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红泉下的秘密
颂蓝脸色发青地抓住博比特妖虫，眼角微微抽动，手中冰蓝色匕首划开坚硬的虫甲，忍着恶心从妖虫的骨节处掏出一颗浑圆无暇的明珠。 海祭大人天青蓝的鲛绡长袍十分接地气地捆扎成窄袖，下摆也搂起来别在腰间，长发胡乱束起，往地上一蹲，那模样活像个海边收拾鱼获的小渔民。 另一边蓝越泽和秋子豫强忍着笑，也在收拾另外两条妖虫尸体。 博比特虫已经七月，可以说浑身上下都是宝。尤其是骨节处的潮音珠更是凝神静气的辅助修炼佳品，每一颗都价值连城。 杀掉这些妖虫大部分都是奚狝出力，但猫爷素来在这上面很大方，干脆一人一条就给分了。 奚狝理所当然地坐在他的大圈椅上眯着眼看别人干体力活。蓝越泽动作非常熟练，对于博比特虫褐绿色的体液熟视无睹，动作迅速地挖出一颗颗潮音珠。 至于颂蓝这边……海祭大人再次体现出了他有多么不通俗物。他那架势不是在收割战利品，而是在凌虐尸体。 好在颂蓝的学习能力跟他的自尊心一样非常强，旁观了蓝越泽的华丽操作后，终于磕磕绊绊完成了战利品采集——包括奚狝的那一条妖虫。 谁让他要做守望呢？ 只能不敢怒也不敢言地替那只又懒又坏的猫忙活。 每只博比特虫都有九颗潮音珠，蓝越泽把自己的那九颗也给了秋子豫，正好能做成一个手串。灵祝带着正合适，他们普通妖灵也不是特别需要静气凝神。 颂蓝看见了，也把自己的潮音珠递给奚狝，淡淡道：“这东西我这边没人要，给你。” 奚狝闻言抬头，似笑非笑地横了颂蓝一眼。 颂蓝轻咳一声，白皙俊秀的面容染上一点点红，低声道：“这个东西对你有好处，你收下吧。” 奚狝摊开手掌，白皙的掌心纹路清晰干净。 颂蓝深吸口气，把九颗珠子放下去，不敢碰奚狝的手。珠子互相撞击，发出阵阵海潮的声音。 博比特虫身上还有非常美味的食材。去掉坚硬的虫壳之后就是白嫩嫩滑溜溜的虫肉。 蓝越泽甚至生吃了好几块，看得颂蓝直犯恶心。 颂蓝小心翼翼地在平底锅里面将切得薄厚适中的妖虫肉片一点点煎熟，煎到两面金黄，再抹上蓝越泽的秘制红磷虾酱，让人垂涎三尺的香气立即飘散，火柴棍馋得从奚狝的圈椅上跳下来，谄媚地围着颂蓝转圈，小眼睛渴望地盯着煎锅。 颂蓝把煎好的肉片细细码在雪白的印花瓷盘里，旁边摆放着非常写意的淡蓝色花朵配饰，然后给奚狝端过去。 奚狝接过盘子，颇有几分惊异地看了颂蓝一眼。这鲛人的脸偏向一侧，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奚狝却眼尖地发现这家伙袖口里面的手握得死紧。 奚狝插起肉片放到嘴里，就看见颂蓝的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烟蓝色的眼睛偷偷觑着他的表情。 奚狝立即板起脸，眉头深锁，一副难以下咽的模样。 颂蓝的双肩有点垮下来，连头发丝上都飘着沮丧。 还是不好吃吗？ 一分钟之后颂蓝就发现不对了。这不好吃，怎么还一片接着一片的吃。 他猛抬头瞪着奚狝，发现猫爷一边吃一边眉头深锁，唇角却微微翘着。 颂蓝：“……” 这混蛋猫精，装不好吃骗他…… 一天不欺负人这猫就会死掉吧…… 看着颂蓝精彩异常的脸，奚狝没忍住一下子笑出声，颂蓝的脸更青了。 不过看着奚狝开心的模样，看他将自己做的肉片都吃光，颂蓝心里不知怎么就有种胀满的感觉，好像饥饿已久吃了顿饱饭之后那种满足充实。 品尝了鲜美异常的妖虫肉之后，奚狝把剩下的肉都收起来，这种虫肉不仅味道好，还蕴藏着充裕的灵气，可以带回去慢慢吃。 不过八成也慢不了，陶獉那小崽子一顿就能吃下大半条虫。 解决妖虫之后，溶洞恢复宁静，赤色的水流源源不绝地流淌，在奚狝的祝福之力下，炎阳红藻生长得越发茂盛。 “我有感觉，那边很危险，我们可以先回去，等实力更强了再来。”颂蓝沉声道，他的表情非常凝重，海洋祭司的感觉非常灵敏，只是看着那条漆黑幽深的通道，他就有种沉重又不祥的感觉。 “等什么？现在不去看看，我都要睡不着。”奚狝完全不以为意，眼中跳跃着琥珀流金一样的光彩。 颂蓝面上冷淡，心里却急得不行。可是他拿奚狝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既劝不动，也不敢威胁。 而且，他隐隐感觉，奚狝不但不惧怕危险，仿佛还充满向往。 他似乎一点都不怕死。 或者……是想找死？ 颂蓝想到陈黜衣的叮咛，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怎么可能？ 颂蓝心底失笑，这猫精爱吃爱玩爱享受，折腾人更是乐此不疲，还能自己找死？ 八成就是过于旺盛的好奇心作祟，自己好好看住了他也就是了。 奚狝吩咐秋子豫和蓝越泽回去，准备进入通道寻找所谓的宝库。两人当然不能同意，可是在奚狝严令之下又不敢违抗，只得先行离开，赶去告知陈黜衣，让正卿大人来解决任性的镇海大人。火柴棍想要跟着奚狝，却被奚狝塞给了秋子豫，一对小眼睛泪涟涟地看着奚狝，最后还是被带走了。 而颂蓝却死活不走。他劝不动奚狝，奚狝也命令不了他。 最后奚狝也就不管他，一个人朝着幽邃的通道过去，颂蓝二话不说跟在后面。 通道里面居然十分干爽，地面上是浅浅的一层细沙。奚狝的脚步落在地上，仿佛没有重量一样轻捷无声。 一片漆黑中，他的视线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颂蓝紧跟在他的身后，一双眸子有淡淡的蓝色光芒闪烁，显然也能看得清楚。 快速前行了一段时间，猫爷的动作就慢了，显然是走累了。 颂蓝想起陈黜衣的“富养猫大人指南”，几步追上去，板着脸道：“要不要我背你走？” 奚狝偏头看了他一眼，摇头。 颂蓝就觉得心里冒出一股郁气——不让他背，是根本就看不上他吗？ 他才不在乎…… 往前又走了一段，突然出现了自然光。 颂蓝有点纳闷，难道走出去了？ 走近了一瞧，发现通道上半部分居然全都变成了透明的，上方就是碧蓝的海水，以及海面上洒落的阳光。 海水里的各种生物仿佛完全没有察觉通道的存在，逍遥自在地在通道上方游过。 奚狝感觉像是进了水族馆的海底隧道，只不过比那种粗糙的通道广阔明亮得多。 奚狝的确是走累了，发现景致不错，又拿出他的大圈椅没骨头似的摊在里面。 颂蓝无语地陪在他身边，两个人看着一只鬼蝠鲼展开五米长的翼，飞鸟一样在碧蓝的海水中翱翔。 奚狝单手撑着头，懒洋洋地坐着，像是发呆一样看着水中的鱼，眉眼线条美得让人心底发颤又发热。颂蓝凝视着他，突然有种想要说话的冲动。平生第一次，他摆脱了理智的刻板束缚，一句话冲口而出：“我可以做你的守望妖灵。” 奚狝都没动一下，反而闭上了眼睛，长睫毛在眼下扫出一片阴影。 “但是……你不能，不能那样对我……”颂蓝一瞬不瞬地看着奚狝的脸，顶着一口愚勇之气，把自己的想法吐出来。 “不能怎么对你？”奚狝睫毛一掀，似乎终于产生了一点兴趣。 “就……就是秋子豫对蓝越泽那种。”颂蓝冷声道。 “不让我干你？”奚狝有点不相信地偏头看颂蓝。 颂蓝脸上瞬间涌出红霞，仿佛被奚狝眼中跃动的光芒灼伤。 干……这破猫用词这么粗俗…… “不是……正常的……可以……”颂蓝拼死挤出了让他羞窘万分的话。 “可是我偏就爱不正常的。”奚狝的声音非常漫不经心，“干谁不是干呢？实在用不着这么委曲求全。海祭大人，你多虑了。” 颂蓝心里一咯噔，连忙道：“我要敬奉海之灵，必须尽量保持身心澄净，不能耽于肉欲。而且……那样真的不好……不洁……” 颂蓝看着奚狝没什么表情的脸，突然就有点儿说不下去。 他的心无来由地往下沉，一直向深海坠下去。 奚狝眼角一弯，眼中出现一点微茫的笑意：“海祭大人，您真的多虑了，整得我随时都要强奸你似的。除非必要，我碰过你一个手指头么？” 颂蓝心里一点点发寒，他急声道：“不是的……我是说——” 奚狝道：“你什么都不用说，放心，我也不想动你，爸爸也不是什么东西都愿意操的。” 颂蓝急得够呛，可是奚狝却并不跟他继续说这个，又休息了一会儿，奚狝嚼了一根小鱼干，又吃了一颗颜色诡秘的糖球，两人继续上路。 颂蓝脸上依旧是一派清冷淡漠，心里却跟油煎似的吱吱作响。可是又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紧紧跟在奚狝后面，寸步不离。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门。 确切地说，是一道由累累白骨组成的巨大门户。无尽阴冷寂灭的死亡气息让人的灵魂都要冻结。 颂蓝突然低头打量脚下的细沙，怵然一惊，那些细沙不知什么时候都变成了骨灰。 眼看着奚狝毫不迟疑冲着那道门户过去，颂蓝连忙抓住他的衣袖：“危险，不要去！” 奚狝却微微笑着把他的手扯下来：“你在这里等着。”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颂蓝又气又急，不假思索地跟上去。 奚狝懒得管颂蓝跟不跟，他默默观察眼前这座白骨巨门，这些骨骼里面有海洋生物，有陆地生物，还有不少是人类的骨头，无数空寂的眼眶好像在阴冷地注视着来到眼前的生灵。 如同一座京观，冰冷残忍地矗立，好像在昭示着什么，祭奠着什么。 门户里面，有奚狝非常熟悉的感觉，仿佛久别重逢的故人。 奚狝试探着扔了一个巨大的砗磲，贝壳一接触到白骨巨门，立即无声无息地化作灰烬，仿佛生命力在一瞬间寂灭。 砗磲的一点真灵慌慌张张逃出来，后面却紧追着一股死气，奚狝灵力一动，把砗磲的真灵护住，砗磲的真灵对他施礼，一溜烟跑了。 那股死气接触到奚狝的灵力，不但没有继续攻击，反而像是卡壳了一样僵住了。 然后这座白骨巨门就这样轰隆隆地开启一道门扉，里面是一片光影闪动的幽蓝色。 奚狝没有发现，他脖子上挂的木鱼吊坠，正在微弱地，以固定频率闪着光。 奚狝用灵力感应了一下，然后毫不迟疑地迈步进入。 颂蓝伸手抓了个空，青着脸大步跟进去。 一进去颂蓝就有点傻眼，里面空间宽广高远，肃穆沉静，他再熟悉不过。 居然是一座海之灵神殿。 在红泉下面，居然还存在着另一个海之灵神殿！ 神殿远远的高台上面，一团巨大的海之灵正在翻腾，深深浅浅的蓝色在不停涌动，这团海之灵似乎非常激动。 颂蓝立即感觉到磅礴古老的神性，他当即双膝跪下，对着海之灵拜倒。 那团海之灵察觉到颂蓝身上的海祭气息，立即回馈了一道灵性，颂蓝浑身一震，感觉自己的头脑澄澈了很多，身体之中因神性而产生的灵觉变得更加敏锐。他对于海洋的操控能力提升了不少。甚至七月升八月的瓶颈都有些松动。 那团海之灵向他传递了隐约的意念：“皇……” 颂蓝有些不明所以，这个地方的海之灵似乎是一个灵待得太久，不太会说话了，远不如他之前供奉的那团能言善道。 颂蓝想到这，连忙使劲摇头，把这种大不敬的念头甩出去——一定是跟破猫精在一起久了才敢有这样亵渎神灵的念头。 不对……奚狝！ 颂蓝回过神，才发现奚狝站在海之灵后面，正在凝视着什么东西。 他赶紧站起来，疾步奔到奚狝身边，就见奚狝正在凝望一座宝塔。 那宝塔只有半尺高，却精致异常，闪烁着耀目的红色光芒，本体是金色的，一共九层，每一层的门户，栅栏，匾额都纤毫不差，塔身却散逸着某种凛然的威势，压得颂蓝喘不过气，双腿直打弯，就要跪下去。 奚狝却仿佛不受影响，目光有些迷茫地看着那宝光闪烁的小塔。 然后他就伸手抓了上去。 颂蓝差点没急得吐血，他艰难地挪动两条腿扑过去。 但是晚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奚狝抓住那小塔，然后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