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分离

    半个时辰后，一切收拾妥当，长五坐在马车帘前头，牵着缰绳催连世钧进车。

    可他犹豫许久后，只从怀里掏出薄薄的一张纸，递到长五手中。

    “你先带她上路，我去个地方后再追上你俩。”他盯着那纸，面色凝重，“如果我来不及赶上你们，你便回府将这个交给老太爷，他看后自会收留红瑶。”

    长五将纸揣进衣里，两条粗眉朝额头方向叠了几寸，他问世钧：“爷这是早有准备？”

    “总好过没有。”连世钧含糊应付，心里的想法没透出来。

    车里坐着人，帘子被人从里头掀开，荆钗布袄的人儿蹙眉凝他，声音娇娇：“你要去做什么？”

    “我去问些话。”

    连世钧走过来，握住她扶在木框上的手，安慰地捏了捏她的手心，补充道：“左右你我日后不回此地了，有些事还是问清楚的好。”

    “你要去问什么？”红瑶抽回手，脸上除了不解，还有隐隐的不赞同，“我们才从虎口脱险，多留一时便多生一分危险，有什么须得这个关头问，比性命更重要的事儿？”

    “关乎你的身世……”连世钧支吾了下，还是说出想法，“今日来的那位公子，在找自己的表妹，不知是不是你的亲人，我想去问仔细些。若真是你的亲眷，日后你也有个回家的去处。”

    红瑶目光闪过讶异，不过经了半个时辰前的谈话，已对逃离连世钧不抱希望。因此，她朝他凉凉道：“你不是说，我从此就是你的人了吗，即使如此，你还舍得让我去寻亲？”

    “呆在我身边，跟寻亲并无冲突。”他出气般抓过她的手，咬了一口，在虎口边的厚肉轻轻盖了不深的牙印。

    固执的眼神伴着固执的话，都从他这儿出：“待爷回去，便给你定个名分，别想跑掉。”

    嘴上容易，但哪有保证？男人的话可不能信，红瑶半分笑意都不施舍给他，冷冷拽回手，松了帘子下来，兀自返身往里头钻去。

    长五目光笔直，等他俩说完一通，才活泛了眼珠子，道：“那爷你快点过来，我这马走慢点等你。”

    说完，他便扬了鞭子抽下，把连世钧甩在后头。

    待马车悠悠淡出连世钧视线所及的拐角，他才跟着抬脚，匆匆出院。

    马车晃晃悠悠，走没几步，红瑶坐在窗边，素手卷起薄帘一角，觑不到那个高挺的身形，胸口跟塞了团棉花一般，堵得喘不过气来。

    放下帘子后，十指按在膝头上绞了又绞，低哑犹疑的声音悄悄传开：“长五哥，你说……他会不会有事？”

    长五听到她说话，心情并不佳，一鞭子甩出啪声后，硬梆梆地回答：“不知道，多半会吧。”

    不怪他如此应付，他们主仆二人本只是途经歇脚而已，摊上红瑶这个人，便什么都乱套了，性命一个不慎就没了，他现在可极不喜欢她。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回去还是搬救兵？”冷静自持的声音骤然凑近门帘，长五不自觉地手一抖，经年来的习惯改不了，不过还好没里头的人瞧见。

    “别乱跑，乖乖听少爷的话，就是给他帮忙了。”长五故意沉下嗓，装作不悦的模样。

    车内的红瑶蹙眉，莫名其妙升起一股怒意，扒在门框上的手关节发白。

    上辈子同长五相处不多，知道他也是这副不太喜欢自己的性子，却不知为何自己以前不在意，现在却按不住脾气想发火。

    “非要听他的话吗？”红瑶攥着衣裳，桀骜不羁的气势登时汹腾起来，“他要我们去连家，回去要多久，若他出门便被徐大公子逮住了，谁给我们通风报信？我们赶得回去搬救兵？等救他的人到了，他的命估计便没了，听他有什么用！”

    她出口言之凿凿，长五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种避之唯恐不及的感觉也顺势攀遍全身，他抖着声儿问：“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去找邵公子，既然当日他们能寻到徐家告状，那他定然知道该找哪位贵人。”

    长五迟疑了下，才说道：“邵公子与少爷约好今日一同离开，他走得比我们早，这会儿怕是先出了……”

    车内陷入了沉默，过了会儿才有声音传出，“那就追上他说个明白，无论是传信还是救人，他应该都有些门路可用。”

    邵百兴的马车确然出城了，在城外不远的地方被他们追上。待长五说明来意后，邵百兴极淡地瞟了对面车帘一眼，折扇敲在膝头，慢道：“倒不知红瑶姑娘有如此魄力，肯叫世钧冒这么大的险。”

    红瑶嘴角勾起薄凉弧度，开口冷冷：“邵公子，究竟有无办法，救连郎一命？”

    这样冷的态度，倒叫邵百兴眉尾摆起，他见状点明长五：“你俩先去临县找个落脚的地方躲起来，我回去看看形势，若是有变，我立即差人给你们捎信。”

    “你没法子救他？”红瑶没有听到确切的字眼，开口出声已近喝令。

    “火气这么大……”邵百兴听对面车内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有要出来吵上一架的架势，也不兴逗她了，模样沉稳许多，“他要是被抓了，我自有可找的人，放心罢，不会叫他少胳膊短腿的。”

    还想叫连世钧缺胳膊少腿？红瑶兀自拧眉，贝齿轻轻地磨起来。

    她同长五就在邵百兴对面僵持着，没有动的意思。

    “快些走吧，剩下的我会安排好的。”邵百兴放下帘子，打发车夫掉头，没再理会他们。

    长五一动不动地看着马车远去，愣愣道：“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红瑶在车内咬了咬下唇，说话像漏了的水囊那样无力，“照他说的，去临县躲着，等他给我们递消息。”

    另一头。

    连世钧朝客栈走了一半多的路，便被汹汹要赶去抓他的徐家家仆给逮到了。

    他们将人五花大绑地扔到了徐君谦脚下，徐君谦也不客气，抬腿就踩住连世钧的右脸，力道不重，却屈辱得很。

    阴森森的话从上面递下来，藏着雷雨前的愠怒，“昨夜，也是你们救走的人？”

    连世钧自小被长辈宠在掌心中，亲朋好友皆为良善，从未受过如此的奇耻大辱，他怒得牙齿咯咯响，却被制得不能动弹。

    在徐君谦没耐心地加大踩脸力道后，连世钧才恨恨地说：“我不知昨夜有什么人被救走了，也不是我救的，与我无关！”

    “看来是个嘴硬的啊。”徐君谦微微抬脚，足尖却狠狠朝底下人的腹部踢去，一声闷哼顿时从连世钧口中溢出，俊逸的五官都扭曲几分。

    狂妄的气焰在徐君谦身上熊熊燃起，他泄愤一般又重重踹了连世钧一脚，冷冷道：“给我拖下去打，我倒要看看，会有多少人来救你。那两个小贱人，还是别的其他什么人，来一个便给你陪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