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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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蒋仙亭的身子给马儿硬生生拖了回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吓得是呆若木鸡,惊魂不定。 秦守晏看到蒋仙亭出了这等大丑,怎能错过大好机会?立即拉住马儿调转方向,飞快奔到蒋仙亭身边,哈哈大笑,不断嘲弄。 蒋仙亭急得双颊通红,梗着脖子和秦守晏吵了起来。 两人谁都不肯认输,你来我往吵了好半天,回过神来,李代嘉已不见了踪影。 两人这才察觉不对劲,连忙骑马在林间四处找寻叫喊,却哪里还能找到李代嘉?俱是捶胸顿足,大为懊恼,只得沿原路返回营帐,一路上互相埋怨,不必再提。 却说李代嘉专心逐鹿,往鹿林深处又行了大约几里地。 那雄鹿在林中左绕右躲,东奔西蹿,身形迅捷,极为机敏,只有李代嘉和秦克阵仍锲而不舍追逐在后。 山中前几日下了一场大雪,漫山遍野都覆盖着薄薄新雪,无论那雄鹿如何奔逃,身后总归留下了两排足迹,十分易于辨认。 李秦二人追着足迹进入深林,李代嘉只觉得耳畔疾风呼啸而过,精神抖擞,无比爽利,丝毫不觉得疲累。 那雄鹿连奔带跑逃了许久,终于体力不支,速度慢慢降了下来。 秦克阵担心那雄鹿突然躲入某处山穴地缝,于是拉起缰绳,随之放慢速度。 如此一来,李代嘉的御马终于追上了秦克阵的坐骑。 鹿林深处人迹罕至,树木间的空隙极为狭窄,李代嘉和秦克阵并驾齐驱,中间只剩不到一丈的距离,只要一伸手就能搭到对方的肩膀。 秦克阵察觉到身旁有人逼近,回头一看发现是李代嘉,心里吃了一惊,未料到小皇帝如此有长性,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一言不发。 又追了一盏茶的功夫,一鹿二人奔到了一条小溪之前。 那条小溪蜿蜒绵长,岸边尽是裸露的石滩,雄鹿已无路可退,于是四蹄发劲,奋力一跃,轻飘飘越过溪水,落到对岸之上。它身形轻捷如风,好似凭虚乘风般轻灵敏捷。 但那雄鹿到底是血肉之躯,奔逃多时已濒临极限,这一次跳跃更是耗尽了它最后的气力,落地之后,雄鹿勉力朝前跑了几步,便是四腿打颤,跪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李秦二人追到溪水旁边,眼见着那雄鹿已束手待毙逃无可逃,俱是欢欣鼓舞,但那条溪水横曳在二人面前,着实不易通过。 他们座下的骏马虽然都是神骏,但溪边石滩无比冰冷湿滑,马背上又负着一个人和一整套猎具,若是贸然催马起跳,难保不会跌入溪中。 李秦二人勒住坐骑,在溪边徘徊不前。 秦克阵伸长脖颈,凝目细看,只见那溪水清澈幽静,水流极其缓慢,可见溪水极深,不能骑在马上踏水渡过。 于是,秦克阵稳住身形,悄无声息地搭上弓箭,隔着一条溪水,他慢慢拉满弓背,远远瞄准了那雄鹿的咽喉。 那雄鹿见到羽箭对准了自己,陡然激起血性,竟奋力站起身来,跌跌撞撞朝林子深处走了几步,堪堪脱离了羽箭的射程。 秦克阵直勾勾盯着那雄鹿,手腕跟着雄鹿缓缓移动,羽箭箭头很快再度对准那雄鹿的后颈。 那雄鹿自觉无路可逃,于是垂下头颅,横卧在地,口中发出了哀声悲鸣,一对湿润黝黑的鹿眼中竟然落下泪来。 秦克阵神色肃然,正待松手放箭,忽然一人凑到他身旁,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快呀,快放箭呀……” 原来,李代嘉今日携带的弓箭不如秦克阵的大弓沉重有力,自忖无法隔着溪水射杀雄鹿,心中争强斗胜之意烟消云散,便一门心思等着看秦克阵如何拔得头筹。 但见秦克阵弯弓如月,气势刚猛,显然是志在必得,李代嘉难抑胸中兴奋之情,忍不住纵马靠到秦克阵身旁,又在他耳旁轻声催促,是呐喊助威之意。 李代嘉又怕自己声音太响,没得将雄鹿惊走,于是故意用气声说话。他唇间热气轻轻扑到秦克阵的耳朵之上,在秦克阵身上激起了一阵酥麻感觉…… 秦克阵猝不及防受此撩拨,不由得呼吸一窒,瞳孔骤然放大,手上竟然失了分寸,一不小心就放出了羽箭! 只见那支羽箭破空而出,越过溪水,擦着雄鹿的脖子飞到更远处,斜斜插入了溪边一堆乱石之中。 那雄鹿惊恐万分,不住鸣叫,不知怎么竟凭空生出一股蛮力,强撑着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挨到一块巨大岩石之后,立即蜷缩卧倒,再也不肯探出头来。 隔着一条溪水,李秦二人再也瞧不清岩石后面的雄鹿,遑论将其射杀,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正当此时,远方又响起了一阵悠扬的号角之声。 原来其他人追得鹿群,有人已猎到了第一头鹿。 今日的彩头,终究是被旁人夺去了。 秦克阵愀然不乐,心中暗想,这个小皇帝难道是故意给我捣乱吗?于是收起弓箭,转过头来,直勾勾盯着李代嘉。 黄金面具之上,他一对虎目眼光灼灼,炯炯有神。 李代嘉见秦克阵错失良机,心中大感惋惜。 但李代嘉不知秦克阵方才分神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还以为秦克阵只是失了准头而已,抬起面孔,冲他笑吟吟说道:“原来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呀。” 秦克阵重重哼了一声,翻身下马,阔步走到溪边,摘下面具放到岩石之上,俯身掬起一捧清水,不断擦洗面容。 透明的小水珠淋湿了他刚毅俊朗的面部,鲜红的衣襟也渐渐濡湿。 他闭上眼睛,稍稍偏过头来,左颊的黥字在日光之下显得分外扎眼…… 李代嘉歪着脑袋,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秦克阵用溪水洗脸。 见秦克阵似乎洗得十分清爽畅快,李代嘉也觉得蠢蠢欲动,于是翻身下马,快步奔到溪边,摘下手套别在腰间,伸手入溪,学着秦克阵的模样,捞起了一捧清水。 秦克阵冷眼看着李代嘉模仿自己,单膝跪在溪边,双手垂在膝头,一滴滴水珠顺着指尖滚落而下。 时值寒冬,溪水无比冰凉刺骨,李代嘉才把手伸入溪水,就觉得肌肤钝痛麻木,连忙闭上眼睛,将溪水往脸上一泼。 他动作太过着急,只听哗啦啦一阵响,那捧溪水已将他满头满脸全部淋湿。 李代嘉红润的脸蛋登时冷得发白,冻得牙齿打战,惊叹道:“这可真是……真是太提神了。” 秦克阵冷冷说道:“你为什么要学我?” 李代嘉心想这鹿林是我皇家猎场,一草一木都为我李家所有,你用我的溪水洗脸,怎么还反过来数落我?于是哼了一声,说道:“我偏要学你,你管得着吗?” 彼时日光灿烂,溪水斑斓剔透,水光映衬着李代嘉雪白莹润的容颜,当真是静花照水,无限灵动。 秦克阵心神一凛,连忙收回目光,将右手伸入溪水之中,五指反复张开合拢,全力感受溪水淌过指缝带来的刺骨凉意,内心渐渐平静。 他心想,小皇帝是阿晏最中意的相好,我怎么能盯着弟弟的相好如此出神?不应该,太不应该了…… 可他的心已经动荡,哪里能够自控?眼睛余光总是不由自主移到李代嘉的身上,耳朵也不由自主注意着李代嘉的动静,一时间连手浸溪水的凉意都察觉不到,满心都是李代嘉的倩影…… 李代嘉懵懵看着秦克阵,不懂秦克阵为何洗完了脸,还要把手伸到溪水之中。 好奇之余,李代嘉也探出食指,插入溪水之中,冰凉水汽沿着指尖直冲上来,李代嘉立即打了一个喷嚏,冻得瑟瑟发抖。 秦克阵看见李代嘉脸色煞白的小模样,笑了几声。 李代嘉听到秦克阵的笑声,还以为他在嘲弄自己,于是咬紧牙关,拉起袖子,索性将右手全部塞入了水中! 他手掌触到溪下圆滑的小石,忍不住用指尖轻轻拨弄,倒也忘了和秦克阵斗气。 林中万籁俱寂,空灵如画,唯有溪水淙淙流淌,水声叮咚悦耳。 秦克阵默默看着李代嘉玩弄水底石子,心里竟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之意,只觉得十分不妙,于是强逼自己收回目光,转头望着水面,却又看见了李代嘉在水中的倒影,不禁望出了神。 只见溪水清澈若空,一只纤美玉手在水中左右拨弄。 溪面泛起了微微涟漪,那人投在水中的倒影也变得支离破碎。 水光潋滟之间,显出一张虚无缥缈的面容,那般美丽,那般澄澈…… 秦克阵心中又是一阵冲动,连忙闭上眼睛,深深呼吸,又睁开眼睛,霍地站起身来,转身往坐骑走去。 李代嘉唯恐被单独留在深林之中,立即收回手来,亦步亦趋跟在秦克阵身后。 秦克阵听到身后传来李代嘉细碎的脚步声,实在难抑心火,猛地转过头来,向李代嘉一连逼近几步,喝问道:“你为什么总是跟着我?!” 李代嘉吓了一跳,连忙向后退去,说道:“谁总是跟着你了?我……我……”见秦克阵好似审问犯人般凶神恶煞,忽然犯起了小脾气,说道:“我偏要跟着你,你管得着吗?” 秦克阵眉头紧蹙,忽然双掌发力,一把将李代嘉推倒在地上! 李代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后背猛地撞上了溪边乱石,疼得浑身发抖,挣扎要坐起身来。 秦克阵拿右边膝盖抵住了李代嘉的左边肩膀,李代嘉一下子动弹不得,只能仰躺在地上,双腿在空中胡乱扑腾,双手拼命敲打秦克阵的小腿,急急骂道:“你这是要做什么?秦家老虎凶相毕露,打算大吃活人了吗?” 秦克阵摁住李代嘉的双手,顺势骑在他的腰上,厉声喝道:“你老实一点儿,不要油嘴滑舌。快说,你为什么不跟着阿晏?为什么要跟着我?” 秦克阵身材极为魁梧健硕,李代嘉给秦克阵压得喘不过气来,心想我堂堂皇帝,今天居然给大将军骑到头上,那还了得?羞恼说道:“我是来鹿林打猎的,又不是来谈情说爱的。你的马儿跑在最前面,我不跟着你,那跟着谁啊?” 秦克阵一怔,眼神显得有些错愕,反问道:“当真?” 李代嘉气急道:“那还能有假吗?莫非秦大将军以为朕看上你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