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到S市的时候已经是九天后了，S市的安全区位于临海一带，从市区过去还需要几个小时，路上正巧碰到同路的异能者小队在清理零碎的无理者，他们似乎认识顾尤，杀完无理者后跑过来打了个招呼。尹宕这才知道顾尤的队伍在异能者里很出名，莫嘉言拍着尹宕的肩膀开玩笑似的说他算是抱上大腿了，然而尹宕没给什么反应，一张淡漠的脸梗得莫嘉言对他直翻白眼。

    那支小队和顾尤聊着聊着便聊到了那个最近名气很响的异能者，他们说得神神秘秘的，像是提到那个人的名字就会被发现一样。顾尤把听到的传闻说了出来，那个人没有加入任何队伍，永远都是独行侠，但每一次高难度任务都没有失手，他的异能似乎是可以把自己的身体的某个部分任意改变成其他物种，莫嘉言听了之后就开始开黄色笑话，说要是弄成章鱼岂不是很牛逼，可以触手py什么的，说完就被封阳羽拍了一下脑袋，他说这里还有未成年人。

    容清响一脸满不在乎，只专心撸小豹子，莫嘉言踢了封阳羽一脚，说容清响都没在意，他有什么好教育他的。

    他们边闹边往安全区赶去，尹宕最开始还以为安全区可能就是随便划分出来的一个地方，到了那里之后才发现是自己孤陋寡闻。短短不过半年的时间，S市的安全区就已经建立成熟，安全区由一道高约几十米的围墙隔离而出，围墙外每隔十米设检查处与登记处，登记处和检查处都排着长长的队伍，顾尤说那些都是没有异能也没有关系的普通人，在冗长的检查登记流程结束后以抽签决定入住人数，安全区每天只接收100人，而进不去的人只能在围墙外等死，虽然残忍但也无法避免。

    莫嘉言说那些人就是百分之五十里的，尹宕知道他的意思，虽然他不是圣父，但对这种冰冷的死规矩和可怕的末世还是心生感叹。

    顾尤他们走的是异能者的专属通道，尹宕因为“抱上大腿”也跟着一起了，不过因为是新来的，所以检查登记不能少，顾尤让夏涉他们先回去休整，然后自己带着尹宕去做那些复杂的流程。

    检查是检查体内有无病毒感染，有无潜在异能等，尹宕没有等很久，大概也是因为抱了大腿，他进到小房间里，然后准备抽血，给他抽血的人和顾尤认识，打了个招呼后便温柔地拿着针刺入了顾尤的动脉里。

    “操……”那人倒吸了一口气。

    顾尤听到声响急忙走了过来，“怎么了？”他低头一看，发现那小小的针筒里装的并不是鲜红血，而是带着淡淡的紫色，乍一看有点吓人。

    “愣着干什么，快点拔出来去检验。”顾尤很快反应过来，提高音量说道。

    那人急忙反应了过来，拔出针头，拿了块棉花摁在尹宕的伤口上，他把抽出来的血注进小试管里，随后飞快地跑去检测。

    尹宕摁着自己的伤口，他想了很久也没想出自己的血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变化，正当他发愣的时候，顾尤突然把手放在了他的肩上，他说：“应该不要紧，之前还有人抽出来的是透明的水呢。”说完，他自己先笑了起来。

    尹宕也跟着笑了几声，然后默默等着检验结果出来。

    过了大约十分钟，给尹宕抽血的那个男人满脸复杂地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份报告，走到尹宕面前后把报告塞到了他手里，顾尤虽然刚才还在安慰尹宕，但其实比尹宕自己还要紧张，见那男人一脸复杂，便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了？有异样？”

    那男人先是摇了摇头，顾尤顿时松了口气，紧接着那男人便说：“但是——”

    顾尤咬牙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但是什么？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呃……没什么大问题，但有些时候就是没什么大问题才可能会是问题，不过没有感染病毒，我待会打个报告上去，然后我们再检测一下异能行么？”男人一口气不带任何停顿地说完，随后猛吸了一口气，瞪大眼睛看着顾尤。

    顾尤思索了一会儿，他其实听不太懂男人的那句“没什么大问题才是问题”，于是想了一会儿便懒得再去思考，看了一眼还看看报告的尹宕后，说道：“暂时没什么问题就行，异能的话马上就做吧。”他拍拍尹宕的肩，“没问题吧？”

    尹宕将视线从各类数据上抽离，接着看向顾尤，“嗯，没什么问题。”

    异能检测的仪器是最近发明出来的，最开始只能检测有无异能，而现在已经可以检测异能的大体方向。异能并不是无中生有的超能力，而是基于个人体内的成长特性，通俗点来讲就是天赋，就好比有些人运动细胞发达，有些人智商高，有些人情商高，而在这场大进化中这些天赋得到了升华，超出了人类的极限，便成为了异能，而在这其中，又有一波天才，便是得到五行自然力的异能者。

    “不好意思，你身上是不是有带金属物品？”男人看了看全息屏上的错误提示，随后给自己点了根烟，接着又递了一根给顾尤。

    金属物品？尹宕低下头扫视了一遍自己的身体，正当他还在疑惑的时候，顾尤走了过来指了指他的脖子，“是这个吧？”

    尹宕愣了一下，陡然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脖颈，那根项圈还戴在他的脖子上没有解下，没想到他都已经习惯到了感受不到其存在的程度，被提起了才恍然感受到项圈紧紧箍着他脖子的压迫感，他把项圈取下，盯着项圈看了好一会儿才被顾尤的声音唤回了魂。

    顾尤对他伸出手，随后说：“我帮你拿着，你进去吧。”

    “好，谢谢。”尹宕犹豫一会儿后才把项圈放到了顾尤的手里，接着转身进了测试间。

    顾尤拿着项圈走到了男人身旁，男人正巧在点烟，见顾尤过来了，便抬手也给顾尤点上了，顾尤吸了口烟，随后低头开始打量起那个项圈，男人也凑过来看了几眼，他本身玩得很开，一眼就认出了那项圈不是简单的装饰品，他翻看了一下项圈，却发现上头没有任何名字，一时间又有点疑惑了起来，难道……真是装饰品？

    “怎么，这项圈有情况？”顾尤见男人看得这么认真，忍不住出声问道。

    男人摇摇头，“没什么。”可能是他想多了吧，哪有那么多人混那个圈的？况且连他自己也不是圈子里的，随意猜测别人实在不太好。

    抽完一根烟后，测试便结束了，男人展开全息图，点了几串数据查看后便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尹宕这时也走了出来，看到男人一惊一乍，便问怎么了，男人说：“恭喜你，二阶异能者。”

    尹宕把项圈重新戴上，听到男人的话后便愣了愣，“我也有异能？”为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男人笑着说：“不知道是正常的，因为你不会用，所以你就不知道。”男人喝了口水后，便继续开始解释，“你的信息素数值比普通人高了很多倍，信息素也称外激素，可以被同物种的其他个体通过嗅觉器官察觉，使后者表现出某种行为、情绪、心理或生理机制改变的物质。”

    顾尤踩灭了烟头，开口道：“能不能说简单点？”

    “就像小狗一样，在发情期的时候会散发出求偶的信息素，诱发雄性与它交配，只是对于这些物种来说，信息素的作用只有传递信息、交配求偶等低级能力，但你不一样，如果你能很好地控制利用，你可以引诱某个人，甚至操控对方。”男人越说越激动，大有要在此刻就看看尹宕的异能似的，尹宕被他激动的情绪弄得发怔，不知该说些什么回应，只能尴尬地笑笑。

    顾尤上前挡在尹宕面前，把男人推开一些后开口道：“没别的事了？他还要去休息。”

    男人大概是知道自己的失态，轻咳一声后说：“嗯，没事了，你们去休息吧。”

    离开的时候，男人拽着顾尤到一旁去说悄悄话，尹宕很有眼色地说自己去随便逛逛，便离开了小房间，他左右张望了一下，接着往人多的地方走去，走到走廊左边的尽头右拐后便有一扇自动门，门一开迎面而来的就是嘈杂的人声，几乎让尹宕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他此刻所处的地方是安全区的中央厅，办理入住手续、暂时休整、接取任务都在这儿，尹宕还是这几个月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一时间竟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曾经末世还未到来的时候。那些人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讨论聊天大笑，气氛轻松愉悦，似是全然遗忘了外头的危机与末日带来的恐惧，尹宕觉得他们应该仍旧记得，只是将这儿当成自己一个可以发泄释放的场所，忘记一切只享受暂时的快乐和放松。

    尹宕在角落里听着模糊而清晰的交谈声，看着每个人的神情和动作，在这一片人声鼎沸中缓缓放空了自己。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或许都不觉得这儿很吵，他们在吵闹中感受到生的希望，在嘈杂中获得压力的释放。

    就在此时，人群的某个角落突然爆发出了欢呼声，随后一拨人往那里涌去，尹宕下意识地跟着旁边的人一起往那个角落看去，只是人太多了，他能看到的只有无数攒动的脑袋。

    “是隐吧！”

    “肯定是，也就他每一次出来能这么轰动了。”

    “谁让人家牛逼啊。”

    隐？尹宕愣了愣，这个名字很耳熟，但大概是太耳熟了，他一时有点想不起来他在那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过了一会儿，堵得严实的人肉墙壁破了一个小口子，紧接着从其中走出一个身长近一米九，穿着紧身T恤，工装裤，脚踩高筒军靴的男人，他有一头微卷的长发，松散地绑在脑后，尹宕盯着那个男人直发愣，或许是距离远，男人的脸有些模糊，紧接着男人离他越来越近，那张美艳到几乎是惊世骇俗的脸也越来越清晰。

    尹宕打了个颤，如被雷劈一般回过了神，他猛吸一口气，从角落里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余嗡嗡嗡的耳鸣声，那鼎沸的人声已被他隔绝了，整个世界随之安静下来，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和濒临死亡似的呼吸声。

    他以为过了很久，其实才不过两秒，他站在那个男人面前，吃力缓慢地喘息，随后僵硬地抬起手想去抓他，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动作这么慢，好像是有人故意单独放慢了他的一切一样。

    “阿——”

    男人连看他一眼都没有，绕过他径直往前走去。

    时间陡然恢复了原状，鼎沸的人声倏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像在他的耳鼓膜上跳舞，咚咚咚，大有要就此捅破那层隔膜的意思一般，随后他被狠狠推搡着，挤出了包围圈。

    他站在最外面，呆滞地看着那道背影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而那些簇拥着他的人群便是他们之间的沟壑，又深又大，不论走还是跑还是跳，甚至是飞，都无法越过。

    尹宕感觉自己应该疯了，否则又怎么会不顾一切地再次冲上去，像个发病的精神病患者一样，死死抱住了那个男人，他已经满脸泪水，抽抽噎噎地叫道：“阿比斯特……阿比斯特……”

    旁边有人开始拉扯他，甚至在他脸上拉出道道伤口，但他就是不肯放手，他将脸埋进对方的怀中，像一个变态一样疯狂地嗅闻对方身上的味道，这就是阿比斯特的味道，馥郁强势，带着淡淡的海腥味，这是无法掩盖撒谎的，他就是阿比斯特。

    男人大约是被缠得烦了，向众人冷声道：“滚。”说完便转身往回走去，动作流畅到如同尹宕完全不存在一般。

    男人进了自己的房间，随后抬手扯下身上的尹宕，将他甩在了地上，尹宕被摔得眼冒金星，屁股也疼得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但尹宕根本没有空暇去管，他飞快地起身爬到了男人的脚下，随后抬头痴迷地看着男人的脸，他原以为自己应该忘记的，他原以为自己应该逃离的，但却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将自己束缚在了其中。

    他已经逃不开了。

    “主、主人……”当念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尹宕顿时泪如雨下，止也止不住。

    他再也逃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