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滋味好么？”阿比斯特曲着鱼身坐在沙滩上，鱼尾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轻飘飘的沙子被扬起又纷纷掉落，他用略带玩味的眼神看着全身赤裸跪在海边用海水漱口的尹宕，他的身上布满着数条错综复杂的红痕，甚至有不少渗出了些微的血丝，并不像是被鞭子抽打留下来的，而像在某种巨型野兽玩弄般的用爪子划拉留下的。阿比斯特微眯的眸中透着点懒散与饱腹的餍足，像是刚进食完一般。只见尹宕在听到阿比斯特的话后全身都僵硬了起来，他停下漱口的动作，吐出几口咸涩的唾液，侧头面向阿比斯特，却不敢直视对方。

    “很、很好……您满意么？”尹宕下意识用了敬称，他们之间开始明朗并适应了双方各自该处于的位置，这种还不太稳定的关系神奇地发生在两个不同物种之间，或许是因为阿比斯特有人类的特征还会说人类的语言，并且比任何人类都要强大，比任何dom更具备dom的特质，尹宕本能地就顺从了阿比斯特的支配。虽然他约调的经验足以支撑任何一种调教形式，但阿比斯特似乎想要的并不只是这些，他隐约能察觉到阿比斯特想要并且能够控制更多，或许是他的思维，他的人格甚至是他的性命。

    尹宕对阿比斯特的恐惧是无法消磨的，他们还没有树立起信任，他对阿比斯特的臣服是他唯一可以活下去的方法，但也不能说他心不甘情不愿，总之……尹宕不清楚自己的想法，而阿比斯特也没有挑明，于是他更不知道如何是好，所以只能这般随波逐流，顺势而行。而且……主人叫的是人类啊，里面也有“人”字，难道他要叫阿比斯特主“鱼”么，太蠢了吧……

    “嗯，还不错。”阿比斯特应了一声，打断了尹宕的胡思乱想，他拍了拍手心中的细沙，又说：“走吧，去陆地。”

    尹宕因阿比斯特的赞美感到了一阵心悸，接着开始脸热，他明明早已习惯了各色各样的赞许，对他的样貌，对他的成绩，对他的出色，那种赞许让他几乎麻木，甚至在面对德高望重的公司老董事长拍着他的肩说他干得不错的时候，他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以礼貌一笑并道谢，然而他却不知为何只是听到阿比斯特淡淡一句“还不错”后，就如此喜悦激动了起来，他都快压抑不住上扬的嘴角，也要控制不住想爬到阿比斯特身边的手脚。

    尹宕急忙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去摸了摸摊在沙滩上的衬衫，唯一可以作为遮蔽物的衬衫已经被他洗了，只是没有洗衣液，血迹洗不去，变成一片褐色的污渍爬在上头，此时正放在一边晒太阳，他摸上去的时候衬衫已经半干了，反正待会还是要湿的，干不干也没什么大用。他穿上了衬衫，扣上扣子后，阿比斯特便起身走到了他的身边，阿比斯特拽着他，将他弄到了自己的背上，随后不再多语，潜入了海中。

    海水依旧冰冷，哗啦哗啦的声音也让人觉得窒息，但因为伏在阿比斯特的背上与他紧密相贴，尹宕便发现那种窒息感好了许多，他圈紧阿比斯特的脖子。阿比斯特随即提高了游动的速度，尹宕只露出一个脑袋呼吸空气，水中的压力还是令他有些难受，但他不敢和阿比斯特说，只能咬牙撑着，祈祷他能够快点看到陆地的影子。

    不知是不是尹宕的祈祷起了作用，还是他们的运气实在太好，大约游游停停数小时后，尹宕突然看见远处影影绰绰有着一点一点的黑影漂浮在海面上，尹宕心下一喜，光秃秃的海平面他早已看得快吐了，现在突然冒出这么点东西，就算是一堆一堆的垃圾都能让他兴奋至极了，说不定他们已经快进入临海的地方了。阿比斯特带着他往那片黑影游去，随着他们的接近，尹宕逐渐发现了不对劲，因为他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恶臭，他并不陌生这种气味，他曾养过几只仓鼠，自然也接触过仓鼠的尸体，他犹记仓鼠死去后散发出的味道，就和……就和现在的一模一样，只是更浓郁一点，而他们此刻距离那片黑影还有不小的距离……

    阿比斯特停了下来，他缓缓从海中冒了出来，背上的尹宕顺势滑落了下来，尹宕抓住阿比斯特的手臂才平衡住自己，不让自己沉入海中，他同阿比斯特一齐往前望去，他说不清他现在是什么感受，经历了这么多事，在亲眼并近距离看见阿比斯特把一个人类撕碎后，他觉得他的胆量与承受能力扩大了数百倍，但此刻看见面前这种宛如人间地狱的场景，他还是忍不住想吐。

    浮肿到仿佛随时都会爆炸的尸体或是朝下或是仰天浮在海面上，并不是只有一具两具，或是十具二十具可以数的清的数量，他们就像是在机场为爱豆接机的粉丝，层层叠叠地挤在一起，都快连成一片人肉土地，那惨白的人皮撑大至最大限度，尹宕甚至觉得他们的皮肤可能轻轻一戳就会像漏气的气球，噗地一下就飞到天上了。尹宕不想描述他们的脸，他几乎不想承认那是人类，他侧过头捂着嘴开始干呕，空气中的尸臭极其浓烈，尹宕这才知道阿比斯特杀了那么多人的血腥味和待在鲨鱼肚子里腥臭味比起现在的尸臭味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如果这是漫画，或许作者可以画出飘在空中的尸臭味，一圈一圈盘踞在空中，若是意识再抽象一点，可以把凝聚在上空的气味画成一只巨大的野兽，张着口即将吞噬一切的那种，然后他和阿比斯特就是不小心闯入这里发现这一可怖场面的苦逼主角。

    阿比斯特没有被这种气味影响，或许是因为他生活在深海之中？尹宕没空纠结阿比斯特有没有嗅觉，他被阿比斯特带着开始缓缓前进，从这里往前看去已经能看到一点模糊的建筑物的模样，若是想去陆地，看来就一定要穿过这片尸海，他们选了尸体偏少的地方，推开一具具贴在一起的尸体，往陆地游去。尹宕不敢去碰那些尸体，只能紧紧抓着阿比斯特的手臂，即便他很小心了，但还是能感觉到有东西划过他的腰腹和手臂，尹宕一低头便看见一具尸体不知何时飘到了他的身边，肥大至极的脸与他正面相对，两颗眼球往外暴突，好似随时都会掉出来，两颊鼓得不行，嘴唇厚大并且有腐烂的迹象，发白鼓胀的舌头耷拉在外头，比任何恐怖片都来的刺激。

    尹宕差点一口呕在那人脸上，但他立马捂着嘴把冒出的酸水吞下去了，他皱着眉头吞咽了数口口水来缓解喉管被灼烧的疼痛感，然而在他们往前前行了一会儿，第二具、第三具尸体开始飘过来的时候，尹宕终于忍不住“哇啦哇啦”吐了起来，不少人惨遭了呕吐物的袭击，尹宕抹抹嘴，仰天道了声对不起。经过了一段极其艰难地“旅程”之后，他们终于登上了陆地，尹宕看到熟悉的高楼建筑与可人的小卖部后差点没哭出来。

    这里大概是某个度假村，所谓的高楼建筑也是只有7层高的酒店，小卖部倒是有几个，但连一包餐巾纸都不剩了。尹宕看了看那酒店，酒店的自动旋转门已经停止运转了，里头黑黢黢一片，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他又侧头看了看阿比斯特，随后有些踌躇地开口道：“里面说不定……会有人……您——”

    “你进去，我在这里。”阿比斯特懒得听尹宕的话，打断后便直接下了命令，他转身面向满是尸体的大海，随后在沙滩上坐了下来，眺望着尸海的模样好像是在欣赏什么山水美景，尹宕为阿比斯特的审美感到一阵颤栗，他抿抿唇，对着阿比斯特跪了下来，随后俯下身将脑袋凑到阿比斯特的鱼尾边，轻轻地吻了一下阿比斯特的尾鳍，他做得很自然，脸上却不自觉开始发红。大约是回忆起了某些事，躲在口中的舌头不自觉跳出来快速地舔了一下阿比斯特漂亮坚固的尾鳍，随后他飞快地站了起来，低着头不敢看对方。

    “那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