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次日，竺光涵醒的很早，她一开门正好看见宋兰生热络的和徐横波接吻。徐横波看见她开门，也没有一丝尴尬的对她招招手，并且示意自己嘴唇正在忙着，所以没法打招呼。

    荔香和青竹见怪不怪的在屋里看着。竺光涵带着尴尬的笑容挤出声音说：“徐姑娘早，宋姑娘早。抱歉。”

    宋兰生结束了吻，也热情的说：“妹妹早啊。”然后招手让她过来。

    “我过去叨扰你们两个，不太好吧？”光涵尴尬的笑容依然挂在脸上，她可不想去搅这趟浑水。

    “有什么不好的？我马上就要走了。”徐横波大大方方的说，她早就没有所谓的羞耻心了，但凡你有一点羞耻心，就没法在这行混下去。她可是听自己恩客把在自己房里过夜的过程写成诗，满城传唱都脸色不变一下的人。

    光涵硬着头皮走过去，徐横波揽住她的肩膀说：“竺姑娘，你要不要也和我住一晚？我外号可是徐体酥呢。包管让你舒舒服服。”光涵的脸一下变红了，她脑子里又响起昨晚的声音了，天知道她有多恨自己耳朵太灵。

    徐横波看她脸红了，还凑过去亲了一口，招招手朗声笑道：“不和我上床可是你的损失。”一边笑一边走出去了。

    光涵整个人站在那里呆住了，僵住了。这是第二次被亲吻，玫瑰味儿的，香甜的，味道。她心里头有些痒痒的，酸酸的，麻麻的，不是吃醋，不是妒忌，就像是在锅上颠着一块嫩豆腐，被抛的高高的，又啪一声落下。

    “你别管横波，她是一个疯丫头，最爱开人玩笑。”兰生拉着她的手走进屋。她呆呆地跟着进去。

    “光涵，我父母还不知道，所以千万别告诉他们。我自己如果确定下来心意，会亲自告诉他们的。”兰生一进屋就变得很严肃，她可真怕光涵以为自己和父母说过了，就直接说出去。

    “啊？恩。我知道了。”光涵整个人还有些傻呆呆的。

    兰生又笑说：“你以后要去园子也不用避开李大嫂子他们，他们不会说出去的。”她看光涵一脸镇定，便越发确定了对方是同道中人了，所以联想上一次不肯带人一起出门，肯定逛园子又脸皮薄，不想让人知道。

    “啊？”光涵好不容易从亲吻里解脱，听见这句话，又愣住了。

    “嗐，你我两人都是一样的，还有什么见外，有什么心事都只管和我说，这城里的园子我都知道的七七八八，要是想找人陪，只管问我。”兰生以为她被说穿心事不好意思，便把话挑明了。

    光涵捂住她的嘴说：“停停停，停一下，宋姑娘，我和你不一样。”她再听宋兰生说话，恐怕要短寿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花心，我多情，我从不承诺，我逢场作戏，我见一个爱一个。”兰生将她的手扯下来，无奈的说。

    光涵叹口气，说：“宋姑娘，我的意思是说，我不喜欢女人。我和你一不一样。”

    兰生愣了一下说：“哦，你喜欢男人。”

    光涵又叹口气说：“我也不喜欢男人。”

    兰生困惑的看着她。

    光涵耸耸肩说：“我从没有爱过一个人，我不知道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她爹在别的事儿上马马虎虎的，唯独婚姻上严防死守，有媒婆要来说亲，她爹就坐在门口，膝盖上横着一把长槊，脸一沉，放话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谁要娶她，先从他尸体上踏过去。久了，就算光涵是天上仙女，也没有男人敢在街上看她一眼，更别说提亲了。

    兰生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又觉得她怪可怜的，生这么大竟然连一点味儿都没尝过。于是便拉着手说：“我跟你说，一定要男男女女都尝尝味儿，不然稀里糊涂的就结婚了，多可惜。结婚就只能看着家里头那么一个，没尝过好，也不知道坏，一辈子就这么过去。咱们又不是男人，结婚了还能逛窑子附庸风雅。”

    “恩。”光涵微笑着听她在那里讲，虽然自己不这样认为，不过也没有直接讲，只是看兰生在那里喋喋不休的惋惜。

    “成，就这样。妹妹，明个儿等我闲了，就带你逛园子去。园子里头什么模样的都有，男的女的，你到时候喜欢什么样的，就跟我讲。”宋兰生说。这句话吓得光涵赶紧摆手，这要是被爹知道了，不得把宋姑娘大卸八块？

    宋兰生握着她的手，了然的说：“你爹不让是吧？你不说我不说，这些丫头也不说，还能有谁知道？既然你认我做姐姐，那姐姐哪能让妹妹这事儿上委屈着。包我身上，你放心。”

    这是放不放心的问题吗？竺光涵觉得宋兰生脑子怕不是出了问题。她只能带着温和的笑容说：“不是我爹的问题，我只是不喜欢和陌生人在一起。不管女人还是男人，是好是坏都没关系。”她之前听说烟花巷有一种病叫杨梅大疮，得了的人脑子或多或少都有点不清楚。

    宋兰生看着她，似乎在探究什么，就像是在找什么问题的答案。

    竺光涵也看着她，想了想，突然想起李大嫂子说的话，于是问：“你这么久没有爱过的姑娘吗？为什么不娶个姑娘回家呢？”

    “那是轻贱她们了。”宋兰生的回答果然还是那掉牙的一套。

    光涵挠挠头说：“我是不懂这些，但是娶喜欢的姑娘怎么是轻贱她们呢？”

    空气都停滞了似的。

    许久许久，宋兰生才自嘲似的说：“无趣。”她顿了顿又说：“那些姑娘原本也不喜欢女人，跟我在一起，不过是看重我待她们好，能离开园子和老鸨喘口气。爱啊，喜欢啊，都是虚的。那些少爷老爷才是她们最终要去的，少爷争口气，以后捞个诰命做做，岂不是比跟着我，一眼就能看到头强得多？”

    “那你喜欢她们吗？”光涵皱着眉问。

    宋兰生思索了一会儿说：“喜欢，同每一个我都认认真真喜欢过。”

    “那你是不是很难过？当她们离开的时候？”光涵又问。

    宋兰生笑道：“当然难过啊，不过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们是要嫁人的。光涵，你想啊，如果她们真的喜欢我，为什么从来没有一个人跟我说让我娶她们呢？赎身的钱我不是拿不出，那为什么那些姑娘都像是认命似的，通通飞去达官贵人的身边呢？因为我并非她们眼中的良人啊。”

    竺光涵看着她的笑，反而觉得很难过。于是她抱住宋兰生说：“恩。”

    宋兰生拍拍她肩膀说：“嘿，你要让我喘不过来气了。”

    光涵便松开拥抱笑了出来。

    宋兰生看着她的脸颊，捏了捏说：“话题太沉重了吧，换一个吧。”

    竺光涵点点头，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如果你有一天，遇到一位想要和她结婚的姑娘呢？”

    “那要看她喜不喜欢我。要是喜欢呢，我们两情相悦，我一定会摆上一桌酒，八抬大轿的给她抬进来。要是不喜欢呢，我喜欢她有什么用，硬抢反而成了怨偶。”宋兰生思索了一会儿说，不过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她又没遇见想要结婚的姑娘，谁知道会成什么样呢。

    光涵歪着头看着她，突然笑出声，说：“那姑娘一定是个体力过人的。”

    “恩？为什么？”宋兰生好奇的问。

    “不为什么。”光涵摇摇头，带着一副只有自己知道的笑容回屋了。

    宋兰生在屋子里想了好半天才想到些什么，捂着嘴偷笑出声。

    到了午饭的时候，井夫人也在，宋夫人留她一起吃午饭。

    “兰生，我看了她的账本，做的很好。我想暂时用一段时间看看，你觉得呢？”宋夫人吃饭的时候询问兰生。

    兰生微笑着说：“依母亲说的。”

    井夫人听见这句话，便对宋夫人千恩万谢。

    宋夫人微微点头说：“你账本做的很利落，既然有能力，荒废了倒是可惜。”

    井夫人又对兰生说：“我母亲在家里可以帮忙带孩子，小姐尽管放心。”

    吃完饭就有人带着井夫人去看以前的账簿，看过又让她和前任账房先生对账誊写，还拨了两个会识字的丫头在一边跟着帮忙。

    宋夫人对兰生说：“兰生啊，你知道母亲为什么要留下她吗？”兰生摇摇头，不过母亲做主留下，一定自有道理。

    宋夫人笑道：“你考虑的很对，她有孩子，父亲也病着，这些都是她的拖累。但是你也要看到她好的一面，她有做账房的能力。一个人没有拖累，又有能力是理想的。但是凡事不一定处处如意，没有能力，那还不如用一个有拖累但有能力的人。就像你之前请的账房先生，你看就是没有拖累，但是也没有能力，受累的最后只能是你。”

    兰生点点头表示受教了。

    宋夫人又拉着竺光涵的手说：“伯母有个不情之请，你也知道兰生忙家里不能处处照顾着，现在账房又是有家累的人。我知道你在家一直在帮父亲打理，你父亲对你一直都赞口不绝。”

    “伯母，如果井夫人不能来，我会帮忙记账的。”竺光涵根本不用宋夫人说完就微笑着点点头答应了。她在别人家白吃白住，能做点事报答也好。

    “傻孩子，记账这事有什么要紧，缺了账房一天也不碍事。伯母是想让你帮着兰生打理宋家。兰生这个孩子虽然不说，但是伯母也知道她自己一个人很累，到处又少不了她。若是你能帮着一起打理，兰生也可以轻松些。”宋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这，伯母，我在家也没帮什么忙，若是让我记记账倒是还行，打理宋家可不行。”竺光涵赶紧摇头摆手，她一个外人，开什么玩笑，还帮忙打理宋家，又不是她自己家，伯母可真会给人惊喜。

    宋夫人用眼神示意自己女儿帮忙说说话。宋兰生也目瞪口呆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哪想到自己母亲要光涵帮忙。宋老爷倒是清清嗓子跟着夫人一唱一和的要竺光涵接下来这个任务。

    竺光涵一边委婉推脱，一边皱眉想宋府到底是怎么做到家大业大的？随便就让个外人进来管家，这事儿就算是天皇老子也干不出啊。这就是命吧，有的人命里合该有钱，就随便挥霍也有钱，有的人命里合该没钱，就是善于经营也一贫如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