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地球人思想的局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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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克兰少校推开门,里面的雄虫看到是他,站起来的趋势弱了下去,重新回到沙发里。 “不用紧张。”因克兰温和的长相很容易博得好感,降低警惕,“只是个普通的节目,没有任务指标。” 菲特在他的话语中绞紧了手指,突然松懈了力气,抬起坚定的眼眸,接着开口说话:“谢谢您,少校。不管是您,还是谁,为我争取到这次机会,我都想向他表示感谢。” 因克兰慢慢把讶异藏在了表情之后,语气像是在闲话家常:“倒是不用感谢呢,如果能为平息这场动乱做一点贡献,至少——” “如果真的能和那家伙面对面,我一定要揍到他满地找牙,让他再空口乱言。”菲特站起来,挥舞了一下瘦弱的拳头。 他双颊凹陷,却精神熠熠,在军中休养的时间长了,也跟随下级军官剪了个冒尖短发,看起来比之前干脆利落,倒是有了点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一想起他成长的代价,因克兰暗自惋惜。 “我相信当局会提供条件的,只要我们抓到那家伙。”因克兰含笑说,丝毫不因菲特稍显稚气的话而奇怪。 当菲特的形象在八点整准时出现在虚拟房间里,占据房间一角时,正在等待的苏黎发出了不算有风度的嗤笑。 他朝着终端扫描器说:“狄克诺,你不仅暴虐残忍,还能熟练切换到缩头乌龟的角色,利用一个雄性当挡箭牌。” “还是一个四处把个例当做普遍情况,名为声讨革命者,实为伪政府效力的雄性。”苏黎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 瘦瘦小小的雄性气得胀红了脸,还是保持了深厚的教养:“苏先生,请您不要对我虫身攻击。您一上场就失去冷静,这样不太妥当。” 菲特整理了一下发言稿,尽力压下紧张感,直面苏黎。 这只雌虫,是雌性革命运动的推波助澜者,也是间接杀死克拉利和造成他受害的幕后推手之一。 有什么理由害怕呢?他只需要拿出恨,拿出勇气打碎对方自以为是的面具,叫他在全星际面前露出丑恶的面目就足够了! 菲特,这件事必须由你自己办到。现在当局给了你一个报仇的机会,必须紧紧抓住。他对自己反复暗示着。 他深吸一口气,对苏黎说:“苏先生,元帅阁下派我出场,反而是出于公平的考量。既然您想对雌雄权力分配展开讨论,那么由两个雌性来进行对话,决定雄性的命运,又怎么能体现你所倡导的公平性呢?” 苏黎的双手松松搭在讲台上,在营造的虚拟空间里逼视着雄虫:“的确是关于未来雌性权力与存亡的探讨,可你作为雄性,有什么立场代表雌性说话?” 菲特反驳道:“你也只是一个雌虫,又有什么立场代表所有的雌性发声呢?苏先生。” “我用在我身上真实发生的事情作为证据,用正在发生在百万雌虫身上的悲剧作为立场。你能否认这个社会对雌性的歧视吗?我们像工兵蚂蚁一样辛苦劳作,却得不到应有的社会尊重,而雄性一出生就能得到优待,高枕无忧,难道你看到自己的雌父被贬低辱骂也不会有心理波动吗?”苏黎言辞激烈得说。 菲特似乎为他的理论疑惑了,一针见血得指出:“苏先生,您认为这个社会对雌虫有歧视?如果真的有,您为什么能被允许成为议员,而这个国家现在的最高元首更不可能是狄克诺阁下啊。” “我指的是雌雄在家庭和两性观念上的歧视。”苏黎很快反应过来。但他的内心莫名出现了一点裂缝,的确,人类社会中的女性是很难在男权社会中担当领导者角色的,而军部和议会的雌性成员比重却比雄性高。说是雄性统治社会,实际上却是这群雌虫决定着国家走向。 科技高度发达,社会阶级固化,雄尊雌卑的观念根深蒂固,这是怎样畸形的社会啊。 “我并不认为雌雄关系存在歧视,或者说,苏先生认为的歧视。我和我过世的雌妻之间从来不存在你所说的压榨关系——”菲特边说边将目光放置在房间一侧墙上的进度条上,它的比率正在朝自己倾斜,快要达到百分之五十对百分之五十了。 说明观众正因他的话而改变想法,双方支持率不断动摇。 “请不要再举你的例子来证明了,根本不具有普遍性。要证明这一点,我们可以从数据入手。”苏黎调整界面,在房间正前方投射出数据栏,“根据VTA长达三年的调查,有超过百分之八十的雌性表示他们在家中获得不了幸福,受到雄性的冷待。我们虫族崇尚生育,如果连孕育者都无法产生繁殖欲,还怎么保证种族延续?我们只想讨回应有的尊重。” 苏黎话音刚落,本快要倒向菲特的支持率飞速朝他那里攀升,一度涨到了3∶7。 不得不说苏黎对虫族社会结构的研究下了一番功夫,提到了最根本的问题。这个种族对于生育的崇拜和狂热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偏偏承担生育责任的雌性却不受重视,像生育机器一样被对待,诸如此类的体验苏黎有过不少。 “菲特,不用太在意比率,雌虫数目本来就比雄性多两倍,观众也是。如果能拉成平手,就已经说明你赢得雌性的心了。”因克兰敏锐注意到菲特的视线去向,不经意得开口安抚。 因克兰的话是无法传递到直播间里的,唯有处于真实房间里的菲特能听见。年轻的雄虫轻轻点头表示知道了,露出感激的微笑,继而振作,重新将观点抛向苏黎:“苏黎先生,您觉得雄性没有给予尊重,这个说法也不具有普遍性。您怎么就知道他们不想给予呢?有去尝试过沟通了吗?如果您只是站在那里,等待别人给予尊重,怎么可能呢?您用尊重去换取尊重了吗?是,我们大家都无法否认,这个社会对雌性的限制很多,但既然您今天能站在我的对面和我平等对话,抒发观点,那我不认为您没有得到尊重。至少,于我而言,是保留着对您的尊重的 。”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房间直播评论区疯狂刷屏。 “小菲特的爆发又来了!菲特加油,哥哥永远支持你哇~” “楼上的不要抢我的小可爱菲特,他已经是我未来的雄主了。” “开这个辩论有意义吗?VTA辩论赢了我们明天就能被军部人手发一个美貌雄虫了?” “是哦……的确诶,好像不管哪方赢了都跟我们屁民没关系。” “人手发一个?做梦吧你,今年雄性出生率又下降了,我都不知道要排队多少年才能勾搭到年轻雄性结婚。” “还是等有钱了去精子库买优质精子吧,不说了我先去搬砖了。” 苏黎并不知道舆论风向的变化,坚持己见:“你这是诡辩。既然尊重是相互的,为什么雌性生下来就要服从雄性?这种服从根本缺乏理由。” “苏先生,您似乎弄错了一件事,没有任何法律,任何虫强迫一个雌虫生下来就服从雄性。但我认为——好吧,即使您不允许我拿自己的事作为例子,我还是想说——我的雌性选择服从我,并不代表我打击了他的尊严。恰恰是更加强势的他,将选择权主动交到了我的手上。他尊重了我,也给了自己尊严,我当然会给予他尊重!” “谬论!” “您的观点是站不住脚的,苏先生。您认为雌虫应该革命,权力应该平均分配,认为雌性受到了歧视,这从根本来说是错误的。”菲特似乎找到了感觉,开始连连反击,眼里泛着自信的光彩,“您应该知道,雌性数量是雄性的三倍。如果实现了您所谓的平权,雌性在婚姻关系中得到了完全的选择权,您猜猜雄性会选择哪种雌性?一定还是最好最优秀的那部分。那么剩下大部分的不那么优秀的雌性怎么办?他们根本连基本的交配权也没法拥有。他们会坐以待毙吗?不会。就像VTA正在倡导的,他们去抢,去夺,去侵犯他们喜欢的雄性,社会从而大乱,这不就是我们今天得见的结果吗?” 苏黎手心出汗,强行稳住心神,试图寻找对方话语里的漏洞:“你的假设是不存在的。这个国家有法律制度,只要正确推行雌性解放,修改法律,和平演变的结局根本不会像今天一样。这是当局的错误,不能由VTA来承担。” “苏先生,”菲特看他的眼神甚至有些悲悯了,“您陷入了巨大的误区中无法自拔,还试图将别人拉入泥潭。” 他顿了顿,斟酌着语言,换了种民众更容易理解的说法陈述道:“您认为承担生育的雌性是弱者,是大错特错了。这个社会,为什么对雄性有如此多的优待,正是为了补偿雄性在生育中的贡献,鼓励雄性多多播撒种子。选择权必须掌握在雄性手中,这是生育资源的最大利用,是演变多年最终形成唯一能兼顾下层民众的方法。” “如果说得通俗点,应该可以这么理解。这个社会里,雄性赋予的生育权是一块奶油蛋糕。你可以选择独身一辈子,不吃蛋糕。但如果一旦你想参与抢蛋糕,加入游戏的刹那就必须遵守约定俗成的规则。” ”蛋糕很软,很脆弱,不禁触碰,所以真心想吃它的虫们舍不得用手去抢,他们会先行在外通过自己的方式角逐赢家。他们会放低姿态,会奉上金钱,甚至大多数选择和别虫分吃一块蛋糕,用尽各种方法讨卖蛋糕的店家欢心,这是再简单不过的竞争了。” “而你代表的这群虫,既不想掏钱,也不愿意放低姿态,站在原地等不到卖家双手奉上甜软的蛋糕,就砸了蛋糕店抢走蛋糕。你们伤害的不仅仅是蛋糕店主的利益,而是更多真心为着吃到蛋糕而努力,却迎来了一地狼藉的雌虫们。” “你们这样做,过了若干年后,还会有雄性真心愿意交配吗?真正想要获得爱情的雌性会不会因为施暴者的暴行永远失去了机会?不,你们都不关心,你们只关心你们自己的空头口号,短视的利益!”菲特愤怒得吼完这句,代表他支持率的蓝色进度条暴涨到了百分之九十。 “不愧是首都星大学虫类学的高材生啊!我好崇拜小菲特呜呜呜呜。” “什么?我还以为他就是个写博文搞自媒体的?” “他以前在博客上说过啊,你们都是假粉吧?!” “.………我对不起小菲特。” “其实我也觉得,搞什么革命啊,好好过日子不好吗?真要搞平权,那些军部的雌虫一个个强得要死,强占几个雄性,我们哪还有机会摸到雄子的小嫩手……” “真的,这太真实了。我为了跟三个雌虫抢我雄主的正妻位置不得不设计把他们都干掉了。” “.…….楼上?……” 能从一开始被压着打,到转折反击,年仅21岁的雄虫做得的确值得嘉赏。狄克诺在观看辩论的途中,决定适当缩短他那个本该死去的雌虫服役的时间。 “不过,VTA终究不敢提及核心问题。关于能力等级的问题。”柏立科出声道。 “关于这个,也许某一天,我们该听听银河系大使的观点。究竟是什么样的执念让他一个雄性坚持参与雌性革命呢?”狄克诺讥讽得呵笑着。 虫族的本性是占有和吞噬,不顾代价,逞凶好斗。特别是雌性,自然赋予雌性坚韧的翅膀和爪子,为的是什么?为了让雌性有实力在争夺雄性中胜出,杀掉竞争者,最好的基因才会留下来。爪子也是他们维护雄性的武器,也能成为伤害雄性的帮凶。 早在千年前的黑暗中世纪,无拘无束的雌虫们掠夺雄性进行繁殖,经过反复的摧残,大批雄性失去了生育能力,一度差点造成虫族灭族。 这样的悲剧没必要重演第二次。 既然雌虫生而比雄性强壮,根本就是天生具备了掠夺者的基因,何来的雄性欺压雌性一说呢?束缚雌性的,一直以来就是雌性。强壮的雌虫主动交出选择权,这是为了交换雄虫交配权的妥协,为了保障更多雌性能够分得利益。所谓的服从与贬低,不过是雌性内部激烈竞争中的自我消耗而已。 种族延续的命脉掌握在雄性手上,数目稀少,体质软弱的雄虫才应该是被保护者,雌雄权力分割早就达成了共识,社会也趋于稳定,为什么要打破平衡再次分割? 顾寰终于认识到问题出在了哪里。 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用人类的男女社会差异来套用在虫族社会身上。这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种族,不仅目标,价值观有巨大偏差,连身体构造和社会分工都截然相反。 雌性根本不需要革命和平权—— 想用人类的生而平等的权利思想来解放虫族,实在太过想当然了。 原来他们,一直都是一叶障目,从来没真正考虑过虫族社会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