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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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听到他的召唤,武藤才回过了神儿。男人松开了手,搪塞了他一句:“哦。我看这照片里面,你父亲,还有你们家其他人……” 不等说完,武藤却突然捂住了嘴,轻咳了两声。 “我就说,你真的不要再这么抽烟,喝酒了。”王良明见状,连忙拍了几下他的后背,又探身到床头柜前,递给男人一杯水,让他润下喉咙。“你再照这架势下去,迟早得和北平烟店里那些瘾君子们,变成一副德性。” “是嘛?”武藤笑嘻嘻地问了句,没把他说的这个太当回事。“什么模样啊?” “我懒得再跟你形容,太丑陋了。”王良明皱着眉,狠狠摇了下头,努力想甩掉自己印象中那些‘可怕’的模样。他又对男人讲:“而且,你知不知道,大烟抽多了,你这身体也就废了。你该不会…是想把自己拿烟灌个半死,再来让我伺候你吧?” 说着,他就又轻轻拍了下男人结实的胸脯,‘告诫’道:“到时候,我可不会管你的。” “拜托,我说,你有没有搞明白‘大烟’是什么呀?”武藤感到无比惊奇,对他说:“连我们日本人,都知道大烟是当年英国给你们运送的东西。这个,跟普通的香烟,完全不是一回事嘛。” 武藤将裤兜里的骆驼牌香烟盒摸出,放在手中把玩了几下。他告诉王良明:“普通的香烟,和那…什么花儿,不一样的。以前我们从战场下来,抽上一两根,特别提神,也能让我们放松一下。” “美国的飞行员也抽的喔。”男人末了不忘补充一句,迎合下他‘崇拜西方’的心理:“我跟你讲过。这东西,全都是我们的战士从他们那边的军事基地搞来的。” “你不是瞧不上美国人吗?”王良明撇撇嘴,白了眼武藤手中的烟盒,说:“既然都看不上,还对他们的烟这般乐此不疲?” “两回事嘛。”武藤笑了笑,及时打断了王良明试图跟自己钻牛角尖儿的心思。 王良明只好继续跟他讲:“但你长时间这样,对身体真的很不好…真的!况且,你现在还剩几包骆驼烟啊?” 经他这一提醒,武藤才记起了这茬。男人掀起枕头,望了眼下面压着的、仅剩的两盒烟后,恍然大悟地答道:“哦。是诶。不过……也没什么。这个烟抽完了,你们这里也不是没有烟卖。” “你可快拉倒吧。”王良明连连摆手,对他说:“你知道我们这里卖的那烟,都是拿什么做的么?”他从武藤手心里取过烟盒,将里面仅剩的两三根烟都倒出来,要男人拿好。然后,他从那空纸盒上撕下一小片纸,卷成了一个类似香烟卷的形状,郑重告诉武藤: “就是这么做的。而且,估计他们都不会捡这么好的纸。随便跟哪儿弄张马粪纸,瞎塞几片枯叶、几根烂草进去,就美其名曰‘香烟’了。这种东西,你敢用?敢往嘴里放?” 见男人面相上看,总算动摇了些,王良明急忙趁势补充:“还有个问题。你知不知道你烟抽多了以后,身上的味道有多大?” “昂,有多大?”武藤听他这么讲,索性凑近了他些,让自己的胸脯几乎贴到了王良明的鼻尖。“我怎么好像…都没什么感觉呢?要不,你再帮我闻闻呗?” 王良明白了男人一眼,嘟囔道:“你爱闻自己闻去,爱陶醉就自己陶醉去吧。少爷我,不—管—咯!”说完,他就毫不犹豫地从武藤手里拿走了相册,合起来,放到自己枕边压好,躺了下去:“赶快睡觉吧。明天得早起过去。” 武藤嘿嘿笑着应了一声后,便也关了台灯,紧挨着他躺好,再拉上了被子。但没过多久,男人的胳膊就不安分地搭到了王良明的腰,搞得他一阵脸红,不得不重新转回身,提醒武藤:“别闹了,真的。弄累了,去工作的时候就没精神了。” “好,听你的。”武藤嘴上答应着他,却并不在行动上做出‘让步’。相反,两个人面对着面,似乎更称了男人的心意。王良明知道多说也是徒劳,只好叹息了一声,暗暗抱怨自己‘命太背’。 这时,他又想到了要妹妹去到诊所的事,便问武藤:“那,你明天是打算,咱们走的时候把我妹妹也带上吗?还是说…让她明天先不去?” “她明天就不去了。”武藤回答道:“咱俩出去的时候,她在家待着就好。这样,你母亲也放心很多。等你跟我去办别的事情,再叫德国人接她过去。”男人说完,见王良明神情有点迷茫,以为是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就和他解释:“这样做,效率会更高点嘛。你觉得呢?” “啊,我觉得…可以吧。只是……”王良明思来想去,总认为自己遗漏了某些方面,没有考虑周全。“唉,你说,真有这个必要,让她也到舒莱曼那里做活吗?” “当然啊,咱们不都已经商量好了吗?”武藤见王良明似乎又有了点要反悔的兆头,感到挺奇怪。“你不会……还想弄出什么,那个,幺蛾子,吧?” “不是,哎不是那个意思。”王良明对日本人已可以堪称“疾速”的学习和模仿能力非常无语,无可奈何地对他解释道:“我只是在想,其实…唉,怎么说呢?” 他啰啰嗦嗦了好几句,都没能跟男人唠叨明白自己在想些什么。抑或更准确点来说,他压根都不清楚自己的想法到底是怎样的。从这一点来看,武藤确实又比他“技高一筹”,对他了解得比他自己对自己的了解都深。 “你是不是又想告诉我,你觉得女学生不应该出去工作了呀?”男人笑了笑,为自己能一语中的地戳破了王良明的小心思而沾沾自喜。 “我不是说认为女学生不应该出去工作,我从来没这么想过,真的! 只不过,”王良明挝耳挠腮地磨叽了好一阵儿,才费尽功夫,找出了一个合适的说辞:“你那会儿,刚来我这里的时候,不都是自己在地窖里面待着的吗?若不是你自己跑了出来,现在你也……应该在那里面的啊…” “不是……挺好的么?”末了,王良明仍改不掉讲话不走心的毛病,添上了这么句话。他自然不会明晓,在自己眼中平常到再不能平常的一件小事,曾让武藤‘耿耿于怀’了很久。 男人听到他这么讲,当然‘不能忍’,直接一个翻身,一收胳膊,便将王良明重新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中’。望着王良明因搞不懂面前状况而满脸懵懵的神色,武藤瞪起眼睛,咧嘴乐了乐后,又装出了点严肃的口吻,问他: “你知道,你那会儿把我关在底下的时候,我特别想做的一件事是什么嘛?嗯?” “什么…啊?”王良明喏喏地回应了他句后,疑惑地说:“你当时,不也没……抱怨吗?怎么现在…” 不等自己讲完,王良明就意识到,男人那锢着自己的臂膀收得是愈发紧了,压得他开始觉得发闷,喘不上来气儿。他连忙拍了好几下武藤的胳膊,让他别这么弄自己,实在难受。武藤这才颇为得意挑了下眉,跟他讲: “受不了啦?你给我关禁闭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 王良明很莫名其妙,一边努力试图扯开几乎是勒着自己脖子的手臂,一边反问起男人:“什么乱七八糟的?地下室还有床让你睡…我还给你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你怎么会说是禁闭?” 武藤却丝毫不理会他这一番在自己眼里荒诞不经的辩解,除了胳膊稍稍松了点劲儿之外,嘴上仍‘不依不饶’:“还想说什么?嗯?我可是天空的武士,结果就这么被你关在地底下?你知不知道,我那几天想得最多的,就是把你给捆起来,绑在那里,让你也体会一下这种感觉。” “好好好,算我当了回东郭先生,成不?”王良明听得心也累,头也晕,懒得再跟他掰持些有的没的,讲道:“救了一头白眼狼,不感谢我就罢了。现在天天……罢了罢了,不提也罢。鬼子就是没良心啊……” “你又叫我什么?”武藤又听到了某个词,追问他,“嗯?再说一遍?” “哥,睡觉吧,累了。”得了便宜的王良明,当然懂得要卖乖的道理,找了个台阶下:“你也赶紧睡吧。真的太晚了,好不好,啊?” 武藤看着王良明自说自话却矛盾重重的模样,无可奈何地摇头笑了笑,说:“这还差不多。睡吧。” 虽然男人闭了嘴,不再继续扯东扯西,可揽着王良明的胳膊却根本没有放下。王良明的心里面固然有些别扭,但因为这么些日子一贯如此,也不再那么当回事儿了。 依偎在男人的肩窝中,王良明不由十分感慨。 他在想,六个多月前,自己还时不时得随镇长到镇公所的广场前,一同给镇上的民众们讲述‘抗日救亡’的大道理,完成重庆方面的宣传任务;三个多月前,他还和德国医生探讨纳粹军人的品格,是不是要比日本军人略胜一筹,是不是更多了些博爱的胸怀,而不会像日军那样犹如一群动物。 毕竟常去的报馆内,他所能见到的很多官办报刊,对德国人的言辞都颇具赞美与崇拜之情。哪怕是在美国已经正式向希特勒宣战并介入欧洲战场后,或许是为了照顾德国军事援华团的面子,紧追美国人步伐的蒋委员长与宋美龄,对纳粹德国的态度依旧十分暧昧。 若不是缘于一次偶然,自己意外得到了一份过了期的,读到了相关评论。他可能这辈子都无从得知,世上有一个民族,叫犹太民族。 他记得,自己以前还曾和舒莱曼讲过,以后很想去德国,但这辈子都不愿意再和日本人打交道。 而眼下,自己每天晚上都跟个日本兵搂抱在一起睡大觉。 …… 魔幻又真切的现实往往很骨感,让王良明时常忍不住怀疑,自己每天究竟活在一个怎样的世界中;也顾不得去细想,这样的状况持续下去,又会给自己带来哪些想不到惊奇。 王良明悄悄侧过了点头,将自己的脸贴到男人的胸前,静静感受着那会令自己心潮澎湃的有力心跳。他也不知自己怎么搞得,一段时间以来,自己对武藤的心思,似乎有了些相当微妙的变化。 他再一次回忆起昨晚,男人皱着眉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声低哑的嘶吼,浑身颤抖着,用下身使劲抵住自己裆部时的场面。王良明有点懵,因为,在那个时刻,他也跟着武藤那可堪称狂暴的举动意乱情迷了一阵,释放了一两回。 自己……是很喜欢、很享受这样的感觉吗?王良明不清楚。 胡思乱想间,王良明又不受控制地轻轻转了个身,自觉心中貌似是想要看看榻侧的男人是否已经熟睡。可哪知,这么一搞,他立刻就发现,武藤胯间的那根物件,再一次抵到了自己大腿内侧,紧挨着自己的那个部位。 王良明很慌。一时间,他感到自己全身的精力都集中到了下半身。这自然让他更是难堪至极。毕竟,他不知道男人究竟有无意识到昨夜疯狂的一切。若是知道,那眼下,自己若又…… 恐怕就很不好了吧? 王良明的头脑已然混乱如麻。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思想斗争’后,他懊恼地意识到,自己已处于‘是进亦忧,退亦忧’的尴尬境地。他既不可能继续往前凑,让两根物件更紧密地挤到一块儿;也无法再大动干戈一番,脱离武藤身体的压制。 只得保持着现在这么个姿势,假装啥也没发生,在武藤的怀抱里自欺欺人地睡下去。 作茧自缚,大致就是如此了吧?王良明默默叹息了一声,暗暗责怪着自己的蠢。 不过,三个多月下来,他感觉,自己对这样的事情,似乎并没有十分排斥,反而还挺…… …… 王良明极为拘谨地重新抬起头,生怕弄出半点儿动静,惊着了身边的男人,让他瞅见自己这无比混乱的神态。 借着月光,他小心翼翼地端详着日本兵的面容,仿佛是在观赏一样珍贵稀有的艺术品。这张脸依旧和三个月前一样,粗犷而不失亲切。但王良明仔细看了会儿后,发现男人下巴上的胡茬好像少了很多,似乎是平时刮的时候更上心了一些。 除此之外,他隐约觉得,男人从整体上而言,似乎都改变了很多。但要细问具体是什么样的改变,他一时也讲不大透。 是因为,离开了军队太久之后,人都会发生这样的变化吗?王良明想不明白,也没力气再去往深里琢磨。他的头已经很晕,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于是,他也只好停止了这种打磨时光与舒缓尴尬的方式。 …… 经历了一晚上的种种变化,这一觉,王良明倒是睡得格外踏实,以至于中途完全没有被惊醒过一次。当他再一次睁开双眼时,见自己屋子里依旧宁静得很。武藤也还没跑出去‘晨练’,仍然赤膊着身子,趴在自己身旁呼呼大睡着。 感受着飞行员带给自己的温暖,让王良明恍惚中,不自觉地向男人那边更靠过去了一点,手也轻轻环抱住了武藤的肩。待他意识到自己莽撞的举止十分不当时,日本兵已经被他给弄醒了。 “嗯,几点了?”武藤半睁着迷糊的睡眼看着他,咧嘴笑了笑,问道。 “啊,我……我不知道啊。”王良明一时语塞,几乎是连大气都不敢喘,努力掩饰着方才尴尬的举动。他跟男人说:“你把闹钟放到哪里了?找一下?” 武藤’嗯’了一声,用揽着王良明的左胳膊在他身侧的床上胡咯(luo)了几下后,将闹钟拿了起来。 “哦,原来还这么早啊?”见钟表的指针仍停留在六点左右的方位,男人的语气里便重新添上了几分倦意。他将闹钟扔回了床里侧,重新趴倒到了王良明的身上,懒洋洋地告诉他:“那就,再休息一会儿。” 王良明总算松了口气,将手从武藤的肩头小心放下。暖意自心中油然而生,让他的身子不自觉地往男人的怀中又靠过去了一点。他开始想,似乎,这就是自己一直所渴望过上的生活? 困乏的他,沉浸在种种别样的思绪中,安然地闭上了双眼,打算继续睡个回笼觉。只是片刻后,王良明又发现,这大早上的,窗外的阳光怎么会……这么亮? 毕竟按往常来看,每日清晨,朝阳总先要在远方的群山之巅磨蹭上一阵儿后,才会褪去晨曦的羞涩,绽放出万丈光芒。可今天…… 看上去,怎么好像接近中午了? 莫非……是时间…… 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王良明赶紧又拍醒了睡意正足的男人,说道:“你的手表在哪里呀?我再看一下到底几点吧。好像不太对……” “怎么不对啦?”武藤颇为不满地用下巴在他肩上磨蹭了几下,嘟囔着对他讲:“好不容易有时间休息一下,再好好躺会儿。” “不是我不想…睡,而是…”王良明顾不得再去尴尬和纠结,告诉他:“你不觉得,现在这时间,看上去不太像六点吗?” 说罢,他又问飞行员:“你手表呢?对一下时间,保险一点。”见武藤不为所动,他不得不好声好气地乞求道:“哥哥,拜托你了。就看一眼。” “好好好,听你的。”武藤无奈地笑了笑,伸手从床头柜上取来了机械表,瞥了一眼,说:“你看,这不才……” 见男人话才讲了一半便停了下来,满脸的倦意也顷刻间一扫而光,王良明就很快明白过来了。他也不再多问,直接上前掰开武藤的手心,两眼直勾勾地盯向了那个表盘: 十点五十九分。 …… 王良明慌忙又找出自己的闹钟,定神一瞧,指针的确指向着早上六点多的方位。然而,当他把钟贴近自己耳朵时,里面早就没有了任何机械碰撞的’哒哒’声。 “你…你…忘了上发条了?”他近乎绝望地问武藤。 男人抹了把脸,将手表贴近眼前,仔仔细细再核对了一次;然后,他又拿起闹钟晃了又晃。全部确认后,他才不得不挠着后脑勺,抱歉地承认道:“呃,好像是诶。” “……”王良明已震惊得说不出一句话。他张大了嘴,抬起双手,重重地盖在了自己脸上。片刻后,自觉惹了大麻烦的他,精神都开始变得恍惚起来,患得患失地自言自语道:“完了,完了完了……” 一边说,他一边还揪住了自己的头发,狠狠地拉扯了好几下。然而这般表现,非但没能让王良明解决眼前的问题,反倒是把身旁本还抱有些歉疚的武藤给逗乐了。 “干嘛呢啊?再这么弄,过两天我拉你去剪头,就让他们给你剪成我这么短的了啊。”男人胡咯(luo)了两把自己的脑顶,吓唬着他。 王良明则更为懊恼地回瞪了他一眼,嚷嚷道:“你……你这都……哎!都快出大事了,你怎么还有闲心开玩笑?!快点穿衣服,走人!” 说罢,他就一把掀开了被褥,挣扎着坐了起来,想赶紧下地穿衣服。可是,他还没等能顺利抵达床边,就又被武藤给拽了回去,重新摁倒回了枕头上。 武藤不急不慢地重新盖好了被褥,优哉游哉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后,才侧过脑袋,对王良明讲:“急什么嘛。本来今天,就没打算去诊所啊。” “啊?”王良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十分不解。 男人扯了扯嘴角,因为睡意全无,略显出了几分不满。他告诉王良明:“我说,你得学会记事才好。我前几天就和你说过了的啊,咱们今天要去买自行车。没有通勤工具,天天走路,纵然好,但也不是很方便。” “你……你昨天晚上没说过这个啊?也没和舒莱曼打招呼?”王良明坚信自己的回忆是清楚的,昨天的确没见男人有过这样的打算,便继续追问道。 武藤这时翻身向里,枕着胳膊,瞅着面前的男孩,认真地回答他:“嗯,之前说过的所有事情,我觉得应该去做了,咱们就去做。一切都依着咱们自己的时间来。毕竟,先把咱们的日子过好了,才是最重要的。” 见王良明的脸上仍维持一副愣愣的神色,武藤便伸了根手指,在他前额上轻轻点了下后,笑着说:“记住了没?” “啊?这……”王良明嘴上答应了下,心里思来想去,觉得仍是十分不妥,便和男人讲道:“我其实很赞同你这些想法的。我只是担心,舒莱曼会对咱们这样有意见。毕竟,事先都没有……” “与其担心德国佬满不满意,”武藤说到这儿,绷起了脸,佯装自己很生气,对他说:“不如担心这么早就把你哥吵醒,该怎么好好补偿你哥才是。” “你想怎么补偿啊?”王良明反问道,同时指着男人手心里头的表,说:“而且都快中午了,你还说早?” “学会反抗我的意愿了?”武藤挑了下眉,伸手扳着王良明的肩,坏笑着‘威胁’起他:“看来,我是得给你再……” 男人还没来得及做出更进一步的‘惩罚’举动,卧室的门却‘吱呀’一声,被王婉宁给推开了。这让两人不觉吃了一惊,连忙在床上躺好,不敢再乱动。 王婉宁倒也懂得规矩,知道有成年男性起居的房间不可随意踏足,便只站在门口,对屋里面的人喊道:“大哥,你跟二哥都醒了吗?醒了的话,就过来把早饭吃了吧,娘早上都弄好了。” “好,麻烦你了。”武藤回答了她。虽说他觉得王良明的妹妹也是个蛮可爱的人,但此时此刻,他只希望她能赶快从这儿退出去。 待房门重新被关好后,床上的两人才得以放松下紧张的神经,不约而同地同时喘了口气。王良明瞥了眼先前打算‘使坏’的男人,摇摇头,嘀咕道:“怎么着?别人来了就老实了?” “什么啊?”武藤努着嘴,伸过手,捏了捏他的下巴,笑了笑,说:“还不都是为了照顾你的…面子。” “别再自欺欺人了。”王良明拽下了男人的手,翻了个面儿,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下后,模仿着男人先前教育自己的样子,有板有眼地对他说:“不要凡事总找借口,好不好?” “好啊。”男人说着,便顺势将王良明拉了过去,让他趴倒在了自己胸前。武藤狠狠地在他脑袋上揉了两把,然后讲:“那咱们现在就……” 偏不巧,这时屋子门外又发出了一两声很大的动静。王良明着实心虚,生怕让妹妹瞧见二人间心照不宣的某些‘秘密’,只得低声央求武藤别再闹了,赶紧起床。 武藤瞅着他自相矛盾的种种表现,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答应了他的请求。 王良明的母亲弄好了早点后,早已去到纺织厂上工。家里面只留下了他们三个。因为男人没能够及时起来做饭,王良明看了看桌上摆着的单调饭食,未免有点失落。不过好在,他昨晚吃得还算可以,所以现在也没那么饿。 他抬起头,见妹妹也坐到了餐桌旁。她大概是已经用过了早餐,此刻正将图画本铺开在膝盖前,拿着铅笔,埋头描绘着什么,样子显得很用功和投入。 这倒是让王良明来了点兴趣。他放下了手中的碗,拖着凳子挪过去了点,想看看她画的都是些什么。然而,他仔细观察了好久,思索了半天,也没能猜透妹妹在纸上‘堆砌’出的线条,到底代表着何种事物。 “你这搞的,是什么呀?”他问王婉宁。 王良明说完这话,心中又猜,会不会她是画了个家里厅堂前那个供桌上的果盘。毕竟,在他眼中,两条‘长线’从底部一个圆圆的物体向外发散而出的景象,和正中央被武藤放了个柿子的果盘,倒是有几分相似。 可令他想不到的是,王婉宁看着自己,脸上露出了一种可以说是羞涩,也可以说是兴奋的表情。她用铅笔在纸上又添上了几道后,抬起本子,搁到王良明和武藤面前,用笔尖点着那些线条,正儿八经地解释道: “这个,是我昨天在舒莱曼先生的诊所见到的,妇人分娩时的情形。” …… 王良明顷刻间呆住了,瞬间石化。他用胳膊撑着桌子,以防自己因‘过度惊吓’而摔到地上,同时难以置信地望向妹妹,不知是该哭好,还是该笑好。 可是武藤对这个却貌似极有兴趣。男人将手中剩下的一点儿窝头几口咬完,就着粥给吞下去后,凑身上前,仔细看了阵儿画本上的画,对王婉宁说:“嗯嗯,好像还挺不错的。不过我还真没见过生小孩的过程。你来给我讲讲呗,整个过程都是怎么回事?” 王良明极为鄙夷地瞥了男人一眼,想让他赶紧住嘴。可他又自觉好似骨鲠在喉,完全不知该自己该怎样说,才好制止住这个糟糕透顶的局面。 “首先呢,产妇要先在床上躺下,脱下裤子,将双腿大张开。然后…” 眼瞅着王婉宁竟未感到丝毫不妥,在饭桌前,当着个外来男人的面儿,堂而皇地讲起这种‘见不得光’的隐秘事,王良明实在觉得太不成体统。他放下筷子,轻咳了一声,严肃地告诫妹妹:“打住。你先回屋去。” “哎哎哎,良明,让她说。”武藤一点儿不嫌事儿大,开始跟一旁添火浇油起来。他转过头,笑嘻嘻地对王婉宁讲:“小妹继续。听我的,来给我们好好讲讲,女人都怎么生孩子的。” “嘿嘿。”王婉宁乐了两声,抿了抿嘴,又要继续往下说。这样的表现,让王良明认为她已经有点不知好歹了。他感觉若再纵容她这么胡闹,会将自家的家风败光。 可是,他也很头疼,因为武藤已经放话同意她这样。这么些日子下来,日本兵的话从某种程度上看,已俨然象征着家中的某种‘权威’,连自个儿母亲都对他‘言听计必从’。要制止住眼前可谓是荒谬的一幕,还不是那么容易。 他还正犹犹豫豫着,王婉宁这边儿,倒是率先出了问题。只见她拽着自己的两条长辫儿,涨红了脸,扭扭捏捏地嗯了几声后,面带羞涩,满怀愧疚地告诉武藤:“啊…我…我整理一下思绪。等晚上…呃,晚上再说吧。” 话音一落,她便低着头,眼睛都不好意思抬一下,急急慌慌地离开了餐桌旁,跑开了。 真是万幸。王良明暗暗松了口气,心想她总算还能够‘有点底线’,知道什么可以说,什么不能说。他清楚,依她今天这种表现,要是被母亲给瞧见了,绝对是笤帚加鸡毛掸子一并伺候。 可武藤是真不高兴了。男人努着嘴,做出了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怜相,摇着王良明的肩,抱怨道:“你看你看…你这是何苦呢?听听小妹给我们讲讲新奇的事儿多好。我根本没见过。结果你……” “讲什么,都要先讲‘规矩’二字。”王良明淡定地回答道。他泰然自若地端起茶碗,抿了口茶,再颇为‘庄重’地放下后,继续说:“有些事可以讲;而有些事,就是不能讲。” “噢,你觉得什么不能讲呀?”武藤将胳膊撑在桌上,把脸凑了过去,问他道:“这又不是什么…军事机密。不就是生个孩子嘛?说说有什么不可以。” 王良明瞪了他一眼,犹如在审视着一个怪胎一般。他对男人讲:“还…不就是生孩子。难道你们日…你们那里的人,觉得生孩子这种事情,可以随随便便拿出来胡说?” “有什么嘛?”武藤耸了耸肩,摊开了两只手,说:“‘食色性也’,是你们的古训。本就算是常情与常理,为什么不可以拿出来谈一谈呢?” 方才王婉宁离开的时候,将图画本和铅笔都落在了餐桌旁,没带走。武藤此时便将它们取了过去,把本子摊开在自个儿面前,又仔细瞧了瞧。过了片刻后,男人颇加赞许地点了点头,笑道:“倒别说,你妹妹画得真是还…可以。” “这种糟粕…”王良明瞅着图画纸上秽乱不堪的描绘,自觉连自己一个男生都看不下去。他很头疼,扶着脑门儿,认真对男人讲:“你不要鼓励她去画这些。画画可以。但艺术必须当作一种高雅的品味,而不能是…这种街头巷尾的低级趣味。” “你瞧瞧,你瞧瞧,”武藤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反问他:“又开始这样了,是不是?西洋油画和彩绘的本质,首先就是要表现人体的力量与美感。我在德国见过他们修习艺术的学生,有过一些交流。你知道他们一开始画的,都是什么吗?” “石膏像?”王良明回答。 “不不不。”武藤摆了摆手后,将画本举起对着王良明,指着那张‘妇人分娩’图,向他解释道:“石膏像都不是在学院里学的了。真正进入学院后,要研究的,是活的人,能动的活人。所以,他们会常在外面找些愿意被作为…嗯,范例的男人和女人,请他们到教室里。” 王良明木讷地望着男人,说:“然后呢?” “然后怎样?”武藤扯了下嘴角,放下了画本后,两手?着自己背心的衣襟,向上一抬。他那结实健壮的身板儿,便袒露在外面了一部分。“他们可是要求参与者,‘一丝不挂’,什么都不许穿。无论男女。” “还能这样?”没真正见过啥世面的王良明,张大了嘴,实在不敢相信。 “我骗你做什么呢?”武藤笑嘻嘻地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