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针锋相对

    贤王的气势迫人，黄袍上的四团龙张牙舞爪，彷若他才是天下之主，叫谁生叫谁死，全在他一念之差。

    恍惚之间，段玄璟又回到多年前，容知秋被杖罸得皮开肉灿﹐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要被拖下去的一刻。

    在他还是无权无势的皇子时，他就敢护着自己的人！现在他得到无上权力，断不会再容人伤害重要之人。

    段玄璟正眼看着贤王，眼内隐隐流露出龙威。

    「皇叔聪慧，岂会误信坊间流言？」段玄璟道。「君臣之谊，天地可监。容大人跟着朕许久，一直以赤子之心待我，为朕万里奔波，昼夜不余。如此忠臣朕怎能不重任。」

    「自古以来，不少皇帝都错信贼宦奸佞，辜息养奸，让百姓怨声载道。臣只是不想你重蹈覆辙。皇上心慈，只是这人心狠手毒，难保将来会反噬其主。皇上要养一只乖巧无害的小白狗，臣绝不反对。可是，万万不能把一只野性难驯的狼放在枕边。」贤王句句在理，还一副「臣是为你好」的样子，

    「容大人的确手段偏激，可是他下手的只有罪臣。而且他耳目灵敏，查察时极为细心，若没有他相助，朕也不知许多人暗地里贪污狼藉，危害百姓。」

    「你抄家时中饱私囊的事没有少干吧？罢了罢了，反正远亲不如近邻，皇上心内臣说的话大概只有一根羽毛的份量。」

    「皇叔，朕一直敬你若父。我们别再谈这事好不好？」语尾带上讨好的意味。

    贤王站起身来，脸无表情地说。

    「我长途跋涉，有些累了，恕臣先回府休息。明日在宴会上再见吧。」

    当贤王的背影完成消失後，段玄璟才撑不住，力气被抽乾，全身软绵绵。

    与段玄璟惶惶不安的猜想相反，贤王全然没有生气，反而嘴角上扬，露出玩味的笑容。

    呵！奶猫终於长出利牙利爪了。

    贤王经过东廊时，有一众宫人挡住他的路。在他的侍卫大喝之前，为首之人已经行礼。

    白发玄服薄情目，血手杀星活阎王。这人正是他刚才挂在嘴上的容知秋。

    「容大人。」贤王眯起眼睛。「好重的血腥味。又有哪人不长眼得罪了公公？」

    「皇上顺心，我也顺心。偏偏有人给皇上添乱，真是罪该万死。不过鼠辈而已，不足为惧。只要顺着瓜藤找到鼠王，我就能好生睡觉了。」容知秋意有所指地说。

    「我还以为贤王监过军，不怕血腥味。」容知秋冷冷一笑，叫人不寒而栗。「衣服上的血腥味还好洗，骨子里的腐臭味却是洗不走的。」

    贤王一直负手而立，无人可看到他的手紧握，手心都被掐出血丝。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跑到宫里该不会只是为了闲谈？」

    「先前你在我府上遗留了东西，我今日特意交还。」

    一名太监郑重地呈上一个盒子。贤王的侍卫小心翼翼地打开，里头是一只手，肤色黝黑，食指下有一毛痣。

    贤王彷若无睹，冷静地把盒子关上，以眼神示意他的侍卫噤声。

    陈三是他手下办事最得力的人之一，栽在他手上有二十多人，那二十多人都不是简单人物，结果他还是栽在容知秋手上。

    「容大人真是太客气了。改日必要来王府，让我好生招待。我家的厨子是上清人，最会料理香肉。京中没有狗肉店，你应该没嗜过吧。其中最美味的就是猎狗肉所熬的汤。愈老的狗，熬的汤愈香。」

    「王爷难得进京，不如嗜嗜道地菜。你应会喜欢飘香楼的火凤朝日。世人爱孔雀之华丽，却不知其肉质鲜美。老饕都道水中老鳖，禽中孔雀，此话诚不欺人。听说贤王亦有养孔雀，也许不必前往飘香楼，在府中已可品嚐美味。」

    贤王和容知秋相视，明明已近初夏，二人之间却寒风骤起，山雨欲来风满楼。

    贤王轻咳一声，身边侍卫尽退，而容知秋也使了眼色，所有人都退到百步之外。

    「以前我还觉得你拒绝我的招揽愚蠢至极，可是现下看你在京中横行霸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才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贤王眼内含着轻蔑的笑意。「东风西风强不过枕头风。璟儿被你迷得连我的忠言都听不入耳，容公公真是好手段。」

    容知秋一言不发，更坐实了贤王的猜想。

    贤王对侄儿的口味嗤之以鼻，不好馨香软玉，却好不阴不阳的太监。宫中不缺美若好女、抱起来柔软体柔的年轻太监，他却偏偏喜欢抱着也会扎伤人的凶星。

    不过，容知秋不似甘为人下的主。二人该不会只是盖着被子在龙床上聊天？

    他的侄儿有多少斤两他十分清楚，他被那城府深不可测的容知秋吃得死死也不是稀事。

    「皇上真的很信任你。不过若果他发现你以前背着他所做的事，还会容得下你吗？」

    「若果那件事说出来的话，王爷也不能置身事外，只怕现在朝中上下支持你的人会作鸟兽散。」

    贤王瞪了他一眼，却不再回应。

    他和容知秋都知道这个秘密要一辈子烂在肚子里的。

    「容知秋，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另择明主。天快要变了，你是个聪明人，你该知道怎样做。」

    「王爷对我真的不太了解。你以为我跟着皇上是为了甚麽？」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王爷是聪明人。我也是聪明人。」容知秋的声音冷冰冰。「所以我永远不会追随你的。」

    「而且王爷你怕且也不是想真心招揽我，你一早就打好主意要除掉我的了，何必引我说出效忠於你的话。」

    容知秋的确聪明。

    贤王自问是爱才之人。容知秋当真是个奇才。他只有一点做错了，就是跟错主子。这错实在是太大了。

    没有了文王和武王，贤王本来几乎可只手握住帝位。可是冷不防杀出一只疯狗，一只有智慧的疯狗。结果被每一方面不如他的段玄璟夺得帝位，让从小一直顺风顺水的他尝到失败的难忘滋味。

    究竟为甚麽容知秋会对段玄璟如此忠心耿耿？难道这个平庸的皇帝有着他所不知道的厉害之处？

    算了，他也不用深究了。

    这只阉狗很快就叫不出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