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 礼物

    正午间隙，窗外楼下的树木随着风摆动干枯的枝条，偶尔会有落叶被风扬起击打在透亮的玻璃上发出粉碎的脆响。

    男人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边的签字笔，通身光滑的笔杆很有分量，在笔帽首端刻有一个花体的川字，是秦轩初三时送他的生日礼物，乌木的笔体常年被体温浸透泛出喑哑的光泽。

    秦川的生日在初冬，再过三天就是他39岁的生日，秦轩的生日则是在深冬，在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秦川一直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个属于自己的小家伙时的情景，北方城市的气候向来十分干燥，被寒风抚弄过的小脸摸起来凉凉的，婴儿特有的娇嫩皮肤被薄薄的寒意刺激的微红。

    他的眼睛就像两颗上好的黑曜石，瞳仁又大又圆，水汪汪的，看得人心里柔软，小手不安分地动来动去，肉肉的手掌张合几下之后握住了秦川的手指。

    他真可爱。秦川那时不免还有些无所适从的心忽的就满了。

    秦轩七岁那年，秦川为他举办过一次生日宴会，提前很久和聘请的团队选好了装饰风格，订了造型可爱的多层蛋糕和小点心，当晚位于城郊的别墅灯火通明，来来往往都是秦川的至交好友，很热闹又不会太过喧嚣。但小秦轩似乎并不喜欢，圆乎乎的小脸只勉强露出乖巧的表情。

    结束之后，秦川抱着秦轩回了房间。

    “宝贝不喜欢大蛋糕么？”秦川问，双手将小儿子抱坐在怀里。

    “喜欢的。”小秦轩捏捏手指低声道。

    “那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呢？”

    “唔……”小秦轩抬眼看看厅中的人们，“好多人，不喜欢。”

    “这样啊”，秦川摸摸小秦轩软滑的头发，“那我们以后就不要他们来了，还是只有小轩和爸爸好吗？”

    小秦轩点点头，眼里仿佛有闪亮亮的星。

    秦轩的腿已经有点酸了，逛了一个上午，还是没有买到给秦川的礼物。

    被拉来陪着逛的高琪怨声载道：“我的轩儿啊，叔叔一个每天西装领带的商务人士，还有比刚刚那根bulingbuling的签字笔更适合他的生日礼物吗？”他向后靠在休息区的椅子上。

    秦轩跟着坐下来：“签字笔我爸多得是了，而且我以前送过这个。”

    “那刚刚那块手表？简约而不简单，这个没送过吧？”

    “送表寓意有点……那个，平时送就算了，生日送……”秦轩一脸的一言难尽。

    “手环？”

    “他不喜欢戴首饰。”

    “皮鞋？”

    “家里好多，而且都更好。”

    “西装？”

    “衣柜里都要满了。”

    “香水？”

    “呃……现在的味道我很喜欢。”

    “打火机？”

    “自从有了我，他就不抽烟了。”

    “哎呀！”高琪无奈：“这到底是你爸爸还是你老公呢，对话越来越奇怪了。”

    “胡、胡说什么！”秦轩脸有些热，耳朵泛出红来。

    高琪没有发现秦轩异常的脸色接着道：“不过说真的，我实在没有见过第二对像你和你爸这么黏糊的父子了，别说父子，就是母女我也没见过这么亲密的啊。”喝了口饮料高琪接着说：“你看，咱们从幼儿园就认识，基本就是知根知底了吧，我从小被我爸打到大，当然这个也属于特殊情况，但你爸简直就是另一个极端啊，我以前经常羡慕你，你爸对你，有种网上经常说的爸爸宠小女儿的那种很肉麻的感觉，当然了，你小时候比小公主可爱多了，但是你都大学了，你爸还像当初幼儿园一样的对你那么……好……这个真的是很少见啊。”其实他想说溺爱，但又觉得不太恰当。

    秦轩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清秀的脸颊稍红，一时不知该怎么反驳只好磕磕巴巴地说：“哪、哪有，那是……”

    “小轩？”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嗯？”秦轩反射性地回头，是魏岭。

    魏岭就坐在秦轩背后的位置上，他对面坐着一位二十岁左右打扮清爽的男生，看到他们看过来还微笑着点头致意。

    “呃……魏、叔叔。”秦轩打招呼，心下想，不知道他听了多久。

    “和朋友逛街？”

    “嗯，出来逛逛买点东西。”

    “……”

    经过上次的事再见面两人都难免有些尴尬，魏岭表面上看起来坦坦荡荡，秦轩却不免有些心虚，像被撞破了秘密的小孩子。

    没一会儿秦轩就拉着高琪和魏岭打了招呼告辞了。

    魏岭对面的年轻人颇有兴趣地打量着秦轩，待两人离开视线后问魏岭：“他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质，像只被喂养得很好的小宠物，是圈子里的么？”

    “不是。”魏岭的声音很冷，年轻人识趣得没有再问。

    “……”

    片刻后，魏岭道：“曹欢，今天你先回去。”

    曹欢笑道：“怎么，今天没兴致了？”

    “……怎么这么啰嗦。”

    “我总要关心一下炮友的身体健康啊，万一你不行了，我也好找下家。”

    “……”

    “那我可走了，下次要约请早，大学生可是很忙的。”曹欢起身摆摆手。

    “……忙个屁。”魏岭嗤笑一声，随即脸色沉了下去，方才秦轩两人的对话魏岭全听到了，自上次见面以来的奇怪感觉越来越无法抑制——第一次见面时魏岭一眼看出秦轩是一个被调教得很好且备受宠爱的sub，第二次见面玄关处惊鸿一瞥中裸露出来的肌肤让他不得不多想，还有刚刚的对话，儿子给父亲送礼物很平常，但是成年的儿子说喜欢父亲身上的味道就不那么平常了………

    与DS关系本身绝对的私密性质相对应的，是大量的投入，时间、金钱都只能算是基础，第一次见到秦轩的时候他虽然看起来青涩，但身体反应却表现出一种饱受调教的成熟，绝不是随随便便和同道人游戏般调教过几次就能够有的。

    以秦轩的性格还有秦川对他的宠爱，他也不可能会随随便便找个所谓的“圈内人”尝试未知领域，更重要的是秦川本身是一位十足成熟且有经验的DOM，秦轩要想完全隐瞒自己这段非常的关系不露马脚几乎不可能。

    那么目前只有三种可能：一是秦轩与他主人的这段关系其实时间尚短，秦川未来得及觉察；二是秦轩已经对秦川出柜，这段关系得到了秦川的默许；三……秦川就是秦轩的DOM……

    不可能，秦川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

    但这三种情况中，抛去两人的父子关系，第三种是最合理的解释，也是最可怕的解释。

    魏岭一时惊疑不定，干脆去秦川的公司找他，试试能不能旁敲侧击出些什么。

    “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秦轩在魏岭对面坐下。

    “顺路，看看你公司这几年干得如何。”

    秦川不信：“是让人放了鸽子才想起我吧？这会儿你不应该搂着美人约会么？”

    魏岭盯着秦川道：“原本确实是约了人，不过在金桂大厦里遇到了小轩和他同学。”

    “遇到小轩？”秦川略想了想，“他今天确实没什么课，不过这和你的约会有什么冲突？”

    “……”

    对面男人的凝视让秦川不由得眉头微皱，他觉出魏岭今天突然的到访似乎不是心血来潮的闲逛，起码不会是真的只为来喝杯咖啡。

    魏岭缓缓道：“他拉着同学给你挑生日礼物，觉得什么都不合适，和他一起的男孩提议买香水，小轩说，他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说完，魏岭直直盯着面前人的表情，只见男人大笑起来：“你听见小轩这么说？那孩子小时候和我一起睡，的确总说喜欢我身上的味道，其实就是普通的古龙水而已。”

    秦川面上表情是纯粹的高兴，非要说还有什么也不过再加上父亲对儿子的疼爱，在魏岭看来真的毫无可疑之处，他心下稍定，再一次可笑自己的多疑，轻轻搅动已经半凉的咖啡，“一把年纪了，还喷什么古龙水，也不见你有什么桃花运。”

    “你桃花运倒是旺，还不是被人放了鸽子？”

    “……”

    “是什么人？”秦川笑。

    “一个学生，是我突然没兴致让他先走了。”

    “没性致？”

    “……你这是什么表情？”

    “你是不是还……”

    “不是”，魏岭打断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而且现在这样也不错。”他向后靠在沙发上：“要全方位的对一个人负责太累了，我现在只想轻松一点。”说着他不由笑起来：“也许林舒当年说得没错，我这个享乐主义者更适合做SUB才是。”

    秦川也笑：“好吧，你开心就好。”

    “别说我了，你的宝贝儿呢，什么时候带我见见?”

    秦川起身往办公桌走去：“过段时间吧。”

    “那孩子是什么样？你们怎么认识的？”

    “他是个好孩子，”秦川想到什么似的微笑起来，“在论坛里认识的。”

    “论坛？”魏岭扶额，“你搞网恋？”

    “怎么，不行吗？”

    “网恋需谨慎啊大哥，现在的年轻人比咱们年轻时候厉害多了，你可别晚节不保。”

    “去你的。”

    魏岭看出秦川不想多谈，没再追问，“你知不知道……”他原想问问对方知不知道自己孩子的性向，知不知道他已经有了一位似乎很成熟的主人，但转念一想这是对方的家事，要是秦轩还没有向父亲出柜，自己贸然说出口恐怕不好。

    “嗯？”

    “没事，”他站起身道：“没事，我先走了，你忙吧。”

    “这就走？”

    “不然呢，包夜要加钱的。”

    秦川笑骂：“快滚吧。”

    魏岭摆摆手走了，秦川看着被关上的门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