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明骚暗贱
阳光透过树影洒下来，像是给一身红衣的奚狝笼罩上了淡淡光晕。他的面庞恢复了健康的白皙，圆而深黑眸幽深晶亮，如同浮动着惑人的璀璨烟云，唇角还带着一点懒散的笑，毫不避讳地直视颂蓝。 封迟和晏熹微也跟出来。 封迟目光森然地打量颂蓝，显然对于颂蓝给奚狝带来的伤害耿耿于怀，转着眼睛不知道在打什么凶恶的坏主意。 晏熹微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云淡风轻，手里不紧不慢地摇着一把羽扇。但是他的余光却紧盯着奚狝的表情。 “奚狝……”颂蓝望着奚狝，眼神有些恍惚，泛白的嘴唇慢慢吐出两个字，他的表情让人觉得，他吐出的好像是一块碎掉的心脏。 “你想干什么？”奚狝问得十分直接。 “我……”面对奚狝的问题，颂蓝手足无措，嘴巴像是被胶条封住，用尽力气也只是磕磕绊绊吐出愚蠢的单字，“我想……” “我不会原谅，也不会在意，”奚狝唇角的微笑突然就变得怪异而清浅，像是画在嘴上，他的眼眸如同最名贵的宝石，美丽又坚硬得不近人情，“印记已经收回，你我互不相欠，不必纠缠，太难看，我也不吃这一套。” “所以……”他总结陈词一样，干脆利落，“你什么都不用想，离我远一点就可以。” 颂蓝以为被奚狝丢弃的痛已经是极致，原来还有更疼的，奚狝这一翻没有一点感情的话仿佛一根烧红的铁棍，直接从他的胸口捅进去，在五脏六腑翻搅，烫出一肚子凝固的血块。 他睁大眼睛看着奚狝，眼底的痛苦绝望悔恨祈求仿佛一双青筋暴突的手，想要抓住最后一线希望。 奚狝却只是浑不在意地对着他笑了一下，就打算回去了。 颂蓝感觉眼前瞬间一片漆黑，他的牙关轻轻地，不受控制地战栗。喉咙里面嘶嘶地发不出声音。他感觉自己的妖丹在崩溃…… 啪！ 脸上火辣的疼痛使颂蓝涣散的视线重新聚焦。他看到奚狝抓着自己的衣领，不耐烦地甩手，显然刚刚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还没等他高兴，奚狝就低低抱怨一声：“麻烦……” 他抓住颂蓝的双肩，目光对上颂蓝有些惊惧的眼睛。 颂蓝已经预感到什么，开始拼命挣扎。 奚狝钳制住他，眼中泛起金银两色光芒，颂蓝的抵抗渐渐微弱，烟蓝色的眸子不受控制地看着奚狝的眼睛。眼角却开始大颗大颗流下泪珠，珠子滚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陈黜衣和封迟看着这一幕，心底也突然出现冷到心底的惊恐，连晏熹微都觉得胸口窒闷。 “颂蓝……”奚狝轻唤。 颂蓝眼眸剧烈颤抖，用尽力气抵抗，嘴唇还是颤抖地说出：“是……” “相聚有时……”奚狝表情异常严肃，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 颂蓝眼中的惊恐绝望抗拒祈求仿佛惊涛骇浪，像要冲破眼球扑出来，但是他还是不得不看着奚狝的眼睛。 他的记忆在变得模糊……跟奚狝有关的所有记忆，甜蜜的，羞涩的，狂喜的，痛苦的，绝望的，一帧帧画面仿佛要化作金色的沙粒随风而去。 他知道这是什么。他听过姜煜城的故事。 他不要！不要忘记！ 不要！他宁可带着有关奚狝的记忆痛苦一辈子！ “后……会……”奚狝还在慢慢说出后半句。 “不……要……”颂蓝却突然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粗粝仿佛砂岩。 奚狝被打断，有些惊奇地看着颂蓝。这是第一次有人能在他施展遗忘咒术的时候打断他，海祭大人不愧是天赋超卓，意志力惊人。 当然，对奚狝的执念也十分惊人。 “求……你……不要……” “求求你……不要消除……我的记忆……” 颂蓝的话越说越清楚，泪水奔流，因为眼泪而显得异常清澈的眼眸痛苦又绝望地看着奚狝。 奚狝松开他。 颂蓝一下子跪在地上，他不顾自己的狼狈，抱着奚狝的腿，仿佛垂死一样哀求：“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去掉记忆，我保证，我好好活着，不再打扰你，不惹你烦心，我躲得远远的。”他的妖丹迅速凝实，虽然死气沉沉，却开始旋转。 颂蓝身下已经堆积了一层美丽的鲛珠，他低着头，不敢看奚狝的眼睛，双手留恋地抱了奚狝一下，随即迅速起身，歪歪斜斜地快步跑远，但显然已经完全分辨不出方向，去的地方根本不是海之灵神殿方向。 封迟被这一下弄得心惊肉跳，太阳穴突突地，暗自下定决心，千万不能惹急了小猫，不然也给他来这么一下子，他可受不了。 陈黜衣担心地看着奚狝。奚狝正微微皱眉。 “狝狝……”陈黜衣以为他又因为颂蓝难过，想要安慰一下猫大人。 “怎么会被他挣脱了？”奚狝很是纳闷，“难道这个咒术出现了什么缺陷？” 陈黜衣有点说不出话。他的猫狠起来真是说不在乎就不在乎了。 “二虎，过来跟我实验一下，怎么会失控？”奚狝的关注重点还在咒术上。 兀自心潮起伏的封大当家像被针扎了一样，差点蹦起来。 实验？实验什么？ 实验他会不会被咒成个失忆的大傻子？ 他才不干，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小猫。 “我还有点事没办，小猫，我先走了啊！”封迟的身影像是一道闪电，瞬间无影无踪。 “狝狝，我也有不少堆积起来的公务必须处理。”陈黜衣语气平静，眼神锐利，动作迅速，有条不紊……也溜了。他是很爱他的猫大人没错，但是这种实验……他一点都不想配合。 只剩下木鱼和晏熹微。 木鱼根本就是傻的。至于晏熹微…… 奚狝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位美貌的霁影妖王。 这是只十分十分有趣的小水母，爱装逼又爱写日记的小水母，还把日记加密藏在灵力波动里面，以为谁都找不到。在奚狝这位灵力波动研究大师眼里，那本日记像是被放大了放在屏幕中央一样，想看不见都不行。等他慢慢解码，看看这小水母到底写了什么机密，还藏得这么深。 晏熹微在奚狝的注视下，不由自主地摆出最潇洒飘逸的站姿，用自己最美的角度对着奚狝的方向。他觉得自己的心口真是奇了怪了。明明只有一颗假模假式，虚有其表的假心，看着颂蓝那副惨样，居然有点发紧发虚，仿佛在害怕一样，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有什么可怕的？晏熹微心里暗哂，他才不会像那只鲛人那么蠢。霁影大人本以为陈黜衣他们都走了，木鱼又不会说话，奚狝怎么都会过来跟他说两句。毕竟刚才他们相处的气氛也非常融洽，感觉奚狝对他也是很有兴趣的样子。 结果猫爷直接趴在木鱼背上，路都懒得走，被高高兴兴的木偶人毫不犹豫地背走了。 连声再见都没跟他说…… 晏熹微轻轻磨了下后槽牙。感觉到许久没有在自己身上出现的负面情绪波动，晏熹微心里更加势在必得。 总有奚狝爱他爱到百依百顺，形影不离那一天。 于是日子就这样恢复了平静。自此，颂蓝再没出现在奚狝眼前，但是仍旧在天末王庭任职，同陈黜衣他们依旧正常交往，却绝口不提奚狝。他不再像从前那样高傲，整个人成熟了不少，可以弯下腰学习任何以前不屑一顾的细务。他勤勉政务，帮陈黜衣分担了许多琐事。他努力修炼，实力以惊人的速度增长。陈黜衣觉得，颂蓝很有可能超过所有人第一个晋入十一月，甚至进一步成为妖皇。 虽然神情更为冷漠，不见一丝笑容，但是状态似乎已经恢复了。 好像已经不再挂怀奚狝。 只是有天陈黜衣出去办事，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在一片漆黑的灵川宫外看到了一个徘徊的蓝色身影。那身影发现他，立即如同惊鸟一样飞快离开。 陈黜衣只能轻叹一声，第二天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起。 霁影妖王晏熹微不知为什么，居然在红泉岛住下不走了。他没有再提怀乡塔的事，据说在红泉岛下面的火山岩里面发现了非常有趣的东西，他想留下来仔细研究。 天末王庭自然不会赶他走，于是这位容貌与实力并存的妖王大人就开始了在红泉岛招蜂引蝶，不，应该是魅力四射的客居生活。 晏熹微长得好，还多才多艺，尤其擅长偏门冷知识。本身又乐于助人，没有妖王架子，帮很多妖灵解决了困扰多年的难题。不长时间，就成为天末王庭众妖灵的小偶像——最大的偶像当然是他们的镇海大人。 于是，奚狝越来越多地听到夸奖晏熹微的彩虹屁。 这些屁主要集中于两点，一是晏熹微的各种优点，从样貌到才华，从脾气到为人，把这水母夸得是天上少有地下唯一的巨巨巨好人。 第二点是晏熹微“专注上古妖皇之道，隔绝人间无稽爱欲”的优秀品质。许多诸如“霁影大人好可惜，好专注，若是谁得到霁影大人一定幸福死了”之类的言论不时出现在奚狝耳边。 连陈黜衣都说了句“霁影妖王真是难得的一心一意，专注修行”。封迟则是埋汰一句，娘娘腔哪会有人喜欢，他想处对象也得有人要啊。 晏熹微虽然很少到灵川宫拜访，可是各种小礼物却源源不绝地送过来——罕见的美食美酒，新鲜有趣又精致的小玩意儿，还有人间界一些最新款的高科技产品。每样东西都精准贴合奚狝的喜好来，简直没有一样不妥帖。 这可就不是一般的用心了。 面对封迟日常怀疑的目光，晏熹微神色非常坦荡，非常清纯。 “我就是喜欢猫咪，只是猫咪，对镇海大人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晏熹微眼神清澈湛然。 奚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晏熹微敢送，他有什么不敢收？ 他就这么看着这位霁影妖王时不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比如，在奚狝炼丹遇到瓶颈时一语提出角度清奇的新思路。 奚狝点头认同。 比如，送给奚狝的礼物里面突兀地夹着几件重口性爱道具，然后再急三火四地过来解释，说是手下人出错，诚恳道歉，希望奚狝不要误会。 奚狝当然笑着说自己绝对不会误会。 再比如，奚狝给封迟和陈黜衣一人做了一件战甲，晏熹微瞧见，立即由衷赞美。他见多识广，又特别会说话，每一句夸赞都在点子上，语气真诚，态度诚挚，看着奚狝的眼神满是欣赏。一般人听到这种赞美早就把对方引为知己了。 奚狝将这些赞美照单全收，没有一点谦虚的意思，神情很欢喜。 再比如，自告奋勇答应奚狝帮忙弄到某个稀有的宝药，然后又消失，几天不见人影，奚狝以为这厮是扯淡，已经没指望的时候又突然拿着宝药蹦出来，云淡风轻地说没费什么力气，但是衣服下面却有淡淡血腥气。 奚狝见状眼神微微一颤，眼底仿佛有温柔的流光浮动，目不转睛地看着晏熹微。看得晏熹微好像有点脸红，落荒而逃。 奚狝看着晏熹微的背影，唇角带上一点笑容，邪恶又狡猾。 转身离去的晏熹微唇边同样露出非常相似笑意，不过多了一些志得意满，势在必得。 再再比如，这一天，晏熹微请奚狝帮忙庇佑他的双极玄青莲。 双极玄青莲被奚狝啃了之后颇伤元气，晏熹微就把它暂时种到天末海灵眼处恢复。如果有天末镇海灵祝的帮助，小青莲能恢复得更快。鉴于这小莲花是他啃的，晏熹微又愿意花大价钱请他帮忙，奚狝就当出去遛弯，跟着晏熹微到了灵眼处。 可怜的缺了几瓣的小青莲缩在领域界碑旁边，感觉到奚狝的灵力波动，立刻吓得瑟瑟发抖。 所谓庇佑，其实就是配合晏熹微给小莲花输送祝福灵力，也不怎么费力气。因为灵眼处灵力过于浓郁，不一会儿就下起灵雨，这种灵雨能够穿透大部分灵材，打伞根本没用。因为不用下水，奚狝也没穿金斓袍，只能硬挺着挨浇。 晏熹微二话不说就把外衣脱下来替奚狝挡雨，他那件玉色的外袍显然是跟金斓袍同等级别的宝物，把灵雨遮得一滴不漏。晏熹微说猫咪最讨厌被淋湿，他们水母却不怕这点水。于是身上白色的里衣被雨水浸透。透过紧贴在身上的薄薄衣料，一身粉嫩白皙的皮肤跟光着也差不多了。胸前两点樱红若隐若现。下半身都能看见包裹翘臀的底裤。 这位霁影妖王笑得坦荡又清心寡欲，好像几乎赤裸的人不是他。乌黑润泽的长发被水沾湿之后，晏熹微干脆用一根青玉簪绾了个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皮肤粉润润的，被灵雨洗过的五官更显俊秀姣好，活像一枝沾着雨露的鲜花。 晏熹微眼角瞥见奚狝正在看着他，心底一阵喜悦。脸上神色却更加正经，清心寡欲寡得越发不亦乐乎。 一会儿抓起贴在身上的衣服拧水，胸前两点嫣红贴着里衣，凸起两个小点儿，一会儿又弯下腰观察小莲花的情况，屁股那里的浸水布料绷在臀丘上，把那嫩滑柔润的曲线显得更加诱人。 这种正经之下的放荡，似有意似无意的诱惑……就不信有他钓不到的猫！ 霁影妖王沉浸在这场前所未有的勾引与反勾引游戏中，玩得不亦乐乎。他才不在乎自己的行为有没有下限，是不是丢了妖王的脸。怎么勾到猫咪才是最有趣的。至于勾到手之后……猫咪这么可爱，他愿意一直跟他在一起。至于那个交易……他反悔不干，那个怂货又敢把他怎么样？ 晏熹微看着奚狝似乎有朝他伸手的架势，心底火热，寻思着怎么不让奚狝碰到他，又能勾得奚狝更加心动。 嗯……那猫咪伸手了……要碰到他了！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奚狝立刻缩回手接电话。 晏熹微：“……” 这他娘的是谁？！ “殿下！”活泼得过分的声音中气十足地从听筒传出来，效果堪比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