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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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秦克阵此时是怒发冲冠,嗓音响如洪钟,李代嘉给他吼得肝胆俱裂,耳中嗡嗡作响,身体摇摇欲坠。 秦守晏神色一凛,连忙抢上身来,说道:“大哥,你做什么对小皇帝凶巴巴的?那探子心胸狭隘,目光短浅。他的鬼话,咱们听听也就罢了,压根儿不值得往心里去,怎么你还当真了呢?”一边说着,一边严严实实将李代嘉挡在身后,神色中满是戒备,似乎十分担心秦克阵会对李代嘉出手。 秦克阵岂会不知弟弟的心思?冷冷笑道:“阿晏,我早就知道你是个情种,但万万不知你糊涂到了此等地步。但凡小皇帝心里有你,怎会舍得使出这种卑鄙伎俩?他对你如此无情无义,难道你还要护着他吗?” 秦守晏桃花眼中满是焦急之色,说道:“嘉儿最是单纯不过,他绝不会惹是生非……对了!都是那姓宋的酸书生带坏了嘉儿,是他想出了这个馊主意,又哄骗着嘉儿来与咱们为难。哼,姓宋的满肚子坏水,我早就想把他赶出京城了。” 秦克阵怒道:“宋疏云是这小骚货的情夫,他的主意,还不就是这小骚货自己的主意?阿晏,你还打算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你真以为小皇帝舍不得伤你的心吗?呵呵,我看他可没把你当成什么玩意儿!” 秦守晏不禁瞪大桃花眼,神色愕然,结结巴巴说道:“不……不是这样的……” 他嘴上不停否认,心里却已经揪了起来。 李代嘉心中至爱确实另有其人,秦守晏向来引以为恨。秦克阵这句话,一下子戳中他的软肋,心潮涌动之下,肩头打颤,神色无比仓惶。 李代嘉见状,连忙扯住秦守晏的衣袖,低声说道:“师哥……你该知道,我心里是有你的……” 秦克阵哼了一声,望向李代嘉的眼神又是鄙夷,又是恼怒,说道:“你方才还甩脸色给阿晏看呢,现在又低声下气来讨好他了?阿晏交给你一颗真心,你却拿他来当挡箭牌。” 李代嘉辩解道:“不是的!我对师哥……我对你们,向来都是真心真意……但朝堂争斗,岂可与儿女情长混为一谈?” 秦守晏怔怔回过头来,看见李代嘉一只小手紧紧拽住他的衣袖,那对星眸中满是惊恐之色,分明害怕到了极点,却还强装镇定不服输…… 秦守晏不由心中一酸,暗道小龙儿,你又何苦以卵击石?除了我,又有谁会护着你?压低声音说道:“嘉儿,你今日闯下大祸,我回头会跟你好好清算……不过此刻,你尽可放心,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你一根毫毛。” 他神色温柔至极,又在李代嘉的腕上轻轻一捏。 李代嘉心中一宽,连连点头。 秦守晏转过身来,循循善诱道:“大哥,我知道你是心里着急,才会如此口不择言,但你冷静下来听我一句劝。小皇帝已经以朝廷名义给徽州送了一大笔赈济银,此事便是覆水难收,再难反悔。我寻思着,咱们可以把此事当成一次绝好的机会,索性顺应民心,广施恩德。待到日后,大哥你继承大统不就名正言顺了吗?” 秦克阵丝毫不为所动,说道:“你想得倒是挺美!什么广施恩德,银子该从哪儿来?咱们当初攻下京城之时,已经降旨减免赋税,就是要百姓休养生息,自行盈补。如今国库空虚,咱们哪儿有这等闲钱去买虚名?” 秦守晏立即道:“大哥,上回赏梅花宴,江南富商献上了那许多银子,正好可以当作赈济银,先投到战损最恶之地,至于其他州县,咱们酌情少给或是干脆不给,便是仁至义尽,谅那些好事之徒也无话可说了。” 他这话虽然说得轻巧完满,但秦家军南征路上不知蹂躏了多少城池,就算只救济最恶之地,那也绝不是一笔小数目。 赏梅花宴所募集的善款还没在手里焐热,转眼就要拿去填无底洞,秦克阵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怒喝道:“那笔银子本该做秦家军的过冬军饷,若是转手送出去,咱家二十万虎狼之师该如何安顿?难道要全军老少爷们一起修炼求仙,餐风饮露吗?” 李代嘉心想我就是要赶走你那二十万军队,否则何苦布下此局?只要能逼走这支军队,也不枉费这一番功夫…… 秦守晏知道大哥最是看重军权,稍作沉吟,朗声说道:“大哥,我早就想劝你一句了,军队是用来打仗的,不是用来吃干饭的。那二十万军队驻扎城外,日日耗费巨大,咱们早就不堪重负了。纵使北境源源不断送来粮草资用,也是远水难救近火啊。” 秦克阵气极反笑,说道:“你的意思是,咱们早就该把军队调回北境吗?” 秦守晏说道:“大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怕朝中局势不稳,非得留下大军镇住场面不可。但俗话说杀鸡焉用牛刀?京师乃弹丸之地,便是真的出了什么乱子,又哪里需要二十万大军这么兴师动众呢?咱们只要留下三成军士——不,只要留下一成,那就足以应付一切异变。” 李代嘉闻言一愣,秦克阵的神色也稍有松动,说道:“你这话倒是有点意思……放眼京城,就数禁宫御林军最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算是咱们心头大患,不过御林军也才数千人而已,咱们只要留下两万军士,便可全无忌惮。” 秦守晏见大哥态度渐缓,便趁胜追击道:“是啊,马上就要过年了,过完年就要春耕,北方的男人们都跟着咱们出来打仗了,空闲的田地由谁来耕种?北境是咱们将军府的根基所在,若是北境农耕衰颓,咱们可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这二十万大军留在京畿左右无用,还不如调回北方屯耕。遑论将士离家太久,心中难免有思乡之情啊。” 秦克阵在心中稍一盘算,便知秦守晏说得确实在理,只要留下精锐部队,就可将赏梅花宴的善银拿去赈济百姓,再把大部队派回北境屯兵耕地。 秦守晏这一招真可谓是险中求生,处理得十分圆滑。 虽然眼下困局有了解决之法,但秦克阵为人深沉老道,无时不刻都要掌控全局,李代嘉这次给他使绊子,大大触动了他的逆鳞。 他心里格外不爽,仍是沉着脸色,说道:“阿晏,你不要以为给我出了个好主意,便可把小皇帝的所作所为遮掩过去。俗话说以小见大,小皇帝干下这等烂事,足以说明他包藏祸心,日后必成大患!” 李代嘉轻叹一声,说道:“大将军,你……你是要除掉我么?”虽然知道秦克阵铁血心肠,可亲眼见他如此冷酷无情,与先前判若两人,李代嘉心里还是忍不住难受…… 秦守晏皱眉道:“大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小皇帝再怎么惹是生非,也成不了多大的气候,你何苦如此疾言厉色,倒弄得好像他犯了什么弥天大罪?” 秦克阵说道:“小皇帝忤逆于我,这还不是大罪?阿晏,你可真是糊涂,你以为你处处维护他,他对你的喜爱就会水涨船高吗?什么情爱缠绵,都是唬人的鬼把戏,只有权力才最为真切。人会变心,但权力不会。只要咱们将军府是中原第一权贵家族,小皇帝就会永远属于你。” 秦守晏迟疑道:“永远……属于我?” 秦克阵续道:“正是如此,你再想想,泱泱中原大地,有多少英雄豪杰?凭什么咱们秦家能做天下第一?还不就是因为咱们手握大军吗?小皇帝逼迫咱们交出军饷、自毁长城,将军府从此就跟旁的贵族世家没有任何分别了,这还不是大罪?” 秦守晏无比赞同大哥的话,但回过神来,见李代嘉满是惊惧之色,心里终究不忍,便反驳道:“军权与皇威岂能混为一谈?李氏龙裔在咱们手下输得一败涂地,朝中官员还是拥戴他们,四海万民还是只认李家皇帝。他们没有大军,但更得民心啊。” 秦克阵说道:“那是因为李家王朝已延续多年,正所谓积重难返,老百姓一时难以接受异姓皇帝,那也不足为奇。咱们好不容易才把李真尚拉下皇位,李家皇权已经开始崩塌,如今就是最紧要的关头,若是稍不留神,再叫李家人爬回高处,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 秦守晏瞳孔骤缩,大声喝道:“不会的!小龙绝不舍得害我!” 秦克阵用力扳住秦守晏的肩膀,怒斥道:“阿晏,你是喝醉酒了还是撞昏头了?自从遇到小皇帝之后,你满脑子里都是男女情爱,连杀父之仇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李家人没有一个是善茬,但凡你心里还记挂着爹爹和将军府,你都不该真心爱上李家人,更不该为了李家人与亲兄弟作对!” 李代嘉不禁惊骇失色,秦克阵当着他的面说出这些话,已是全然不顾往日情分,将他彻彻底底当作仇敌。 秦克阵这番冷酷言语,比之秦腾跃那日的打骂凌辱,更叫李代嘉心惊胆颤…… 秦守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喃喃说道:“我不该……不该爱上李家人么?呵……大哥,你这话到底是说给我听的,还是说给你自己听的啊?” 秦克阵眉心凝结成川,不再回答,转头呼喝道:“来人,将我的马鞭取来!” 帐外立即有亲兵高声答应,不一会儿,果然送入一条沉甸甸的短鞭。 那条短鞭为牛革所编成,其中还掺杂着金线。鞭柄刻着一头栩栩如生的黄金飞虎,凶神恶煞,面目狰狞,仿佛可听叫虎啸之声。 秦克阵神色阴沉,接过短鞭,稍一运气,便扬鞭朝桌案上一抽! 只见得金光闪过,桌角已给短鞭击得粉碎,无数木屑飞散如雨,足见力道之刚猛。 李代嘉看得头皮发麻,浑身伤口隐隐作痛,忍不住倒退数步,说道:“你耀武扬威的,是要教训谁啊?” 秦克阵冷嗤一声,说道:“谁不听话,我就要教训谁。”提着短鞭向李代嘉逼来。 秦守晏大吃一惊,连忙拦住秦克阵,说道:“大哥住手!嘉儿细皮嫩肉的,哪里经得起你抽他打他?你要是想惩罚他,法子多得是,不如……不如我再让珊儿打一枚驭龙环,你看如何?” 秦克阵眼神越过秦守晏的肩头,直勾勾锁在李代嘉身上,说道:“堂堂将门虎子,怎能依赖西域蛮夷之奇技淫巧?阿晏,你快让开,否则我连你一块儿教训!” 秦守晏苦笑道:“大哥,嘉儿是我的心肝,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鞭打他?” 秦克阵怒道:“人家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阿晏,你是男子,怎么也跟小媳妇儿似的胳膊肘向外拐?你以为我不敢打你吗?好,那我今天就结结实实揍你一顿,兴许你就能明白些道理。”说罢,抬手挥起短鞭,劈头盖脸就朝秦守晏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