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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相逢

    京城四大家族之一的宋家,家藏金山,富可敌国。宋流光的曾祖父宋御坤早年只是一个小渔村的渔民,为了生计,辗转东南亚谋生,后来漂洋过海兜兜转转被远方亲戚收养,姑父没有孩子,就把所有精力都用来培养他,他自己也上进,最后成了一名传教士。恰逢华国战争,到处哀鸿遍野,人们生活无望,只能在精神上寻找寄托,宋御坤抓住时机,靠贩卖圣经大赚一笔。

    卖圣经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国家风雨飘摇,朝堂上开始引进西学,脑子灵活的宋御坤马上投身实业,先从老本行印刷厂做起,等积累了资本又逐渐向面粉厂,进口机械厂靠拢,此时他的海外背景派上了大用处,逐渐成了国内一顶一的买办资本家。

    当时的买办商人并不只是宋一家,按说宋年纪轻,又是白手起家,政府可选择的余地很大,怎么都不是非他不可,可宋早年也是吃惯苦的人,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的倚仗流落到亲戚家寄人篱下,处处遭人白眼,现下终于挣了钱,想的不是怎样挥霍,而是办学堂,建医疗所,开儿童乐园。当家主母又是个乐善好施的,夫妻俩意趣相投,外国人几次打进城的时候,都是宋家到处斡旋,阻止了大屠杀,才让珉城百姓幸免于难。

    所以宋家在南方声望极高,名声极大。每年南方有新官上任,都必来拜访。本来宋御坤事业愈发顺风顺水,应该是志得意满,可惜有一件事依然横梗在他心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的结发妻子赵英与他成婚多年,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夫妻俩翘首以盼,都没盼来个孩子,急得赵英赌气让他纳妾,宋一听,气的跳脚,赵英当年不顾家人反对跟了他,他发誓要宠赵英一辈子,当即赌咒发誓不要孩子也罢,又说了不少体己话,才哄的妻子回心转意。

    正打定主意的宋御坤,还不知道有个大惊喜等着他。次日一早,他出门办公,就见门口睡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他忙喊人抱回宅里,襁褓里除了有块玉佩,什么都没有,孩子嗷嗷待哺,让姆妈喂了,马上就安安静静地打起了小瞌睡。赵英一看就喜欢的紧,夫妻俩一合计,觉得这不是天赐的宝贝吗?就收养进宋家,当长子来养。

    兴许那孩子就是福星转世,又或是宋家平日积福,没过几年,赵英就为宋家生了三个孩子,宋御坤极重视孩子的教育,最讲究知行合一,他平日一得空,就带几个孩子去田间地头玩耍,还要求他们必须做家务,请最好的夫子来讲学,等年纪稍长打好了国学底子就把他们送出国深造。

    宋御坤一生奉行经世致用,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国内正处水深火热,让他们学成归来一定要好好报效祖国,几个孩子谨记嘱托,学成后回国分别进入军队政界商界。

    长子宋尚钦后又进入军校深造,他此时才知道自己是革命党人的后代,天生流着一腔热血,他发奋读书,立志将侵略者赶出华国,后来牺牲在襄临会战。

    宋家历经几代人经营,到现在依然家族兴旺,就是一直践行兼济天下的理念。宋应徽宋司令在军队几十年来起起伏伏,早已明白政治凶险,流光身体不好,他不要求流光担起家族的担子,只期望他平安喜乐。

    宋应徽这一代人为了响应当时的国家号召,只生了一个孩子,中年得子再加上流光身体的缘故,非常疼宠流光。他的妻子陈丽是科学家,从事空气动力学方面的研究。她嫁过来没多久,就有了身孕,科研工作繁重而琐碎,又常常去野外实地调研,陈丽仗着自己年轻没当回事,最后孩子没保住,三个月时胎心停跳,夫妻俩含泪告别了这个孩子。

    过了好几年,才终于又怀上了,夫妻俩这次如临大敌,小心翼翼的待产,所有人都以为这会是个很健康的宝宝,只是流光生下来没多久,就被确诊患有严重的过敏性哮喘和血友病,这注定他这辈子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陈丽是个倔强不服输的性格,虽然得知了这样的噩耗,但不代表自己的孩子就不能学习和生活。她把流光带回家,夫妻俩手把手亲自教导,可是只有流光一个孩子,实在是太孤单了,每次他望着窗外同龄人在嬉戏打闹时露出来艳羡的目光刺痛了陈丽的心,今天是儿子六岁的生日,她决定送流光一份礼物。

    “你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流光笑着仰头问,小男孩在秋千上晃晃悠悠的,听到流光的话,抬眼向他看去。小流光笑的眉眼弯弯,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宋流光,和爸爸妈妈一起来的,他们在和院长讲话,实在太无聊了,我就偷偷跑出来,就看见你啦~”,流光看着眼前沉默寡言的男孩儿,主动找话,“诶,你怎么不和小伙伴们一起玩啊?”

    男孩瞥了流光一眼,他的眼睛很深,里面像有滩化不开的墨,五官疏朗,薄唇紧紧的抿着。

    “我帮你推吧~”男孩的沉默并没有让开朗的流光气馁,难得遇到同龄人,他像打开了话匣子,天南海北的说起来。

    “邻居家的小白超可爱,它刚来的时候好小一只,今年都当妈妈了,下了一窝小崽,我也好想养猫啊,可是妈妈都不让,说掉毛很麻烦,我想每天都帮它梳毛的话,就没那么难清理了吧…你见过海棠吗?家里的海棠花也开了,一簇簇的挤在一起,徇烂的像晚霞一样,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苏轼为什么会写‘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的意思啦~你想去看吗?要不下次我带你去我家吧?”流光嘀嘀咕咕说个不停,“对了,给你这个。”

    流光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奶糖,捧给男孩儿,讨好道“我偷偷攒的,爸爸不让我多吃,说吃多了牙里会长好可怕的大虫子,可是真的好吃,都给你,你跟我说说话嘛。”

    男孩儿却无动于衷,流光坚持,定定看着男孩儿,“宋小公子!”福利院的阿姨找了过来,男孩儿猛的起身,吓的流光后退几步跌在了地上,“您没事吧?”王阿姨抱起流光检查,看见他手心蹭破了皮,不停往外冒着血珠。

    “赵一!你在做什么?快跪下道歉!保证以后不推人了!”王阿姨训斥道。今天福利院来了大人物,说想收养个孩子,可不能让这个哑巴搅黄了。

    “他没有推我,是我自己摔倒的。”流光为男孩儿辩解道,“原来你叫赵一啊~”

    “宋小公子,宋司令和宋太太找您半天了,没想到您在这,快跟我回去吧。”王阿姨谄媚地说,“赵一是个哑巴,他听不懂人话,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赵一死死盯着王阿姨,那不像个孩子的眼神,里面是满满的憎恶。

    王阿姨像被电了一下,不再继续说赵一了。

    “您怎么出那么多血!”王阿姨惊呼,流光摇摇欲坠,他的伤口无法凝血,血会一直流。王心兰忙抱起他,向远处冲去。

    赵一只来得及见流光勉强扬起笑,嘴唇开合了几下,声音太小了,连王阿姨都没听见。赵一却知道,他说的是“我还会来的”。“怎么可能?”赵一腹诽。“有太多人对我讲过这种话了,可等待我的只有一次次的绝望。”

    果然,之后的几个月,赵一没有再见过流光,“他果然也和别人一样。”赵一自嘲,“我到底在期盼什么?明明已经没有希望了不是么?只是不知道他好了没有?流光,真是个好听的名字。”他又一次从院长办公室出来,已经很晚了,走廊里空无一人,只回荡着他自己的脚步声。

    翌日清晨,一辆车驶入了福利院,出来的正是宋应徽夫妇。

    “楚院长,你好你好。我们是来带孩子走的,手续已经办好了,你看看。”

    “宋司令,宋夫人,您看上谁直接说一声,我会亲自把人带过去,何必让您们麻烦跑一趟?”楚酔惶恐道,他接过证件。

    “赵一?”楚酔犹豫,“其他孩子都好说,可这个赵一他…”

    “他怎么了?”陈丽关切的问道。

    “他是个问题儿童,有暴力倾向,经常和其他小朋友打架,而且都是他主动挑起的,我们的老师教育了他无数次,好说歹说,可他就是不服管,我们实在是没法啊!几个月前,他还想偷跑出去,要不是保安发现及时,后果不堪设想。再说他今年8岁了,还是个哑巴,可能您们会很难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