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宋夫人今年已经三十五六，宋老爷也差不离快四十了。老两口虽然恩爱的蜜里调油，到底不是年轻的时候了。

    宋老爷晚上给夫人摘金钗的时候说：“我们今个儿是不是逼光涵丫头太紧了？”

    宋夫人端庄的坐在凳子上摘耳环，一边摘一边说：“我听奢红跟我说，咱家丫头又搭上了榴花楼的徐横波了。你知道那个徐横波外面诨名叫什么？”

    宋老爷一听就乐了说：“徐横波啊，我听过，她诨名可出名了，体酥姑娘是不是就是她？我跟书局的宋少爷一起喝酒的时候听他说，这姑娘可了不得，跟一般姑娘不一样，有钱也不一定接，有才华也不一定接，全看心情。咱们丫头可以啊！能说动她在一块！”说到最后还激动的拍了一下大腿，不愧是自己女儿，人中龙凤啊！

    宋夫人白了他一眼说：“咱们丫头今天跟这个，明天跟那个，说出去也不好听啊。啊，宋府，宋清儒的女儿，水性杨花的，传出去，咱俩老脸往哪儿搁。以前你那些朝廷的朋友听了不得笑掉大牙啊？”宋老爷考虑考虑，觉得夫人说的也对。

    “所以我就在想啊，既然咱们闺女喜欢女孩儿是吧，那咱就找一个知根知底的闺女凑一对，那不比今天找这个，明天找那个强呀？”宋夫人开始进入主题了。

    “你想找谁啊？这城里的闺女我也没听说还有跟咱们家一样的老姑娘啊。青楼女子又情薄。”宋老爷挠挠头想了半天，他在城里交友甚广，要是有和女儿一样的老姑娘肯定听说过，但是差不多订婚的订婚，嫁人的嫁人，剩下的老姑娘要么是体弱奄奄一息，要么是丑的嫁不出去。

    “你说呢？”宋夫人又白了他一眼。宋老爷恍然大悟，原来夫人是想去别的地方找一个姑娘过来，一拍大腿就准备叫小厮去通知柳大爷各地问问。

    宋夫人重重叹口气，锤了他后背一下说：“说你人老不中用了，你还真跟我在这儿装糊涂。我是说，你看咱们家有钱吧，我只有一个哥哥在朝廷当官，你呢，三代单传，这支只有你一个独苗。咱们一死，这家产也没人能拿走，还不全是给兰生用？兰生又是个丫头，仕途没什么指望，等你我死了，也就指望着你那些朋友看在咱俩薄面上，提点兰生做做小生意。”

    宋老爷一听夫人说的言之有理，他俩死了，兰生就算不做小生意，也够活到老。说：“那你还张罗给我纳妾干什么？万一纳了妾进来，生了个儿子，以后不是跟兰生争家产啊？”

    “纳妾是纳妾。”宋夫人叫奢红给自己梳头，更衣。宋老爷在一边也换了衣服，让丫头拿盆热水泡泡脚。“若是是个不安分的，大不了我做回毒妇，给打死毒死埋了。再说你的种我还不放心？”夫人脸色一寒，若是纳妾纳了个不安分，她就算死，也要死之前勒死一起走。

    宋老爷把脚泡在热水盆里，舒服的浑身都抖了一下，人老了，泡泡脚据说长寿。听夫人这么说，他哼了一声道：“咱俩过这么多年，你还第一次有这毒心思，我看呐，还不如别找了省事。”

    宋夫人已经上了床，依偎着夫君坐着，整个手臂环着自己心里头最爱的人，软声细语的说：“可是我肚子又不争气。我给你找的，你包管喜欢。”

    “呸，还说我人老不中用，你不也是？香火就算断了又有什么要紧，人生不过百年，中间谁又知道有什么变数？再说重孙子还能记住给咱老两口上坟？怕不是连名字听了都嫌耳朵疼。”宋老爷揽过来夫人，横抱在腿上，仍旧像新婚夫妻似的，点点对方的鼻子。宋夫人娇羞的低下头，鼻子哼着痒，头发乌云似的坠着。宋老爷抬着夫人的脸给了一个吻。

    “别闹，和你说正经事呢。怎么还毛头小子似的，猴急猴急的。”宋夫人拦住夫君解衣服的手，抱怨说。

    宋老爷一笑说：“因为你在我心里，一直美丽动人。”果然宋夫人带着羞涩的笑，半推半就的任他解开衣服。

    宋老爷一边亲吻，一边讲着夫人年轻的美，现在的美，又去挠痒痒肉。宋夫人一边告饶一边解开夫君的衣服。老夫老妻对这种事早就有默契了。老爷亲吻着她的脖颈，又亲吻着手指，热烈的，热爱的，落下所有的亲吻。

    宋夫人不像年轻的时候，总是带着羞涩不敢迎合，现在她拥抱着丈夫，回应他热烈的吻，两个人恨不得揉成一个人。好不容易气喘吁吁地分开，又急促的投入到更为热情的事情里。是流淌着爱意的河流，蜜与奶之地。

    奢红在耳房听见声，就让小丫头去厨房烧水，等会老爷太太要擦身子用。千红准备好了一床干净褥子等老爷太太完事儿叫自己进去换。

    “今晚我们就这么过一宿好不好？”宋老爷搂着夫人腻在被窝里，不想动弹。

    宋夫人用鼻子哼了一声，她还有话要说，也懒得动弹。转身面对着丈夫，两个人的嘴唇就像是缝一起似的，又亲吻了一阵子。

    “明天我们一起去求子好吗？”宋夫人甜腻腻的说，她知道丈夫一定会答应，但是仍旧想甜腻腻的带着撒娇的声音央求。

    宋老爷看着她的眼睛，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突然说：“你的眼睛和年轻一样，还是那么亮，那么漂亮，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是爱上了你的眼睛，在那么多女孩子中，只有你的眼睛亮的像是天上的月。如果以后我死了，就算喝了孟婆汤，只要瞧见你的眼睛，我就知道是你，就是这个女孩子，要牵住她的手一起走。”

    宋夫人听了眼圈一红，她嗔怪说：“你还没问过我想不想和你一起走呢，就来胡乱牵人家的手。”

    “那你想牵我的手吗，曼曼？”宋老爷伸出手，唤着自己给她起的昵称。

    宋夫人伸出手握住丈夫的手，眼睛有了星星点点的泪花说：“老东西，就知道惹人哭，你结婚那天可对天发誓说这辈子都不会惹我哭的。”带着浓郁的鼻音，带着温柔的笑意。

    “我知道，我不会惹你哭，明天我们一起去求子。这辈子和你在一起，就是最好的一生了。”宋老爷亲吻着夫人的眼皮，夫人闭上眼睛，感受着丈夫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脸颊，依然和年轻一样，只要自己难过，就会亲自己的眼睛，用手指悄悄抹去她的泪花。会亲吻到自己的眼泪吧？夫人想。

    夜晚黑的就像是宋夫人的头发，零星的几根白发化成天上的星。看不到月呀，因为宋夫人把眼睛闭起来了呀。

    两个人就这样相拥着，静悄悄的睡。将所有的激情都化作缠绵的来日方长，一点一滴倾漏在对方的心里。

    宋夫人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位仙女从天上捧下来一颗星星送给她，那颗星星落在她的手里便变成了一个胖乎乎白嫩嫩的小娃娃。她心头一喜，便惊醒过来。

    “怎么了吗？”宋老爷察觉到怀里妻子坐了起来，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问。

    宋夫人道：“我梦见一位仙女送了我一颗星星，到我手里就变成了一个小娃娃。你说咱们今晚是不是有喜了？”她这么高兴不是没有缘故的，怀上兰生的时候就梦见一个小女孩穿着红衣红裤，头上戴着一朵兰花，朝着自己喊娘。

    宋老爷心里头一惊，显然也想到了怀上兰生的时候，但是他又怕妻子失望，便说：“睡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可能睡前跟我念叨太多孩子的事儿了，夜里头就梦见这些。就算是真怀了，你半夜这么醒着，孩子说不定嫌你一惊一乍的，又不想来了。”

    宋夫人噘嘴，嫌弃他不会说话，不过还是依言躺下。宋老爷隔着被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拍着夫人哄睡。宋夫人原本是嫌他不热情的，被拍了一会儿，撅着的嘴也变成了笑模样，心里头甜甜蜜蜜的睡着了。

    早上，两个人起床洗漱过，在饭桌上宋夫人对兰生说自己的梦。兰生看了看父亲，看了看母亲。宋老爷以为她不开心，赶紧解释说：“就算你娘再生了也不用担心，你是女孩儿，爹肯定给你的钱保护得好好的，就算是再生十个八个，你的钱也不会动的。”

    兰生摇摇头龇牙咧嘴说：“爹娘，我真不想听你俩晚上干啥了。光涵妹妹还在这儿呢，你们两个注意点。不过娘要是真有了，那要叫他什么啊？天生？星生？”

    宋夫人忽然心有所感说：“老爷，不管男孩还是女孩，要是我真有了，就叫仙生怎么样？仙女送星而来，叫星生有些直白，天生又浅了。”

    “宋仙生？我听着挺好的。要是你真有了，就叫这个吧。”宋老爷点头，反正八字还没一撇，叫什么都行，要是不好听就把仙生做小名。

    吃完饭，宋老爷和夫人就张罗去求子，踏踏实实求菩萨保佑。

    夫人坐上马车说：“对了，昨晚我还没和你说完呢。你看竺光涵怎么样？”

    “光涵？是个伶俐聪明的孩子。虽然不显山不露水的，但是我看她挺有自己主意的。”宋老爷说。

    夫人立马来了兴致继续说：“我也觉得光涵是个好孩子，有礼貌，又懂事。你也知道竺兄弟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么一来，你看，咱们两家知根知底的。”

    宋老爷总算知道自己夫人打什么算盘了，他听了倒也没什么不赞同，但是又犯难说：“你看那孩子像喜欢女人的吗？要是不喜欢，你也不能按着头硬配啊。再说咱们丫头自己也有不少主意，你这边打算的再好，她不喜欢不也白搭？”

    “我之前打的那对镯子，大师说了，只要套上，就是神仙也跑不了了。这俩就是送作堆了。嗐，你就闲操心，我这不是让她俩多接触接触嘛，要是喜欢当然好，不喜欢也不亏啊！咱们姑娘随你，就是铁石心肠呆久了，那也变成绕指柔了。你回去再去跟光涵那孩子讲讲，我旁敲侧击问问她喜欢男的女的。”宋夫人从见了光涵那天起就生了这么个主意，所以她一定要留下光涵在府里，还要两个人住一个院，本来是计划着住一个屋，不过住对门也行。她对光涵非常有自信，毕竟她年轻的时候喜欢的手帕交就和光涵模样，气质非常接近。儿随老子，她姑娘就算生四块反骨出来，大差不差。

    宋老爷想想，要是这对能成，总比自己闺女和什么徐横波之流交往强。不过他又担忧自己姑娘见一个爱一个，真的能为一个人停下来吗？

    车碾过石板路，碾过泥土，朝着普陀寺走。宋夫人想，如果求子灵验了，她就还愿一百两。如果方丈的镯子灵验了，她就给普陀寺的如来佛、观音菩萨、弥勒菩萨，各位佛，菩萨亲手做一套金线袈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