享受上层阶层的安乐，这才是布兰卡的普世现状。

    她现在渐渐能理解老罗素给她讲的金钱的故事。对丑陋“金钱”的赞美，只是获取她的人的传谣，而非普世大众，最应该知道“金钱”真面目的人，却被蒙上了眼睛，盲目地追随她。

    她问，“那这些孩子，也是当地居民吗？”

    狄克摇摇头告诉她，他们是第一大教堂收养的孩子，为他们卖命。

    看着孩子们走远了，维缇才转头看着他，“你知道的很多。”

    五日前，普希已经被科堂古擒获，他被困在议事殿，宫殿被围，补给不足，魔法屏障有所松懈。

    在被骑士擒获时，他浑身颤抖，状似疯癫，安珂用短刀在他两颊上刻了叉号，“可悲的低贱精灵。”

    “父亲要我告诉你，老秃鹫，你该庆幸点，如果不是克白鲁，你早几年就死了。”

    当年克白鲁和罗素的两位首脑在联手镇压巴利暴乱时结下了友谊，虽然老克白鲁给当时还只是个叛乱者头目的普希第二次机会，但普希仍蠢蠢欲动，没有放弃王位。

    老罗素承诺不在都浦统治时期进犯，他遵守诺言，在都浦灭亡后才从隐到现，崭露锋芒。

    普希是巴利冲突的孵化者，他不甘被轻贱，因此编织阴影的罗网，畅饮精灵和人类的鲜血，随着饕餮无度的盛宴而膨胀肥满，吐出的则是黑暗。

    精灵所生的杂种子孙散布得又远又广，从一处山谷到另一处，从诺里斯锝森林到东边的群山，从多特古的长脉江到边境要塞，他是其中之一，也是最有抱负的一个。

    他的同胞是他用来开疆扩土的第一批力量，但巴利冲突被镇压后，他把他们放弃在贫瘠的落契山，即使后来登上王座，也没有去拯救他们。

    安珂身边的高阶亲卫商讨了很多天，上头有令，他们需要在他们的王，奥克兰·罗素抵达利康前做出决断，是当众斩首普希，还是暗地处理，可当他们到地牢时，普希已经断了气。

    安珂切开他的颈脉，看着他血尽而死。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姐姐讨厌你，所以，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