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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谁都舍不得抛下

    消失一年半后,赫连衡重新出现在众人目光中,引起了一阵喧哗骚动。

    南遥新拟了一个“公子”的后宫官职,自赫连衡从冷宫出来,他就成了“公子恒”,没有实权,但能随侍南遥左右,甚至早朝时,他也站在一旁,顶了掌事大太监的位置,堂而皇之听朝臣们议论政事。

    冯晨不干了,带头弹劾,说南遥把前朝废掉的君王留在身边,十分不妥,会引起民愤。

    南遥淡然道:“他是公子恒,碰巧长得像赫连衡罢了,不是什么前朝废帝,以后也只会是我的侍从。”

    冯晨道:“陛下,他分明就是!他之前住在……”

    “大胆!”南遥厉声打断:“你的意思是朕昏庸无能,连前朝废帝都认不出了吗?”

    “卑职不敢。”冯晨无奈跪下。

    满朝文武都能看出来,南遥是在睁眼说瞎话,但他这态度摆明了是要护短,连冯统领都被吼了,更没人敢出头,何况真正有话语权的权臣,都是南遥心腹。

    赫连衡没遇上什么阻碍,就成功住进了南遥的勤政殿,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的位置调换了,南遥为帝,赫连衡成了那个悠闲等待的人,为了不再引起争端,他收敛锋芒,逗猫养花,日子过得还和冷宫一样清闲,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等南遥下朝后,帮他揉胳膊拧腿。

    南遥也很享受这样的日子。

    他依旧很忙,只是忙完以后,会有一个人帮他活络筋骨,偶尔他想求点刺激时,赫连衡也会满足他,偶尔做得过火了,他第二天腰酸起不来,便取消掉早朝,刚好偷得浮生半日闲,和赫连衡一起逗逗猫,晒晒太阳,快活得很。

    当然,快活半日的结果就是一堆奏折没批,南遥一想到要忙到晚上挑灯夜战,瞬间懒得动了,窝在贵妃榻上,抱着猫假寐。

    这一窝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暮色四合,他慌忙起身,推了一把躺在身侧的赫连衡,嗔道:“怎么不叫醒我?误了大事了!”

    “你休息好才是大事。”赫连衡浅笑,递上一杯清火的菊花茶,哄道:“事情是做不完的,心态放平和一点,我怕你累垮了。”

    南遥揉揉眉心,径直去了前殿,却发现那堆积如山的奏折,全都被批过了,用的是他的笔迹,而每一个决定都符合他的心意,甚至比他想得更周全更合理,他有些讶异,看向赫连衡,赫连衡只耸耸肩,无辜道:“不是我做的。”

    南遥笑了,道:“那大概是来了位田螺姑娘。”

    “是啊,田螺姑娘。”赫连衡上前圈住南遥,逗道:“今日事已毕,我们做点好玩的事怎么样?”

    南遥咕哝道:“天天做,你不厌吗?”

    赫连衡咬着他的耳垂,小声煽惑道:“你都不厌,我怎么会厌,何况我的宝贝这么听话,说换个样儿就换。”

    南遥耳根发烫,一时间羞得不知怎么好,只好不答话,他沉默着往上一跳,把双腿盘在赫连衡腰上,赫连衡瞬间就很有默契地托住了他屁股,像抱小孩似的,抱着往寝殿走去。

    南越这边消停了,北狄部落之前却起了冲突,原本大家都信服赫连耀,做了主和派,如今赫连衡还活着的消息传出来,有人坐不住了,他们痛斥赫连耀是软弱无能的废物,不配做北狄可汗,扬言要推倒赫连耀这个废物,重新迎回赫连衡,光复大业。

    闹来闹去,北狄各部之间开始分裂,主战派和主和派之间,剑拔弩张,已经开始有了小规模的摩擦。

    这种时候,赫连衡本人的态度就变得尤为重要。

    早朝时,南遥听探子报告北狄情况,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赫连衡也听到了。

    只要赫连衡想,他随时有本事逃出宫去,逃回北狄,然后如那些人所愿,重新登上尊贵的可汗之位,重新被誉为“狼神后裔”,光荣加身,大权在握,光复北狄旧日的辉煌,以他的人气实力,不难办到。

    南遥当然可以打断他的腿,把他关起来,防患于未然。

    可那样两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温情信任,也将不复存在,爱人变仇敌,他会失去赫连衡。

    南遥的一颗心怦怦直跳,他低头沉思,手心冒了汗,正当这时,他的手被赫连衡握住了,他抬头,只见赫连衡给了他一个平静温柔的眼神,他瞬间安心了,听赫连衡道:“诸位,今日我们就不装傻了吧,我的确是赫连衡,如今北狄各部动乱,起因都在于我。为保太平,我情愿一辈子留在南越宫中做人质,我会亲自修书一封,告知北狄各部我的意愿,以平息这场动乱,接下来几十年,只要我活着,我会保证北狄决不南侵。”

    此言一出,群情激昂,众人议论纷纷,最终有人高喊道:“公子恒大义!”

    下朝后,大臣们都散了,南遥坐在龙椅上,突然痛哭流涕,赫连衡帮他擦着眼泪,温柔道:“哭什么,我这样做你不高兴吗?”

    “当然高兴。”南遥破涕为笑:“就是太高兴了,才会哭。”

    他明白,从此以后,他再也不用担心赫连衡叛变了,在这个人面前,他可以真正的卸下机防,他们终于可以轻松自在地相爱。

    这天傍晚,栖梧宫来人传话,说南宫弈想和爹爹一起吃饭,请南遥过去。

    南遥笑道:“冯统领进宫了是吗?”

    “是。”宫人低头。

    “我就知道。”南遥摇头微笑。

    他的孩子他知道什么脾性,南宫弈白瞎了一个文雅名字,性子野得很,平日里就知道到处疯玩,要不就是逗弟弟,根本想不起自己这个爹爹,这孩子说想自己陪吃饭,多半是冯晨进了宫,让南宫弈把他骗过去。

    赫连衡道:“想去就去,我不介意。”

    南遥把脸埋在赫连衡肩窝里,蹭了蹭,撒娇道:“我想去见见两个孩子,可是我又舍不得和你分开,一时半刻都不行。”

    “好好好,我陪你去。”赫连衡亲了口他的侧脸,道:“等着,最后几本奏折批完就走。”

    两人一到栖梧宫,南宫弈就跑了出来,一声声叫“爹爹”叫得欢实,他见南遥身后还跟着赫连衡,眼前一亮,扑上去抱住赫连衡的膝盖,惊喜道:“阿爸!”

    南遥讶异道:“这孩子怎么这么黏你?”

    “他喜欢我。”赫连衡把孩子抱起来,笑道:“让他认我做义父,怎么样?”

    “没必要。”

    “为何?”

    南遥唇角浮起一抹隐秘的微笑,眨了眨桃花眼,道:“因为你有自己的儿子呀。”

    赫连衡一怔,随即也笑了,他惊喜道:“南宫澈……他是我的儿子?”

    南遥点点头,赫连衡顿时激动不已,他往内殿奔去,只见摇篮外铺着柔软的绒毯,南宫澈就趴在上面,爬来爬去。他凑上去仔细看,小婴儿的眉眼看不出什么,但父子心有灵犀,这小孩嘟着嘴,一见他就张开手臂要抱,他刚把这婴儿抱怀里,这婴儿就咯咯地笑了起来。

    南遥叹道:“可惜怀着他的时候太累,虚耗过度,再加上早产半个月,这孩子身子骨不如弈儿健壮。”

    赫连衡眉开眼笑,道:“无事,等他长大我教他骑马,会健壮起来的。”

    他和南遥坐在地上,南宫澈在他们之间爬来爬去,试图站起来,而南宫弈也在凑热闹,扶着弟弟的腰帮弟弟,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冯晨一进殿就看到这副光景,瞬间感觉自己多余,他心里有些发酸,匆匆转身想悄悄离开,却被南宫弈看到了,南宫弈扯着嗓子大吼道:“父亲!父亲!”

    他只好稳住心绪,装作不在意地走过去,南宫弈叫道:“父亲抓,弟弟……”

    “你来扶着澈儿。”南遥毫不在意地支使冯晨,冯晨的心情这才好些,扶着南宫澈,拿了个拨浪鼓逗小孩玩。

    三人玩了会儿才传晚膳,席间南遥和赫连衡像是不在意,有说有笑,冯晨却耿耿于怀,心不在焉,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的,等到饭后赫连衡去看孩子,南遥才把冯晨叫到一旁,说道:“你有心事,直说吧。”

    冯晨直白道:“若我和他之间二选一,你选谁?”

    “若我都舍不得呢?”南遥揉揉眉心,耐心解释道:“他没你想得那么坏,你仔细想想,他有做过对不起我们的事吗?屠皇族是穆迩干的,他杀了穆迩;南侵是长老们的决定,他阻挠无果,后来找到机会也铲除了长老们,他短暂统治南越的两年,将南越治理得很好……”

    冯晨气鼓鼓道:“你就知道给他说话,偏心眼!这禁军统领谁爱干谁干,我不干了!我也要进宫!”

    南遥哭笑不得,哄道:“好,那也给你个封号,公子晨,如何?”

    哄了好一会儿,冯晨的情绪才好些,南遥道:“我并不属于谁,你明白吗?人生苦短,我们在一起,能求得片刻欢愉就好,纠结那么多只会心累。我承认我喜新厌旧,但对你的情分永远在,别逼我做选择,好吗?”

    “逼你?我有心都无力。”

    冯晨怏怏离开后,赫连衡抱着孩子走了出来,问道:“说清楚了?”

    “嗯。”南遥点头。

    赫连衡安慰道:“小孩子嘛,喜欢什么东西,总是想要独占的,是他太在乎你,不是你的错。他一个坦坦荡荡的男子汉,执意如此,反把自己弄得像个深宫怨妇,没必要。”

    南遥知道明明是自己理亏,很愧疚,被赫连衡这么一说心里好受许多,笑道:“就你能说会道。”

    他真给冯晨赐了封号 “公子晨”,赐居羽炀宫,算是对外公开承认了他们的关系。

    许是此举安慰了冯晨,他没再闹事。

    三年时间流水般过去,有赫连衡一手辅佐,南遥渐渐成长为了一位合格的帝王,明察秋毫,赏罚分明。

    冯晨也成熟稳重了许多,不再闹脾气,他兢兢业业继续做着禁军统领,偶尔入宫,见到赫连衡也能坦然处之,但他不服输,每隔一段时间就约赫连衡单挑,刀剑无眼,南遥每每看得惊心动魄, 可这俩男人却好像乐此不疲,一个屡败屡战,一个兴致盎然。

    南宫弈也跟着吵吵,坐在旁边,一会儿夸父亲好厉害,一会儿又夸义父,南遥笑他“马屁精”,南宫澈不懂什么意思,也跟着说道:“哥哥,马屁精。”

    “嘿,你怎么也这么说你哥哥,不带你玩儿了。”

    南宫弈作势要走,南宫澈扯住他的袖子,奶声奶气道:“带我玩,哥哥,要哥哥。”

    南遥笑着揉揉俩孩子的头发,他知道南宫弈只是说说,从来没有抛下过南宫澈,他们兄弟俩的感情,出奇的好。

    赫连衡打完一场,大汗淋漓在南遥身旁坐下,问道:“你夫君厉害吧?”

    “厉害,你最厉害。”南遥冲赫连衡笑,心里暖洋洋的,他随手折了一枝桂花,递给赫连衡,道:“喏,这个赏你。”

    赫连衡摇头道:“这算什么赏赐,我不要,我要你亲一下我。”

    南遥捏住鼻子:“我不要!你一身臭汗!”

    “好好好,我这就去洗,好吧。”

    赫连衡忙不迭离开了,行走在一地金黄银杏叶上,南遥瞧着他的背影,会心一笑。

    赫连衡说过,当年是因为他的一块兔子糖糕,对他有好感,后来才会一步步费尽千辛万苦得到他,却不知当年那个小孩,是因为喜欢这位质子哥哥,才会在别人都欺负赫连衡时,递出那一块兔子糖糕示好。

    冯晨打断了他的思绪,道:“喂,哥哥,我要是打赢了他,你有什么奖励?”

    “你想要什么?”

    冯晨还真认真在想,片刻后,他笃定道:“赏赫连衡做官吧,最好是大官,进内阁的那种。”

    南遥:“你不讨厌他了?”

    冯晨嘟起嘴:“这样他就没那么多时间缠着你了呀,哥哥。”

    “还是小孩子。”南遥嗤笑:“我看你要吃醋一辈子才算完。”

    冯晨果然在下一次比武时赢了赫连衡,但那天纯属意外,因为前一夜南遥要赫连衡要狠了,他腰酸,才会输。

    南遥如约封赫连衡为内阁学士,兼任吏部尚书,赫连衡哭笑不得,第一次觉得冯晨有够天真可爱的。

    至此,南遥算是左膀右臂齐全,一文一武,帮他将南越上下治理得井井有条,北狄南越之间再无战事,边境贸易倒是兴盛,百姓安居乐业,连南遥父亲都没能达成的一个盛世局面,渐渐呈现。

    南遥到寺庙烧香还愿,满心欢愉。

    他的人生或许曾经千疮百孔,但他遇到了这两个人,峰回路转,如今他又站在了最高点,而且有这两人爱护,他再也不用担心摔下去。

    红尘遇伊,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