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

    桃花密集成林,花时云蒸霞蔚。

    对着如此美景,周红英却眉头轻皱,腮帮子都鼓起来。

    大哥为甚麽带一个外人来?不是应该只有我们一起郊游的吗?

    周红英虽然平时比男子还要英气迫人,可是还是有女儿天性,也好那粉嫩动人的桃花。

    可惜,她的二哥和三哥都对赏花不感兴趣,宁可舞刀弄剑。大哥周飞亭却一口答应,还使下人好好预备精致的糕点,看着一大堆的吃食,周红英嘴里笑着大哥小题大做,心里却是好似吃了蜜一样。

    很快地,周红英就察觉不对劲。二人明明都乘马而去,大哥怎麽预备马车了?

    离开周府後,众人没有直达藏云山,而是先往周家的别院。

    当周飞亭拉着一名少女从别院走出来时,周红英的俏脸一黑。

    我还道大哥最近行事怪异,原来是被小妖精勾了魂!

    少女轻曳长裾,翡翠纱裙衬得肌肤白里透红。每走一步,颤的不只是头上金步摇,颤的心肝儿扑通扑通一跳。

    只有天上仙人把五彩云霞揉成一团可人,才会有如此风姿。

    当周飞亭告诉她这位少女是来自天家时,周红英立时相信了。唯有人间最富贵之地才能孕育出如此美人。

    哼,就算她是公主又如何。她可是周家人,才不会一听到是宫里出身的就惶恐低头。

    好无聊!

    由於马车不好进到桃花林内,而且周家兄妺平素都不喜下人服侍,周飞亭逐差下人在马车旁等待他们。

    段玄璟下了马车,却不愿被周飞亭抱着骑马。由於只有两匹马,他最终还是害羞地揽着周飞亭的腰,与他共骑驌驦。

    到了桃花林内,段玄璟便被桃花之美秉吸引。

    段玄璟只看过宫中种的桃树,岂会有漫山桃花绚烂。

    他看得出神,周飞亭也看得入迷。

    不过周飞亭哪里是赏花,分明是赏人。

    她从来不知自家大哥嘴巴上了蜜似,赞美之词信口拈来,她听着都要腻了。

    周红英冷眼看着周飞亭犹如围着花朵转的蜜蜂一样,又是端茶递水,又是披衣问暖。

    见妹妹一反平常的活泼,周飞亭说起之前二人一起去沈忧湖的事,说下次要带周红英去抓鱼吃。周红英也不回答。

    这样对他人好的周飞亭太陌生了。

    她喉头泛酸,连周飞亭夹给她的糕点都吃不下。

    「哥,我冷了,你给我取我的披风来。」

    「我不冷,你要穿这件披风吗?」段玄璟连忙脱下身上的披风,周红英却坚持要自己的披风。

    周飞亭素来依着妹妹,只叮嘱她乖乖在这里等候,便动身取衣服。

    一时间,周段二人相对无言。最终还是段玄璟主动跟周红英搭话,周红英不欲理会,看到不远处有只银貂,便借口离开。

    「我去捉小貂,很快就会回来!」周红英翻身上马,一拽繮绳,红马奔驰,狂风刮过。

    「周姑娘,等一下!」听到段玄璟慌张的声音,周红英感到痛快。

    银貂灵敏,不断转向。丹骥跑得愈来愈快,周红英愈发用力抓着繮绳,骨节泛白。

    最後,银貂爬进一个洞内,周红英错失猎物,也没有失落,反而冷静下来。

    回去吧...

    周红英使丹骥转身时,没注意到马足旁有一条草色的巨蛇,丹骥一动,巨蛇受惊,往马腿狠狠一咬。

    丹骥吃痛,猛地站起来,周红英立时堕马。就在跌在地上的一瞬间,她便看到地上的巨蛇。周红英不愧是将门虎女,利落地抽出腰间短刀,手起刀落,蛇头已被钉在地上。

    她松了一口气,抬头却见丹骥绝尘而去的影子。

    她怕兄长担心,顾不得灰头土脸,想赶紧走回去。一阵剧痛传来,她把鞋子脱去,只见脚踝红肿起来。

    她咬着银牙,慢慢以右脚拖行。可是,天色渐渐变暗,只怕她要走到天黑才能回去。

    就在她不安之际,就听到有人急切地呼唤她。

    看到驌驦时,周红英还是高兴,可看清来人後,她又变得失落。

    「周姑娘!你是不是受伤了?」驌驦上的正是段玄璟。

    「怎麽是你来了?」

    「我刚刚见你走了不放心,便骑上驌驦来找你了。在路上,我见到你的马独自跑回来,怕你出事,便到处找你了。」

    「你哪儿伤着了?」

    周红英指一指脚踝,段玄璟立即下马,扶着周红英上马。周红英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上马,不由喝道。

    「我们二人共乘一匹马不就成了吗?」

    「这大为不妥。」段玄璟吞吞吐吐地说。

    「那你跟我兄长没有不妥?」这话说得段玄璟满脸通红。「我现在痛得没有精神骑马。你快上来助我。」

    段玄璟的骑术不是很好,又要顾虑周红英的伤势,驌驦人慢悠悠地走,只比徒步行走快上一点儿。

    周红英倚着段玄璟的背,悔恨被他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又想到大哥定会对自己很失望,鼻子一酸,眼泪簌簌落下。

    「你是不是还是很痛?」段玄璟感受到背上的湿热,转头一看,就见周红英哭得梨花带雨,好不楚楚可怜。他立时手足无措地从怀里掏出糖。「来,我身上还有一些松花糖,你先含着忍一下。」

    对,一定是脚踝太痛了,自己才会大哭...

    周红英一手抹着源源不绝的眼泪,一手推开段玄璟的手,松花糖都掉到地上。

    虽被人无礼对待,段玄璟却没有不悦的神色,反而温柔地哄着她。

    「不怕不怕,我们很快就会找到飞亭的了。」

    被一个比自己还娇小的少女当小孩哄,让周红英又羞又怒。

    「我才不想见大哥了!反正大哥都不要我了!」周红英也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可是眼前人的包容让他忍不住渲泄心中的委屈。

    「胡说,飞亭怎会不要你了。」段玄璟微微一笑。

    「...他现在都只跟你出去玩,都不跟我出去玩了。」周红英止住泪水,嘟哝道。

    「你别恼他了,那都是我不好。我怕被人认出,才不想有他人同行。那以後我们就一起去玩可以吗?」

    眼前人是金枝玉叶,不愿张扬也是正常的。

    「其实,我一直也很想见你,飞亭常常在我面前夸你,我一直很常见那位小小年纪已能拉铁弓,却又比芙蓉更可爱的姑娘是甚麽模样。」

    闻言,周红英眼神闪躲,双颊染上淡淡胭红。

    「你真的很喜欢你的大哥呢。」

    「那是自然的,我家大哥最好!大哥又高又俊,喜欢他的姑娘可多了,不过他都不放在眼内。他的枪法厉害,迟早连父亲也不是他对手。我被人欺负的话,他第一时间会把人打得满地找牙。我被人说女孩不该习武时,他却会支持我,说我是练武奇才,不用理会草包的话。我喜欢甚麽,他都会为我找来。我生辰时,又会给我放烟花。」周红英不由自豪地说。「啊,二哥、三哥也都很好,只比大哥差这麽一点点。」

    「我真的很羡慕你。我有两个哥哥,不过没有一个哥哥这样对我好。」段玄璟的笑容隐含苦涩。

    美人失落的侧脸无端叫周红英揪心。

    「怎会有不疼人的哥哥?」不只周飞亭,周敬山和周逐云对她也是十分宠爱,几乎有求必应。

    「大哥很讨厌我,每次见我都会打我一顿。」

    「这也太过分了吧!哪有哥哥打妹妹的?你二哥也是这样坏的吗?」周红英虽然有点娇蛮,可是却本性善良,一听之下,觉得欺负一个弱女子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二哥虽然不会打我,可是他也不是很喜欢我。」

    「听上去你二哥比大哥好一点。」

    「可是,二哥有时让我心痛得比大哥打我还痛。」

    周红英听不明他的话,一言不发地靠在段玄璟的背上。

    她这麽美,这麽温柔,她的哥哥一定是连心都烂了才会欺负她。

    在快要回到桃花林前,二人就见周飞亭以轻功从林中飞出。

    周飞亭在他脸前总是十分有自信,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如此紧张憔悴。

    「...你可别跟我大哥说我哭过,太丢脸了。」周红英在段玄璟耳边轻说。

    「好的。」

    「你不会觉得我这麽大了还黏着哥哥很丢人吗?」

    「不会啊。」段玄璟顿了顿,声音轻得似要透露重大的秘密。「我也最喜欢我的二哥。」

    把周红英抱进马车後,周飞亭与段玄璟同骑驌驦。

    「英英今日有点任性,谢谢你不计前嫌去救她。」周飞亭又怎会没有注意到周红英有几次出口讽刺段玄璟,手掌手背皆是肉,他之前还愁着怎麽办好。

    「她是个很可爱的姑娘。」如此鲜活的女孩让她印象深刻。

    「...对了,你救了她以後跟她说了甚麽?」当他把周红英放在马车时,周红英悄悄跟他说「下次三人一起去玩吧」,脸上全无不满之意。

    「我只是说很羡慕她有哥哥疼。」

    「你也不用羡慕她。」

    闻言,段玄璟不解地抬头看着神色认真的周飞亭。

    周飞亭侧身环着段玄璟的腰,鹰目内满是暧昧。

    「娘子有为夫疼,我会把你宠得再也不会想要哥哥疼的了。」

    「周.飞.亭!你给我放手,我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周飞亭毅然放手,他看着羞成桃脸的段玄璟,人面桃花相映红,柔情蜜意填满他的心房。

    他毫不留恋身後桃花林的美景,挥下马鞭,扬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