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不请自来的鲛人
“灵主，你真的不请海洋祭司参加即位仪式？”陈黜衣墨绿的眸子带着几分犹疑，“不然……我去请颂蓝，你不用理他。” 此时陈黜衣身上的装备是鸟枪换成激光枪——不止提升了一个档次。一身质料昂贵的流云暗纹墨绿锦衣，头戴碧玺鎏金冠。奢华的配饰也掩不住他身上那种冷静沉稳，干净利落的气质，只是把他衬得更加身长玉立，俊美脱俗。 这些都是奚狝逼着他买的。正卿大人很不情愿，又不得不屈服在猫大人的淫威之下——本来他想把工资都攒下来给奚狝买东西，结果没几下就被奚狝全折腾到他自己身上了。 真是败家猫，他穿什么都是一样的，奚狝打扮起来才好看。 可惜钱串子只敢在心里小小抱怨两句。 奚狝给他买东西，虽然用的是他的钱，他也悄悄地高兴了很久。 但还是觉得十分败家。 奚狝听到陈黜衣的话，不紧不慢地向前迈着步子，一直把陈黜衣逼得后背顶在墙上。 他靠得极近，近到陈黜衣都能看到那长睫毛上反射的一点点彩色的光，陈黜衣的喉结忍不住动了一下。 “你啊……真是操不完的心。 ”奚狝干脆压住他，手指抚过他的嘴唇，“有操心这些无聊事的精力，不如想想，晚上用什么姿势伺候我。” 陈黜衣脸上漫起酡红，他忍不住闭上眼睛，微微扬起下巴，轻声道：“什么姿势……不都是……听你的。” 奚狝低笑出声，轻轻舔了他的喉结一下，成功把人弄得打颤。 “不许去，听到没有？不然干哭你。”奚狝似模似样地威胁。 “好，不去。”陈黜衣抱住奚狝，动作小心翼翼，透着显而易见的珍惜。 他嘴上答应了，心里还是有些忧虑。镇海灵祝即位，一般都会邀请海洋祭司出席仪式。 海洋祭司尊奉海之灵，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操控海洋，比如平息暴风，阻止海底火山喷发等等。 灵祝在放置领域界碑的时候——尤其这种镇海总枢纽的石碑——最好有海洋祭司陪同，成功率会大增。 是的，有时候灵祝即位有可能失败。因为能力不足，没办法镇压整个海域，结果界碑破碎，即位失败，丢人现眼不说，还有可能受重伤。所以一般即位仪式都会邀请一位海洋祭司陪同。 奚狝本身实力极强，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陈黜衣生性谨慎，总想着能保他家猫大人万全。 红泉岛上的高阶海洋祭司就颂蓝一位，他本来想豁出去面子，把颂蓝请来…… 不过被猫大人否决了。 陈黜衣绝对不会违拗奚狝的意愿，只能暗自设下几个预案，确保不出岔子。 重华殿里，几位天末王庭的重臣凑在一块儿商量即位仪式，这些都有传统可依。 结果把流程一递上去，差点被猫大人挠个满脸花。 “穿一身黑在一帮妖灵面前对着海念五个小时经？我是智障还是你们是智障？上帝把智慧撒向人间，就你们打伞了是吧？”奚狝气场惊人，毫不保留地释放他的坏脾气。猫祖宗在流程表上画了一溜儿的叉，将其简化成了只剩安放领域界碑一个步骤。 就一步，一步到位。 “可是……按照规矩，必须诵念祭文……”玳瑁龟罗隐被奚狝吓得气弱，忧愁得发际线又往后移了一寸。 “没必要，”陈黜衣面不改色地支持自家灵主肆意妄为，“都是些古旧的繁文缛节，早就该废止了。” 他才不舍得自家娇贵的猫大人罚站五小时，还得念经，还不能喝水。 在奚狝瞪圆的猫瞳下，没有一个人敢再撩猫须，于是一个分外简洁的仪式流程应运而生。 “什么破衣服？一身乌漆嘛黑。”奚狝似乎对即位仪式的大礼服充满怨念。 “不生气，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陈黜衣毫无怨言地给猫大人顺毛。 心里不禁纳闷，猫大人好像分外不喜欢黑色，从没见他穿过一身黑。 领域界碑的放置地点是在碧鸾山中的一个淡水湖里面。所以仪式要在水里举行的。 奚狝不太高兴，没有一只猫咪喜欢潜水。陈黜衣十分心疼，但也无计可施。 不过，好在奚狝从祖龙王庭那里得到了金斓袍，入水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这些天无数海族妖灵欢天喜地的涌来红泉岛，有的坐船，有的使用传送阵，有的飞过来，奚狝还看到了神奇的海洋列车，所有车厢都装饰着嫩绿色的海草，满载着海族妖灵，穿梭往来于深海之中。 即位仪式选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海族妖灵人数太多，真正能观礼的只有各地域守，海族军队统领，加上各个族群的掌事妖灵或族长。 与会统一要求，必须人形，不能现原身，不然装不下。 鲸族，鲨族，虾族，贝族，蟹族，水母族，章鱼族，珊瑚族，龟族，鱼族，藻族，刺族，海洋鸟族…… 奚狝认识的，不认识的各种妖灵乌泱泱挤得偌大的淡水湖底跟沙丁鱼罐头似的。但是鸦雀无声，秩序井然。 一个个睁大眼睛，等着看新任镇海就位的珍贵场景，还有不少妖灵举着水底手机准备录视频。 时间一到，奚狝看着波光粼粼，彷如撒了碎金的水面，皱了下眉，深吸口气，跃入水中。 没有想象中的冰凉，金斓袍让他身周暖意融融。呼吸就像在陆地上一样顺畅，阻力比陆地上稍稍大了一点，也不能影响他的动作。 他抬头向上看，阳光从湛蓝的湖水里透下来，一根根光柱色彩斑斓，美不胜收。光柱里一条条姿态各异的彩色游鱼自由自在地徜徉在嫩绿的水草中。 湖水深度达几百米，最深处并没有光，但是妖灵们都带着光华灿烂的明珠，把水底照的亮如白昼。 湖底中心处是一个巨大的祭台一样的石质建筑物，上面刻着美丽又玄奥的花纹。 这里原本放着徐溪林的领域界碑，现在已经空无一物。 周围十几米外，都是观礼的海族妖灵。 他们的眼神虔诚而崇慕。 王庭重臣和重要官员全部到齐，穿着华贵厚重的大礼服。 秋子豫率领所有大大小小的低阶灵祝按照不同方位站在祭台周围，监控灵力变动。 天末海族驻军将领皆是全身甲胄，以最隆重的姿态迎接他们的镇海。 虹粼，成夷，蔺文昌也站在将领中间，眼神满是热烈的期待。 陈黜衣就站在祭台边上，抬头仰视水面。 陶獉坐在一只吱吱叫的海豚背上，等着欣赏他家殿下的高光时刻。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无比虔诚，无比期待地等着那一刻。 时间一到，奚狝入水的时候，所有妖灵心底都是一颤，他们抬头，只见一道火红夹杂碎金的身影从水面翩然落下来。 重叠的衣袍在水中划出如火的美丽线条，如同夜色织就的黑发在脑后伸展舒张，珊瑚冠上的明珠熠熠生光。 这一切都不及少年眼睛里如同灿烂星河的光彩，和唇角带着的微笑。 怎么可能有这样好看的妖灵！ 一群海妖张大嘴巴，灌了一嘴的湖水，眼睛怔怔注视着降落到祭台上方的红衣少年。 站在众多域守首位的颂蓝微仰着头，烟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奚狝，眼中仿佛有无数涟漪闪过。 虽然奚狝到最后也没去找他，他还是忍不住过来了。 奚狝伸手放出一个小小的领域界碑，闪烁着朦胧的银光。 颂蓝神色冷淡，手指却紧攥在一起。他咬了咬牙，终究不放心，还是伸展开双臂，迎着奚狝的方向慢慢漂上去。 天青蓝的鲛绡衣袍如同云一样翩飞，鲛人族在水中行动的姿势无比优美。属于大海的那种宁静阔朗的灵力波动慢慢覆盖祭台。 奚狝有所察觉，转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颂蓝的眸子。 颂蓝一惊，随即冷然与奚狝对视，气势凌人。 奚狝什么也没说，只是似笑非笑地对他弯了弯唇角。 颂蓝心里顿时波澜四起，好像有些懊恼，又好像有些喜悦，又有一些不甘心。 这位镇海大人是在嘲笑他？笑他自己毫无尊严地凑过来。还是……因为他过来帮助他而有些高兴？ 界碑已经缓缓落下，颂蓝努力收敛心神，以自己的灵力沟通海洋之灵，平定一切有可能带来问题的不安定因素。 就在界碑落在祭台上的刹那，颂蓝勃然色变。 在湖底深处有一种灼热的，危险至极的力量在积蓄，在翻滚，在膨胀，即将喷薄而出！ 海底火山！ 红泉岛下面怎么会有火山？！ 一旦火山喷发，红泉岛就完了，奚狝正在安放界碑，如果运气不好，可能连命都要丢了！ 颂蓝没时间考虑别的，他立即从体内抽取大量灵力，用尽全力沟通海之灵，用他自己做杠杆，撬动庞大的灵力，压制海底火山的脉动。 然而他的努力似乎起了反效果，火山像是被激怒一样，灵力波动越发爆烈。 奚狝在颂蓝之前就发现情况不对，还没等他想办法解决，那边颂蓝就动了。 奚狝几乎立刻明白了颂蓝的想法，他摇摇头，朝着颂蓝的位置游过去。 下面的妖灵也都发现情况不对，那种炽烈滚烫的灵力让他们感觉非常难受，如同灾难降临的恐怖预感充斥每个人的心灵。 但他们没有离开，他们的镇海大人还没有即位，要离开也必须护着镇海大人先离开才行。 有镇海在，他们天末王庭才有希望。 奚狝握住颂蓝的手，热乎乎的体温烫的颂蓝一哆嗦，他冷漠地看着奚狝，低喝：“你干什么？放手！” 在水底，妖灵有独特的传音方式，并不影响沟通。 奚狝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还问我干什么？你这蠢蛋，力气不是这么用的。” 颂蓝这辈子从小精英到大，学什么都快，习惯于被夸奖淹没，就没被别人骂过一个蠢字。 被奚狝这么一训，有点找不着北，然后就是憋屈和郁闷。 他明明是过来帮他的……这个人还出言不逊！ 奚狝抓住颂蓝的时候，陈黜衣已经有所行动，数十只流光溢彩的美丽珊瑚错落有致地分布于祭台周围，在深水中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爆烈的海底火山似乎安静了一瞬，随即又不依不饶地咆哮起来。 秋子豫带着几十位低阶灵祝同样放出灵力，尽量安抚暴躁的灵力波动。 蓝越泽游到秋子豫身后，紧紧抱住他，两人灵力相连，一同发力，然而地面还是开始摇晃。一缕缕黑烟隐隐透进水中，清澈的湖水渐渐掺杂了硫磺的味道。 秋子豫和蓝越泽同时面色发白。地底似乎有隆隆的沉闷声响传出。 奚狝反扣住颂蓝的手，把他压在怀里：“放开你的灵力控制，让我进去。” 颂蓝身为海洋祭司，必须保持身心澄净，从不与人有身体接触。冷不丁被他抱住，身后是热乎乎的胸膛，感官里都是属于奚狝的灵力波动，奚狝乌黑的头发漂到他眼前，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什……什么？” “蠢蛋，放开控制，让我进去。”奚狝叱道。 进，进去？ 进去哪里？ 颂蓝瞬间面孔爆红，不由得挣扎起来。 奚狝眉尖一跳，干脆在颂蓝腰上揉了两下，怀中的身体立刻软下来。 “你……火山就要喷发了，你要干什么？”颂蓝颤抖得厉害，烟蓝色的眼睛非常有人气儿地瞪着奚狝。 “当然不是干你这蠢蛋。”奚狝低哼一声，“跟着我，别他妈乱使劲。” 颂蓝被骂得额角青筋微微绽出，但是奚狝的灵力波动已经不由分说与他的融为一体，并且带着他以一种特有的频率波动，时急时缓。 一种宁静冷寂的灵力波动渐渐在水底弥散，原本焦躁恐惧的妖灵们瞬间感觉心神宁静。 颂蓝好像在大沙漠喝下了一瓶浸透心扉的冰水，整个人都变得冷静。随着灵力波动的散开，他震惊地发现，海底火山居然渐渐沉寂下来。 他努力感应着奚狝的灵力波动，居然与他之前知晓的任何一种都不一样。 这是什么力量？ 他侧过头，就看到奚狝的侧脸，轮廓俊美又柔和，眸光清透如同水晶，只是里面翻涌的黑暗与戾气让人心惊胆战。 颂蓝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奚狝的侧颜，任由奚狝全盘掌握了他的灵力，带着他将火山重新送入永恒的沉寂。 一切平息后，奚狝踏步上了祭台，伸手按住领域界碑。界碑散发出明亮至极的金色光芒，整个水底都被光亮充斥，一片片巴掌大小的金色光片围绕着奚狝散开，漂到观礼的众妖灵身边。 妖灵们目眩神迷地注视着这一切，伸手碰触光屑，温暖的灵力瞬间进入身体，那感觉就好像疲累至极之后酣睡一夜，又在阳光中苏醒一样。 灵力提升，瓶颈松动。 所有妖灵全部拜伏于地，叩谢他们的镇海给予的第一道福泽。 奚狝抚摸着界碑，上面是一个清晰的猫爪印。 属于奚狝的灵力波动通过红泉岛灵力枢纽传送出去，凭借天末王庭蛛网般的灵力传导通道，电流一般辐射出去，穿越无尽海域，无尽岛屿，一座座岛屿上或海底依旧保留的领域界碑重新点亮，出现一个个漂亮的猫爪印，整个天末海域，灵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无数没办法来到红泉岛的妖灵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他们天末海，终于等到了一位真正的镇海大人！ 奚狝身周突然银色光芒一闪，整个人消失无踪，出现在原地的，是一只毛发如同雪一般洁白，云一样柔软的白色猫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