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蝗灾之害
段玄璟几乎想中断巡视之事,奔回京城,把下蛊之事查个水落石出。可是,他还没忘记此行的目的,最终还是强行压抑怒意,继续前往据闻灾情严重的海宁府。 一路上,他鲜少说话,总是心不在焉,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心情不佳。 极有眼色的左晚衣也知这时该让段玄璟独个儿静静,便拉着秦轻舟谈话,试着从他口中挖出更多武林消息。但是,秦轻舟还是固若金汤,四两拨千斤便把话题转移。渐渐地,路上也变得沈默起来,不复刚离京时的愉快。 其实,被下蛊之事弄得心绪不宁不只段玄璟一个。 左晚衣一向对鬼神之事敬而远之,想到连皇帝也能被下蛊,不由害怕下蛊之人会否还有别的能耐,其中是否有更大的阴谋。一般情况下,怕麻烦的他能避则避。可是,现在段玄璟也算是他的情人,他绝不能让他遇到危险。 然而,若要用那虚妄蛊害人的话,非得肏上皇上。除了我外,还有谁操过皇上呢?莫非有人在我待在西宁时,下了此蛊,操了皇上... 左晚衣脑海里浮现段玄璟空虚寂寞,被下了蛊後,将下蛊者看成自己,主动求欢。 幸亏他早早从西宁回来,不然皇上就会遭害了!...不,这也说不通,那位高人明明说皇上没事。若果二人交合的话,皇上应会失去生气。 左晚衣想破头,也想不出谁是奸夫。 秦轻舟亦在想下蛊之事。他比左晚衣知道的更多。包括自己在内,与皇帝睡过的六个男人他全都知道。他不得不承认,除了容知秋外,下了龙床後,没有一个人能得到段玄璟的无上宠爱。若果其中一人是用了蛊才勾到段玄璟交合也不出乎意料。但是,段玄璟主动引诱他後,又拒绝求爱的忽冷忽热,十分符合中蛊的症状。可是,秦轻舟并没有下蛊,怎会好似是他在操控蛊虫。 ...可是万一皇上引诱他是因为蛊虫的影响呢?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想到皇上原来从未喜欢自己,秦轻舟的心就泛起强烈的绞痛,不能呼吸。 是皇上让他成为一个男人的。一开始,青涩稚嫩的他被段玄璟的万种风情、妖艳肉体迷住了。随着长时间的相处,皇上对他的器重、信任、怜惜都让他愈发仰慕迷恋这个年长温柔的男子。段玄璟是他第一个喜欢上的人,他分不清是欲是情,但他再也不想离开他的身边。段玄璟就是他的心魔,可是他愿一辈子被心魔折磨。 到了临清省首府海宁府後,段玄璟脸上的阴霾更重了。 海宁府一向是富庶之地。气候温和,适合种植木稻。然而,沿路上看到不少脸黄饥瘦的人。进城时,检查极严。不少穿着破烂的人都被赶走。街上行人极少,行乞者众多。粮食价格高昂,店家都雇了壮汉以防有人抢劫。 左晚衣想问店家是否因蝗灾而受影响时,店主却吱唔以对。连问了好几户人家,都没有人回答。 当他们又空手而回时,店铺旁的一名乞丐主动与他们搭话。 “这位公子,若你能赏个铜板给我,我定知无不言。” 左晚衣爽快地给他钱,乞丐连声道谢。 原来这个乞丐原来是个农民。打从他种田开始,他都没遇过蝗祸。可是,夏末蝗虫增生。由於对蝗神的敬畏,村民都不敢捕捉蝗虫,只在田边设置祭坛,焚香膜拜。蝗神没有听他们的祈祷,蝗虫愈生愈多,飞蝗遍野,食尽田稼。饿坏的村民都把树皮啃光了。眼看日子过不下去,只好抛弃村子,欲到城里工作,然而,到城里的人太多了,根本找不到工作。他的家当也不多,很快就要沦落到行乞的地步。就算如此,他也觉得这比回去村子面对满天蝗虫好多了。 一听到蝗灾已严重至此,段玄璟惊问官员为何不作为。乞丐便答飞蝗横行後,终於有官员来视察,着令众人徒手捕蝗。然而,蝗虫太多了,捕之不尽,着实应付不过来。後来,官员就置之不理,留下农民独自应付。 跟西北的省比,东边的临清省鲜有蝗祸。因此很多农民亦未知道蝗虫出现时如何处置,盲目迷信,以为禳弭消灾,耽误了灭蝗的良机。而官员亦缺乏对蝗经验,大多除蝗之法都必须仗赖经验。比如说,若用沟坎深埋法,泥土掩埋得过浅,蝗虫便会没有被闷死,钻土而出,再危害田稼。 交谈时,一名捕快突然冲出来打乞丐,把乞丐打得抱头逃走,捕快亦想去追上乞丐,却被段玄璟喝住了。 “好端端你怎麽在打人!?” 捕快见他们一行人衣着不俗才回应他。 “这位公子你应是远方来的。莫信谣言,彤县绝无蝗灾。那乞儿自己好吃懒做,便推卸说是蝗灾所害的。” “可是这麽多人都是从村里来的。他的话也不见没有依据。” 那名捕快一瞪,附近的其他乞丐也立即开口。 “是...是我好赌才会成这副样子...” “对对,那个人是在说谎...哪有甚麽蝗灾...” 捕快得意一笑,着他们少管闲事,便扬长离去。 “那人如此无礼,可要我教训他?”秦轻舟眯着眼睛,声音冷冰冰的。 “别,我们在微服巡视,不要生事。” 秦轻舟口里称是,脑海里却牢牢记下那人外貌。 “此事绝不简单,必须查证。” 他们想往乞丐提到的农村,然而,却找不到愿意赶路的马车。 一名车夫被左晚衣诱导,透露原来城里禁止通行。村里的人不能出来,城里的人只有官员可去那里。 这样下去,唯一的法子就是徒步走向村里,可是,村子路途遥远,路上亦没投宿之处,不好让天子在野外吃苦 秦轻舟却提议他可在夜里用轻功走一趟,在清晨时便可回来。 段玄璟又是震惊又是佩服,想不到他的轻功如此厉害。 但是,他亦希望可以亲自前往。 “...不如臣抱你去...”说罢,秦轻舟便怯怯地垂下眼帘。 “可是,朕只会拖累你。你怎能一边抱朕,一边赶路?”抱着自己的话,二人就可同时抵达了。可是,一想到要被他抱着,段玄璟就有窘意。 “皇上很轻,不会让我减慢速度的。” 你有抱过朕吗?怎会知道朕有多重? 段玄璟只以为秦轻舟是练武之人,一个男子的体重对他来说算不上甚麽。 当他被秦轻舟横抱时,才知道甚麽叫日行千里。自从心境大变,重血蛊融合後,他的功力大增。而且他又常常潜入皇宫,秦轻舟的轻功愈来愈好了。最厉害的是,他仍然稳稳地抱住段玄璟,不让他有摇晃的不适感,可见他的轻功已登峰造极。 在微弱的月光下,他仍彷如白日下畅行无阻。 秦轻舟的呼吸愈来愈重,甚至滴着汗珠。段玄璟还以为是因为抱着自己太辛苦了,心怀愧疚。 其实,有佳人在怀,秦轻舟又怎能不心猿意马。 他只盼这村子再远一点,好让他有更长时间去抱着段玄璟。当段玄璟双手牢牢环着他的脖子时,他拼命让自己不要太兴奋,生怕腿间会有隆起。 在快乐和痛苦之中,二人终於在鸡鸣前到达。 段玄璟掩嘴看清村中情况。 村中已是荒凉一片,天上的蝗虫黑压压地飞舞,地上寸草不留,树木连树皮都没有了。 每当有蝗虫飞近时,秦轻舟都会立时击杀。不一会儿,二人四周地上已是虫屍,可是蝗虫数量还是惊人的。 段玄璟欲上前去找村民,但是,当他经过第一间屋时,一股恶臭传出。秦轻舟制止他,独自入屋查看。 出来时,他摇头叹息,只道屋里人已饿死了。 段玄璟冲入屋,却被秦轻舟用手掩住双目。 “皇上别看了。臣怕其死状会冒犯皇上双眼。” “他们都是朕的子民。朕不能不看。” 段玄璟拨开他的手,只见那一家人的屍体已经腐败了。屍体腹部肿涨,身体却瘦得跟骨头似的。母亲的屍体腐败得特别厉害,她应是第一个死去的。而父亲勉强维持生前的模样,但是他的屍体正搂着妻子的屍体。段玄璟难以想像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搂着妻子的屍体等待死亡。 整个村子几乎没有活人了。有的房子空置着,可能有人举家逃荒。他们亦在一家发现小孩的残骨,应是有人捱不住饿,把小孩杀了来吃。 绕了一圈後,段玄璟俊脸上的眼泪完全暴露在晨光中,泪水含着复杂的情绪,愠怒、同情、愧疚、决意、...脆弱与坚强的矛盾气质在秦轻舟心里留下震撼。 蝗虫是天灾,可是人祸却是可免的。若不是之前有奏折落到朕手里,朕便会一直浑然不觉,只怕有更多的村子都会跟这里有一样的遭遇...朕绝不会让更多的百姓牺牲了! 这一刻,他深深体会到帝王责任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