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无——极——

    巨大的凶兽亮出獠牙，发出类似人声的低吼。无尽的深渊中交替吹来滚烫的热气和严寒的狂风，九头神凤发出尖利的鸣叫——

    穷奇怒吼着，将神凤的九个脑袋尽数咬掉。

    “小江哥哥，快抓牢阿晏——”

    二人骑在神凤背上，立时心道不好。那神凤被穷奇咬死，身体顿时失去灵力支撑，原本庞大的身躯立时萎缩得如同枯柴一般。百里临江的身体原本被藤索和穷奇绑在一起，如今藤索松动，自己的身体便失去依凭，被狂风吹得朝一旁飘去。那少年身体也从藤索上挣脱开，生怕和百里临江失散，便牢牢抓住他的手，二人在空中一同快速下坠——

    幸而二人下方，正是深不见底的河水。

    扑通——二人落入水中，却无法阻止下坠的趋势，一直往河水深处沉去。百里临江来不及吸气，口中便呛了一口水，只觉得立时就要窒息。那少年一直拉着百里临江，见他呛水，便拼了命地托着他的身体，想要阻止青年的身体下沉。然而二人下坠的速度实在太快，只在片刻之间，二人几乎已经沉到了河底，眼前一片黑茫茫的，隐约是个无底的漩涡，那少年心急火燎，生怕百里临江就要窒息而死——

    少年的身体忽然化成一团巨大的荧光，将百里临江包裹起来。

    百里临江得了那团荧光包裹，胸口的窒闷立刻减轻，轻轻咳出一口水来，顿觉清凉的空气涌入肺中。他见四周荧光朦朦胧胧，宛如一个巨大的光球笼罩自己，偏偏四周河底的景物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得又惊又喜：

    “阿晏，是你吗？”

    声音从光球的四面八方传来：

    “小江哥哥，我是阿晏。你还好吗？你站稳了，我现在就浮到河面上去。”

    百里临江稍微定了定心神，忽然灵机一动，摇了摇头：

    “阿晏，不要着急，我没事了。你看我们现在的地方，是不是比上次我们潜入河中到达的地方更深一些？”

    光球的声音悠悠传来：

    “小江哥哥，这里的确比我们上次到的地方深许多。但是前面漆黑一片，看起来好像一个漩涡，我怕我们继续往前会有危险。”

    百里临江沉吟一声，心中也的确不愿少年陪着自己一起冒险：

    “阿晏，要不我自己到前面去看一看？”

    光球的声音立时转为焦急：

    “不行不行，阿晏怎么能让小江哥哥独自冒险？阿晏已经一个人待了六十年，实在不想再过一天独自一人的日子了。小江哥哥去哪里，阿晏就去哪里。”

    百里临江心想，虽然这河水之中隐藏着凶险，但不论怎么凶险，也不会比穷奇更可怕了吧。更何况少年的身体一进入河水之中，就会变成一团，且愈是接近河底，变成的光球就越大，也许河底真的隐藏着什么秘密也说不定。少年肯定的言辞令他心中一暖，百里临江点点头：

    “阿晏，那我们漂到前方去看一看。你稍微小心些，不要太过接近那片漩涡。”

    光球飘飘荡荡，沿着河道向前漂去。却见河道一路向下倾泻，河水中的光线渐渐减弱，光球周围的流水逐渐加快。然而光球再往前漂浮了一会儿，百里临江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河道的中心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间的流水速度却极为缓慢，许多鱼和贝类被网在漩涡之中，既不上浮，也不下沉，竟仿佛被定身咒定住了一般在原地打转。且那漩涡四周一片漆黑，顶端亦无光线透入，偏偏下方透出一片淡淡的金色，仿佛有什么东西从漩涡低端照射进来——

    百里临江心中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

    “阿晏，你说那片金色的东西，会不会就是炎阳剑与混沌之火的分界——”

    少年的声音传来：

    “小江哥哥，难道你认为我们可以从这里出去吗？万一外面是混沌之火，把我们烧死了怎么办？”

    百里临江听了，心中不由得增添了几分气馁，然而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第二条路可以出去。那少年仿佛猜到了百里临江的心思：

    “小江哥哥，只要你不怕，阿晏也不害怕。你答应过阿晏的，要是我们一起出去了，我们就去找若英的墓，一齐在江湖上行侠仗义——”

    百里临江心想，成与不成，也要试一试了，否则只怕要像阿晏一样数十年都困在这里。然而那光球飘飘荡荡，却怎么也无法进入那团漩涡，只是绕着漩涡的外圈来回打转。少年的声音急得快要哭出来：

    “这河水是不是成心和我们过不去？为什么我们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却连漩涡都进不去？”

    百里临江心中也是一馁，却见从河水上方漂来一大截枯瘦沉重的东西，他定睛一看，发现是九头神凤残余的枯骨。他灵机一动：

    “阿晏，快，我们快去抓住九头神凤的身体！”

    那团光球包裹着百里临江，刚刚触碰到那团枯骨，却觉得枯骨的另一端仿佛被什么力量猛地一拽，飞速朝漩涡中心沉去。那漩涡的力量之强，连百里临江也被从光球之中拽出，飞速地向下坠落——

    百里临江睁大眼睛，周围的一切变得极为缓慢——

    身边的河水仿佛一大团粘稠的胶水，将九头神凤的枯骨、萤色光球、许多小鱼小虾都胶着其中。百里临江发现自己停止了呼吸，甚至连心跳的声音也变得绵长而缓慢，头脑却清晰地感觉世间的流逝。他猛地一挣，发现自己在那团胶质中迈出一大步，毫无障碍地来到光球身边。他便拖着光球，缓缓地朝着胶质下方的光源处缓慢大步前行——

    那光源处散发的金色越来越强，近乎耀眼。百里临江走到那团光源前，才发现原来那层金光是从胶质外面传进来的。仿佛一层巨大透明的薄膜横在胶质般的河水以外，混沌之火缓缓流动着，一块金色岩石一般的东西浮动在火焰和熔岩里。

    百里临江竭力看清岩石上刻的字迹——

    天外流金。

    “天外金！”

    百里临江忍不住叫出声来，那光球奇怪道：

    “小江哥哥，天外金是什么东西？”

    “阿晏，天外金是三圣器之一，有了天外金，就能用听霜剑的力量令温笑起死回生！”

    听到此话，那光球便不顾一切要跳进面前的混沌之火里，却被百里临江死死拽住：

    “阿晏别去，那是混沌之火，你会被烧得灰飞烟灭的！”

    少年却不服气地回嘴：

    “那又怎样？若我们要从这里出去，就必须穿过这片混沌之火，倒不如让我先去取了天外金。”

    百里临江阻止不住，那光球便“咻”地一下钻过面前的巨大透明薄膜，钻进混沌之火中。然而天外金看起来触手可及，光球却始终在混沌之火中滚来滚去，如何接触不到天外金半分。不过半盏茶功夫，那光球便又冒着烟滚回了百里临江面前：

    “好烫！”

    光球在水中滚来滚去，百里临江心疼得不行，连连替光球拍落身上的烟灰。只见那光球的表面渗出淡淡青色的液体，像是眼泪：

    “小江哥哥，只差一点点阿晏就能碰到天外金了。要是阿晏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

    百里临江心疼道：

    “阿晏，不急在这一时。我们知道了天外金在混沌之火里，以后自然有办法回来取；别人没有办法进入混沌之火，便也不怕被人抢去。”

    光球在水中滚了一会儿，终于冷静了下来：

    “小江哥哥，你说得对，我们还是先从这里出去。我看见混沌之火上方有光亮，一定是和外面相连的地方。小江哥哥，你待在我的身体里，我带着你从混沌之火出去。”

    百里临江虽然心疼少年，但也知道这是唯一出去的办法，便叮嘱少年务必小心，方才钻入光球之中。那光球再次冲进混沌之火，百里临江只觉得眼前一片耀眼至极的金红色，除了感觉光球在不断上升之外，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清。过了片刻功夫，那光球忽然猛地向上一弹，百里临江被甩了出去，狠狠坠落在岩石地面上。他心中一喜，立时回身对少年大喊：

    “阿晏，我们从炎阳剑里出来了！”

    然而那光球却尚未来得及落地，便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升起，忽地凝成鸡子大小的一团青光，落入一人美玉般的掌心。那人嘻嘻笑道，顿教百里临江魂飞魄散：

    “难怪本座连日来想要开启炎阳剑，这剑身一动不动，方才却忽然有了异象。这家伙落入炎阳剑六十年，居然不死，实在令本座不知该忧该喜。江儿，你许多日不见为师，可有半点想念为师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