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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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他们都没有看见。 这一次, 情况比从前还要不同。 她本以为自己要花上数天, 甚至数十天的时间, 死了活活了再死, 直到足足奔赴烈火四次以后,彻底摆脱这一苦难。 但她的身体横在烈火符阵之间,咽气时阵灭火止, 复苏时阵起火燃。 等于说, 刚等那身体有一丝心跳,还没等她五感恢复半刻,身体便会再一次被真气劈裂而亡。 宫雾的元神始终安稳平静,如一缕游魂般静静地看着这里。 她不能离身体太远, 否则怕血肉不再自行复原。 可她也不敢看那时灭时暗的心房。 太惨了,惨到自己都不敢看自己。 她闭上眼睛, 任由意识漂浮在虚妄里,慢慢念动《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 人神好清,而心扰之。 人心好静,而欲牵之。 此经乃是西王母听于众言,由白龟台传于老君,老君再一轮轮远传外道,送予天下。 宫雾凝神念祷,不闻不见肉身苦痛,灵台逐渐清明。 她清楚这一次复生要等很久很久,久到如同辟谷闭关一般。 不如断欲念,除浊清,清净修行,自待功成。 灵力再度萦绕着元神涌动循环,不经意间亦是再加快她的身体自修。 整整十日,她的心脏即跳即灭,等到第五次复生时,再也不觉烈火之扰。 两只狐狸愣怔着看了全程,如同目睹神迹。 枯焦惨骨里,一颗心脏勃然而跃,在火舌舔舐里越发明快。 脉络肌骨亦如春生花草一般,在符法火焰里毫无停滞地自行萌生,坚韧至极。 她要活过来了。 她要在烈火真气里活过来了。 不仅仅是肌肤皮肉在一寸一寸地重新舒展生长,连她的眉毛,她的睫毛,在烈火里也一并萌发,甚至生得比从前还要浓密乌黑! 老狐狸虽野性深厚,看得同样心生敬畏。 它对着烈火里尚未四肢完好的躯体磕了个头,拽着小狐狸回莲叶上。 “我们去哪?” “给恩人找衣服去!” 宫雾坐而忘道,任由躯体在烈火里一点一点数度重生。 她灵窍全开,在冥思里境界升破,自己竟浑然不知。 开阳之境,自此刻起! 如同遨游灵海的婴儿,她心无杂念地以元神修行十余日,直到恍然一醒,才想起身躯还留在洞窟深处。 元神下沉数寸,重回少女身躯之中。 宫雾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满窟符咒碎如齑粉,轰然而散! 她摸索着坐起来,任由符阵里未消耗完的灵力被身体自发吸收接纳,仅仅是摸了摸自己披落满肩的乌檀长发。 奇怪,以前头发好像没有这么长。 宫雾一侧身,背后有两只狐狸端来锦衣罗袍,玉簪宝钗。 “恩人请用。” 她轻嗯一声,随意择了一件穿戴整齐。 小狐狸小心翼翼道:“恩人,今天想吃点什么?” “不用。” 狐狸们对视一眼,惊诧地说不出话。 先前击碎那两扇刀墙都瞧着快饿死了,今天恩人怎么反而看起来……像是容光焕发一样! 少女虽容貌未变,但由于功破开阳的缘故,眼如灵泉,肌如脂玉。 她随意绾起长发,几缕青丝垂落鬓边,举手投足已有半仙之态。 老狐狸看得都傻了。 这哪里还是他们掠进洞里的那个小姑娘! 宫雾不与它们废话,理好周身迈步向前。 由于她炸开洞窟的缘故,岩壁高处时有碎石簌簌坠落,可哪怕是正巧落在她的额发上,也会被无形屏障一并弹开。 狭小弯道原先仅能容人弓身曲行,愣是被她炸得宽阔开朗,能端立前去。 两只狐狸亦步亦趋跟在不远处,看得发怔。 它们虽然修行多年,但抓来的修士至多也就抵达刀墙一层,再往里的都会统统猝死。 一路上都有散落的兵器尸骨,足以可见事态之险。 这奇女子果真如传闻一般,能不灭不死,活着救下它们的祖宗! 穿过毒水流淌的河川,那油灯凝的火光已是支撑不住,在空气稀薄处断了光亮。 宫雾不再需要任何光亮照明,破境时便已能夜视逐处,一眼就看见遥远处有千链贯穿牵引,悬吊着什么物事。 她呼吸一顿,加快了脚步。 小狐狸明显也是嗅到祖宗的气味,飞跳着就要往前冲:“是太爷爷,太爷爷!!” 它还没蹦出两步,便被老狐狸死死拽住。 宫雾疾行而去,毫不犹豫。 脚步一触,便有万箭齐发。 好似夏日里的狂暴烈雨,劈头盖脸自八方降下。 可她无伞而行,毫发无伤。 再往前去,又是十玄剑阵,好似最精进的数十个剑修同时刺杀而来! 宫雾目不斜视,脚步未停。 每一把剑都直直刺向她的要害之处,再被灵障悉数弹开。 元贤仙会都未必会有的凶险杀阵,在她面前好似一群嗡嗡乱飞的苍蝇! 少女已步入锁牢前,那些飞剑仍是穷追不舍。 她回身凌厉一视,数把利剑登时锋芒相对的互相撞去,把对方都劈得断裂破散! 宫雾眉眸一敛,终于在寂静滴血声里看向面前被囚之物。 与其说这是一只狐狸祖宗,倒不如说,这是一团模糊血肉。 倒刺银钩穿透它的琵琶后骨,把它悬吊高处。 九尾被拦根斩断,双耳连同皮肉全都已经溃烂生蛆。 由环墙符文可见,下手人阴毒至极。 不仅扣着它一丝真气,不叫它魂飞魄散,还令设数重酷刑,每个时辰都要令其受尽苦楚,一辈子在此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站在它的面前,既听不见呼吸声,也无法找到它五官心脏各在何处。 血色一团始终苟延残喘着,此刻都未必感知得到自己终能解脱。 宫雾站在血肉模糊的祸主面前,许久未有动静。 两只狐狸均被拦在箭雨机关前,遥遥看见她靠近了那祖宗,不住地磕头。 “我知道您恨极了我们,求您一剑杀了祖宗,我们也随他一同去了!” “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宫雾本想看看这只狐狸祖宗的模样,此刻连它的眼睛在哪里都没找到。 她垂眸思索很久,并未动手。 “它还有救。” 两狐狸当场愣住,它们亲眼见到这都成什么样子了,哪里还敢奢望更多。 “一杀了之,反而便宜了你们。”宫雾叹道:“天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等我救活了你们祖宗,我倒是要亲自问问,它打算用什么来还。” 小狐狸极悲极喜,又哭又笑:“谢谢恩人,谢谢恩人!” 她一刀劈开数重锁链,把泛光符阵悉数掐灭,让那倒刺银钩悉数断开。 一团血肉坠在她铺的兔绒毯子上,登时有黑血汩汩流出,腥臭烂味逸散开来。 宫雾把长刀反手一掷,那法器登时碎裂作数十刀匕,钉穿回路的阵眼符尾。 所有机关应声而碎,再无危险。 两只狐狸这才狂奔着冲过来,大哭着不住舔舐那团血肉。 “别舔,”她有点费力地把两狐狸挡开:“本来就快活不成了,你们涎水眼泪流进伤口里,我更治不活。” 狐狸们这才听话,仰头看少女拿袍子把血团裹好,一步步慢慢走了回去。 宫雾主意已定,打算救回这祖宗以后好好算账清楚。 哪怕这几百只狐狸将来给月火谷带几千野鸡回来,也远胜过一剑杀了了事。 “现在,你们能告诉我回去的办法了吗?” 两只狐狸跟着跑在她身后,终于肯痛快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