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威胁(虐攻一第五波)
正午时分,一队浩浩荡荡的军队出现在雪峰城南城门开外,士兵们皆着银纹玄甲,执锋利长枪,由打头一匹高头骏马率领,渐行渐近。 那乌云踏雪座上的青年,挺直背脊,裹在玄袍中的躯体颀长匀称,简洁的装束也掩不住身上的贵气。尤其是一张冷艳面庞,粉唇皓齿,目若晨星,睨过来时,一双丹凤眼总似在勾人。 徐青彦在城门等候许久,见到表弟,忙迎上去作揖:“见过家主。您可算是来了!” “嗯,辛苦表兄了。”徐玄卿翻身下马,直接进入主题,问道:“那个混账呢?” 徐青彦自然知道他指的的谁,回道:“徐玄礼昨夜骚扰一番后就逃跑了,给你我留了个口信,说他今晚再来……再来挑战您,并取您的命……”说到最后,徐青彦冷汗直流,简直不敢直视徐玄卿。 没想到徐玄卿只是冷笑一声:“取我的命?我倒要看看,今晚是谁取谁的命!”说罢便号令身后大军,拂袖进城而去。 徐青彦忙抹着冷汗追了上去。 赵啸天睡了格外黑甜一觉,醒来时,窗外已是日暮时分。“唔……”他抚着额头坐起身,发现床的另一半打坐着一人——是师父! 顷刻间,之前发生的种种他都回忆了起来。是了,他快被雪狼兽吃掉时,是师父救了他,还把他带回了城…… 就在赵啸天愣神时,晏长清徐徐睁开了双眼,低声问:“醒了?身子可有不适?” “啊,师父。”赵啸天摇摇头:“没事,我就是有点饿。” “我就知道你会饿,先吃点点心,我下去叫厨房做。”晏长清无奈地笑了笑,那难得的笑容把赵啸天看得有些晃神。 晏长清起身下床,拿起桌上小盘里的一块桂花糕,回转来就往床上人的唇边凑:“吃吧,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这个口味的。” “哦。”赵啸天呆呆地张开咬了一口,才后知后觉地惊醒:师父刚刚、刚刚是不是亲自喂他吃东西了?! 这个认知把他吓得够呛,手忙脚乱地要从晏长清手里夺糕点:“师父!我已经长这么大了,不需要你喂——” 晏长清懂得徐徐图之的道理,知道现在对徒儿太过亲密的话会适得其反,于是从善如流地松开糕点,但是又忍不住地用小拇指揩了揩赵啸天嘴角的碎屑,语气十分温柔:“那你慢慢吃,我去下面吩咐厨子。” 赵啸天愣愣地看着突然变得好温柔的师父,十分不知所措。“师父!”他喊住了欲推门离开的晏长清,支支吾吾半天挤出一句话:“你,你不问我这身子是怎么回事吗?” 他就见师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淡淡道:“你过去的胡闹,我可以既往不咎。从今往后,你乖乖听话便是。”说完,颀长的背影就消失在了门外。 赵啸天心中“妈呀”大喊一声,这下他更害怕了好不好,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他瘫坐在床,耳边忽听得楼下街市里的嘈杂人声,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 徐玄礼果然如约而至,夜幕降临之前就率领着他的野兽大军来到了雪峰城北城门外。他手持兽骨匕首,遥指着城墙上站着的俊美青年,邪气叫嚣道:“徐玄卿,我的好大哥,你当初将我放逐之时,可曾想过我命大不死,今日还能站在此处挑战于你?” 徐玄卿负手而立,风将他的长发吹得飞舞不止。他终于见到了这把雪峰城搞得乌烟瘴气的始作俑者,冷笑回应:“我确实没想到,当初我就该直接杀了你,以免现在众多无辜平民丧于你手。” “哈哈哈哈,晚了!”徐玄礼爆出一阵狂笑,伤疤纵横的面目扭曲至极:“我今日一定要杀了你,你敢不敢下来与我一战?你若不应我,我现在就叫我的这些狼兽大军攻陷你的雪峰城!”他身后的狼兽们闻言,发出此起彼伏的嗥叫,兴奋地用前爪刨着地面,一副跃跃欲试之态。 徐玄卿冷笑着,并不作回答,反而拍拍手,他身后两个士兵就将一个女人推到前面来。 徐玄礼一见这女人,惊叫道:“娘亲!?” 果真是那被徐长元休掉的徐氏大娘子。她被捆绑着,口里也塞着一团麻布,望见儿子,只流着泪不住摇头。 “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徐玄卿冷漠道:“马上束手就擒,否则我就命人把大娘子推下城楼。” 那大娘子听了更是惊恐得呜呜直叫,抖得不行。 徐玄礼咬得牙齿咯咯作响,大吼:“徐玄卿你狠,你真狠!”他气笑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决定亮出最后的王牌:“你只管推,你要是敢动我娘,我就敢杀了你最心爱的人!” 徐玄卿只当他在放屁,漫不经心道:“哦?我什么心爱的人啊?” “赵、啸、天!”徐玄礼说出这个名字后,死死盯着徐玄卿的表情,果真见后者当即变了颜色,于是快意地笑着:“他现在就在我的手上,你敢轻举妄动,我便杀了他!”、 “不,不可能。”徐玄卿顿时方寸大乱,强自镇定道:“我找了他数月,他不可能在这里!”他只当徐玄礼是诳他的,当即就要处死徐氏大娘子。 “他就在我手上,怀着差不多八个多月的身孕,他还说他恨你,躲避在这雪峰城就是为了再不见你。”徐玄礼昨晚返回山洞就发现赵啸天跑了,但是不妨碍他诳一诳徐玄卿,他只要装得越真,徐玄卿就越阵脚大乱。 徐玄礼的话字字珠心,却又千真万确。徐玄卿想着,算算日子啸天现在也确实怀有八个月了,而他也确实一直在躲避自己的搜寻,这种私密之事不可能随便胡诌出来…… 万一赵啸天真落在了徐玄礼手里,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不敢去冒险! “家主!”“家主!”“家主不可啊!” 在众下属此起彼伏的大喊中,徐玄卿提气纵身跃下城墙,飞舞的衣袍如只轻盈的蝴蝶,落在荒芜的冰原上。 他正面对上徐玄礼,目光凌厉且决绝:“我现在接受你的挑战。若我赢了,请将啸天还给我,我自保你下半生无虞。若你赢了,家主之位给你,只求你不要伤害啸天。” 这正合了徐玄礼之意。他确实可以以赵啸天威胁徐玄卿交出家主之位,但是万千双徐家人眼睛盯着,他若是以如此不光彩的手段赢了,恐怕难以服众,不若光明正大打败徐玄卿,家主之位自然唾手可得。 风声萧萧,卷起堆落的积雪,星星点点沾湿了对峙的两人的衣袍。两人沉默着,不知是谁先出手,霎时你来我往地搏斗起来。 徐玄礼自小身体强健,所习的也是上乘武学,尤其是在极北之境厮杀出一条生路后,每个招式都带有见血的狠辣。而徐玄卿虽然内力傍身,身体底子摆在那里,再强的招式也发挥不出全部功力,尤其打不了持久战。 徐玄礼一把匕首使得刁钻狠毒,带着无限杀意往徐玄卿头、胸、腿等致命部位招呼,刀风数次将后者皮肉划出伤痕。徐玄卿不敢大意,以长剑格挡,“叮!”剑与刀不停碰撞擦出火花。 两人开始还算势均力敌,到后面徐玄卿力气逐渐不支,他的身子因之前在隐龙岛上的变故尚未恢复,现在久战实在吃力。 徐玄礼看出了徐玄卿的颓势,心中得意至极,右手手臂虚晃一招,待徐玄卿要去抵挡时,左手飞速拔出腿上的另一把匕首,狠狠插进了面前人的小腹。 “唔——”徐玄卿痛哼一声,面上血色尽失,呕出了一大口血。 “哈哈哈哈,徐玄卿,你输了,你输了!”徐玄礼大仇得报,笑得癫狂,他顺势将匕首插得更深更狠,甚至还在徐玄卿腹中旋转一圈,疼得后者双腿软得跪坐下来。 徐玄礼心中从未如今日这般畅快,他丢下匕首,狠狠一脚将徐玄卿踹倒在地,看着后者几欲昏迷的样子,开怀大笑:“你当上家主不是很得意吗,想不到也有今天吧?我要杀了你,让你为之前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说完,徐玄礼拽起地上人的领口,闪着寒光的匕首比划着,就要给他最后一击。 却不想徐玄卿还保有最后一丝意识,他吐出几口血沫,吃力地开口:“杀我……可以……不要伤害啸天……不要……” 正是天边落日时,血红的光芒投射在他惨白的脸上,无端生出几分凄绝之美。 就在徐玄礼要给这仇人最后一击时,身侧风声大作,一剑以雷霆之势朝他袭来。其中蕴含功力之深厚,徐玄礼当机立断要松开徐玄卿,却还是慢了一步,双手被齐齐斩断,掉落在雪地上。 “啊啊啊啊啊——”徐玄礼惊愕过后便是钻心的疼痛,他像个疯子一般扑向地上的双手,不住大叫着:“我的手!我的手!” 他仇恨地朝剑来的方向看去,却见一个白衫雪发的清冷男子执剑走来,眉间朱砂殷红如血。这男子全身白得通透,在场众人甚至以为这是诞生于白雪的精怪。 “他的性命,非是你能取的。”晏长清冷淡开口,面庞无一丝表情。他以剑指向地上的徐玄礼,语气虽淡漠,却透着绝对的威势:“我的徒儿说要留他一命,你就得留他一命。否则下场形同此物。”他手中长剑随手挥向右前方,正中一头狼兽,那狼兽身子立时被削成两半。 见到跟山洞口众多狼兽如出一辙的死法,徐玄礼立时想通了一切,咬牙道:“是你,是你把赵啸天救走的。” “不错。”晏长清收剑入鞘,单手拎起地上的徐玄卿,吝于施舍给徐玄礼一个眼神:“我救我的人,天经地义。” 说罢也不理血流不止的徐玄礼,提着徐玄卿飞跃上了城墙,将人往地上一扔,对众徐家下属道:“治好他,他身上流着我徒儿的血。”转身便要离去。 “晏真人!”徐玄卿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叫住晏长清,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期待:“啸天、啸天果真要你救我的?” “不错。” 徐玄卿欣喜得快要落下泪来,挣扎着追问:“他是不是就在附近?求求你让我见他,让我见他罢……” 晏长清怒气已经濒临临界点,但想到方才徒儿那痛苦恳求的模样,勉强按捺住,答道:“痴人说梦。他并不想见你。就算他愿意见你,我也不会准许。” 说罢拂袖而去。 剩下众人纷纷大喊着“家主”,赶忙围上去帮受刺激过度而昏迷的徐玄卿医治。 晏长清回到城墙下的一处角落里,那里赵啸天正等着他。 “师父!”赵啸天见他回来,大喊一声,语气十分急切:“他……他怎么样了?” 晏长清心里阵阵作痛,面上却不显,只是温柔地将赵啸天的鬓发抚至耳后,宽慰道:“放心,没事。我已将他救下,送回他的下属身边。” 闻言,赵啸天这才长出一口气,方才看到徐玄卿几乎被杀死,他心脏都要停跳了。 徐玄卿,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赵啸天暗想。 我恳求师父救下你,再重伤徐玄礼,这下你的徐家未来就不再会有隐患。 再见了,徐玄卿。 还有桃纪,感谢你这两月来对我的付出,我也很喜欢你,但是我答应了师父随他回天苍山隐居,再不入世。感受到一遭世事无常后,我真的怕了。 所以小桃子,有缘再见。 “师父,我们走吧。”赵啸天决心再不问世后,洒脱不少,他对着最亲密的师父,终于能露出长久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了。 “嗯。”晏长清感受到了徒儿心境的变化,也唇角微弯。他牵起赵啸天的手:“走罢,回家。” “是的,回家。” 晏长清将赵啸天抱进备好的马车,里面垫了许多软枕蒲团,足够挺着大肚子的赵啸天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为师就在外面,有事叫我。”晏长清摸摸赵啸天的头后,便放下车帘,坐在前方当车夫去了。 赵啸天躺在里面翘着二郎腿,想到师父驾驶马车的样子就一阵好笑:恐怕这世上也只有自己能使唤高冷的晏真人当车夫了。 “又在傻乐什么?”外面传来师父的声音,赵啸天忙止住脸上的笑意,回道:“没什么没什么,嘿嘿。” 有师父在就是安心,他再也不用担心外面会冒出大批野狼了。 赵啸天在陷入睡梦前迷迷糊糊地想着,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 马车一路平稳向前驶去,十日过后,终于来到了天苍山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