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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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李代嘉吃了一惊,连忙坐直身子,欲挣脱开来,但秦克阵将他一头长发握拢在手心中,李代嘉不得回身,只能老老实实坐在竹榻上,心中满是惊疑。 秦大将军这般凶悍魁梧的武将,竟然会坐下来给我梳头?他有什么阴谋诡计? 李代嘉猜不透秦克阵是何心思,感到身后传来秦克阵温热的呼吸,一时间脸颊微红,心脏砰砰乱跳。 殊不知此时,秦克阵的心也乱成一团。 秦克阵松松握着李代嘉光滑如缎的秀发,只觉得手中一片冰凉。 黄金面具之上,他一双虎目深邃如夜,凝神望着李代嘉的后颈。 那脖颈脆弱而秀美,滑腻的肌肤已泛起了淡淡的羞红,好似荔枝般晶莹清甜,让人心神荡漾,想要品尝他的滋味儿…… 秦克阵竭力压抑冲动,强逼自己移开目光,提起梳子,匆匆给李代嘉梳好了头,又取过发带,随手将那秀发挽成一束,低声道:“好了。” 李代嘉转过身来,一束长发顺势滑到了身前,轻声说道:“有劳大将军了。大将军,你……你有话跟我说?”他说话时低着脑袋,指尖轻轻绕弄着发梢,语气格外小心翼翼。 秦克阵心里一软,说道:“你今天怎么私自跟朝中官吏说话了?” 李代嘉道:“宋大人是我的熟人,既然看到他了,我自然要问候一句……再说了,宋大人是我的臣子,我和自己的臣子说话,难道也有错么?” 秦克阵眼神变得森寒,说道:“你们都说什么了?” 李代嘉不由自主往后挪了挪,后背抵着竹榻的靠背,说道:“大将军,你不必动怒,我和宋大人真的没有议论什么大事。” 秦克阵冷冷说道:“朝廷里的事,哪一件是小事?” 李代嘉无言以对,低下头去,神色显得很不服气。 秦克阵眯起眼睛,黄金面具泛着冷光,闷闷说道:“你不听姐夫的话了么?” 李代嘉愣了愣,你现在自诩姐夫又是什么意思?拿我取乐子么?心中更加不悦,说道:“你不听皇帝的话了么?” 秦克阵忽然一把抓住李代嘉的手腕,翻身将他压在竹榻上! 李代嘉大吃一惊,只觉得秦克阵的身子又沉又重,压得他动弹不得。 秦克阵凑到他耳旁,低声说道:“小东西,又想吃苦头了?”说话时,黄金面具一下一下碰在李代嘉的脸颊上。 李代嘉双颊发烫,转过头去,说道:“这像什么样子?你快放手,不怕你弟弟瞧见么?” 秦克阵道:“喔,原来你这么怕阿晏。”左腿跪上了竹榻,不容拒绝地分开了李代嘉的双腿,膝盖又往前一顶,正好撞在最要命的地方! 李代嘉啊的叫了一声,身体登时酥软如水,颤声说道:“我投降了……大将军,饶了我吧……” 秦克阵稍稍放松了膝盖,但两条手臂仍紧紧禁锢着李代嘉,如铜墙铁壁般难以撼动,幽幽说道:“我还听说,皇帝陛下看过圣旨之后,十分闷闷不乐,还跟旁人抱怨,堂堂天子变成了叫花子?” 李代嘉心中叫苦不迭。 怎么我说的每句话,秦克阵都知道了? 秦守晏明明一整天都跟我待在一处,他是什么时候给秦克阵通风报信了? 在秦克阵的注视之中,李代嘉横下心来,说道:“朝廷的银子不够花,你们就逼地方富豪捐献家产,就是叫花子也不会这样强取豪夺,你们是土匪强盗才对!” 秦克阵脸色一沉。 其实他也知道,朝廷向富商伸手要钱很是难看,但苦于一群家臣想不出适当的敛财由头,只能如此“强取豪夺”,于是淡然说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商贾之流不事生产,只不过将货物买入倒出就积累了万贯家业,一个个脑满肠肥,贪得无厌。如今冬天要到了,我就将他们当作肥羊宰了,有何不可?” 李代嘉道:“富商虽然囤积民间钱财,但也会给朝廷交纳税银啊。旁人不说,就说当朝首富蒋德旺,他不但纳税无数,还年年给皇家进贡丝绸,你怎么能把他当成肥羊宰了?那是杀鸡取卵啊。” 秦克阵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士农工商,商总是排在最末尾的。秦克阵理所当然将富商都做过年的肥羊。宋疏云也只认为秦克阵专横跋扈罢了,并不认为他逼富商捐银子有何不妥。 李代嘉叹了一口气,又想到蒋仙亭曾跟他说过,蒋家的丝绸每年流水价地献入禁宫,蒋家人却一辈子都没资格面圣……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忽然浮上心间! 李代嘉大叫一声,喜道:“有了,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秦克阵眉头一皱,说道:“你又有什么主意?” 李代嘉飞快说道:“你打定心思要宰肥羊,但找不到好的名目,所以才拼命折腾宋大人。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既能让天下富商给朝廷送钱,还能让他们送得心甘情愿,大家伙都高高兴兴的,不好么?” 秦克阵见他神情兴奋,心里一动,难道这小东西真的有办法?面上仍是不动声色,说道:“商人重利轻离别,怎么可能心甘情愿掏银子?你倒是说说看。”顺手放开了李代嘉。 李代嘉坐直身体,说道:“宫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年立冬之时,皇帝会亲自操办一场赏梅花宴。皇亲贵族齐聚禁宫,大家伙赏花饮酒,作诗赋词,风雅至极,逍遥至极。” 秦克阵道:“一群皇室宗亲聚在一起吃喝玩乐罢了,和富商献银有何关系?” 李代嘉道:“皇室宗亲天天都能吃喝玩乐,但赏梅花宴是皇帝亲自筹办的,一年一度,意义非凡。只有亲贵人士才能受邀,品级稍低的贵族都不得而入。大家挤破头了都想要参加花宴,贿赂巴结无所不用。” 秦克阵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 李代嘉道:“你也想到了,是不是?民间百姓对皇家又敬又畏,颇有窥探之心,故而蒋家的贡品丝绸比寻常丝绸畅销得多。若是哪个商人能进入皇帝的赏梅花宴,自然是光宗耀祖,身价倍增,前途不可限量。商人最是精明不过,你想要宰肥羊,还不如跟他们做生意。好比说,谁给朝廷捐献十万两纹银,皇帝就赏赐谁来赏梅花宴喝一杯酒,他们肯定趋之若鹜。” 秦克阵霍地站起身来,蹙着眉头细细思索。 朝廷公开叫卖皇家宴会席位,着实有辱斯文,但比起强逼富商献银,这个法子要圆滑得多了。 秦克阵背起双手,在廊下来回踱了几步,又转过头来,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出谋划策?” 李代嘉跪立起来,说道:“我是皇帝,我可以替你们操办今年的赏梅花宴。大将军,你让我回宫去吧!” 秦克阵笑了笑,说道:“赏梅花宴交由礼部筹措即可,何劳陛下亲自动手?陛下尽管和我弟弟待在温柔乡里逍遥快活,不挺美吗?” 李代嘉心里一颤,秦大将军这是要过河拆桥?忙道:“皇帝和礼部总是不同的,我亲自主持才有分量啊。” 秦克阵走到李代嘉面前,低头看着他,沉声说道:“你究竟有什么打算?” 李代嘉仰着面容定定看着他,眼中泪光闪烁,说道:“我……我想回家。” 秦克阵见他面色苍白,身形单薄可怜,一丛乌发垂在胸前,还是自己亲手为他束起来的,不由心中一软。 但宫廷风云险恶,李家功于心计,秦克阵无法轻信李代嘉,正当拒绝之时,忽然又想到,小皇帝眼看着年岁渐长,对权位的野心势必与日俱增。不如就拿宴饮作乐这等虚头巴脑的闲事来消耗他的精气神儿,让他忙忙碌碌,无暇思及夺权争位,岂不妙哉? 思及如此,秦克阵点了点头,说道:“你明日就回宫筹备宴会。” 李代嘉大喜过望,跳下竹榻,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秦守晏穿着雪白寝衣,披着湿漉漉的长发,慢悠悠走到廊下,朝秦克阵点了点头,又冲李代嘉露出了一个俊美慵懒的微笑,张开手臂要来抱他。 李代嘉往侧边一躲,灵巧地躲开秦守晏,高高兴兴说道:“你大哥答应放我回宫了!” 秦守晏如遭雷劈,难以置信,惊道:“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李代嘉将赏梅花宴说了一遍,秦守晏登时着急了,转向秦克阵说道:“大哥,你不是答应我让小皇帝住在将军府里么?” 秦克阵道:“我只答应你让他多住几日,没让他一辈子都住在这里。那朱太后整天吵着要人,惹得我心烦意乱,不如把他放回宫里去。左右禁宫和将军府距离不远,你要是想他了,随时都能去禁宫里同他黏黏糊糊,又有什么分别?” 秦守晏只能作罢,恹恹说道:“既然大哥都这么说了,我自然听从大哥的话。”说罢,将李代嘉搂入怀中,神情显得十分爱怜不舍。 李代嘉伏在秦守晏怀里,心绪万千。 自从他代姐姐“嫁”入将军府来,那是迭遭奇变,身陷虎穴,今日终于想出法子逃出升天,虽然要替将军府办事,但只要能离开将军府,总还能有回还余地…… 秦守晏搂着李代嘉的身子,轻轻抚摸他头发,忽然说道:“嘉儿,你这头发是谁给你束的?这么潦草马虎,当真暴殄天物。把梳子拿来,师哥给你梳头。” 李代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吟吟望向秦克阵。 秦克阵脸色一黑,说道:“末将告退,陛下好自为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翌日,秦克阵果然派遣亲兵护送李代嘉回到禁宫。 再度见到禁宫的朱墙黄瓦,李代嘉只觉得恍若隔日,先去母后寝宫报平安。 李代嘉本还构思着要如何糊弄母后,未料到朱映眉竟已知道他代福吉出嫁的荒唐事。 原来,就在大婚的第二日,朱映眉听说福吉出家,又知李代嘉彻夜没有回宫,心觉不妙,立即派人去到三清观,从福吉那里敲打出了代嫁之事。 朱映眉一见到李代嘉,便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李代嘉也知道这回是自己做错了事,唯唯称是,不敢争辩。 朱映眉看李代嘉如此顺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重重拍了一把桌子,喝道:“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一个草包儿子?你还记得李真尚给你喂了毒药吗?你怎么敢随随便便跑到将军府那般龙潭虎穴之中?” 李代嘉道:“儿子正是担心毒药发作,这才绞尽脑汁脱身而出。唉,不过,我如今要去王涟府中求见仁亲王,只怕不太容易。” 李代嘉已经跟秦守晏亲口发誓再也不和李真尚相好。秦守晏必然严防死守,决不允许李代嘉与李真尚再见面。 朱映眉哼了一声,说道:“你是皇帝,你没事就跑去见废帝,当然惹人怀疑。幸好我有先见之明,你被关在将军府中的时候,我已经替你讨来了解药!” 李代嘉骇然失色,颤声说道:“哥哥竟会交出药方?这解药以他的血为药引,你是怎么要过来的?母后,你……你对哥哥做什么了?” 朱映眉道:“痴儿!这解药是李真尚的护身法宝,他怎么可能乖乖交代药方?你且看着吧。” 她起身行至梳妆台前,推开满桌的珠翠宝物,取出一只小妆匣。 又握住盒盖上的一朵金牡丹花,轻轻旋了几旋,妆匣底部弹出一个隔层,里面放着一只小小的黄色纸包。 朱映眉取出纸包,小心翼翼展了开来,纸包里竟满满都是药粉。 将药粉倒在茶碗中,以热水冲泡开来,药粉就化作了褐色药汁。 朱映眉又端起茶碗,走进寝宫里间。 李代嘉只听得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朱映眉复又走出,不知她做了什么,那茶碗中的药水竟赫然变作了血红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