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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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话 约定的检查做的很快,玉盏很久没去,医生建议查得全面一点,所以原本可以很快出来的结果又往后拖了几天。 玉盏对怀不怀孕从来都是一种顺其自然的态度,但霍宴州等结果等得近乎魔怔,让他也跟着将心悬了起来,他开始害怕没有,他后悔不该自己先下判断,早知道先去查完确定了再说,霍宴州将期待度提到了最高,万一落了空,玉盏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出结果的那天玉盏虽然忐忑到巴不得不要出结果,但还是早早地去了一趟医院,他庆幸的是霍宴州这两天出短差,自己还可以先知道结果。 医生刚上班,玉盏就已经坐到了候诊室。 虽然他这样已是十足的诚心,但医生还是该给什么回答就给什么回答:“是假孕现象,不是怀孕。” 玉盏坐在那里,医院里有医院特有的味道,让人闻着就好像触碰到了一片白瓷砖,一张白病床,一身白大褂。 医生还在继续说,他告诉玉盏,不是这次没有,是以后都不会有。 虽然他是特殊的双性,但其实是很难具备孕育生命的条件的,迟或川掌控玉盏的一切,比玉盏更了解他的身体状况,也更清楚如果怀孕会有什么后果,但还是不顾一切地给他吃那些药物,一意孤行走一条无法回头的路。的确培育出了一个临时的孕育环境,但药物的副作用也在侵蚀玉盏的其他相关机能,迟家酿的出生是有代价的,代价就是玉盏的身体。迟或川打了个稳赚不赔的算盘,他对于畸态的私欲得以被玉盏的大肚子满足,他的骨血在百分之一的受孕几率里有了传承。 而玉盏,迟或川只给了他一个空房子和一个空肚子。 他出了医院的门,那些通过嗅觉传达给人的一望无际的苍白瞬间被盛夏的暑气冲淡,炎炎的马路,轰鸣的油门,无数不知道迎面之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大众走在同一条街道上,躲在同一片树荫下。 玉盏漫无目的地跟着他们一起,他知道自己要拦一辆出租,但是他不能够停下脚步,只有不停地走——大家都在走,如果他停下来,就变成了活人堆里唯一一块墓碑。 满街都是热闹,一切都在生发的顶峰,旺极盛极。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谁的孩子,谁的父母,老鸟带着新鸟在飞,老树带着新树在长,过去的流行带着当季的流行席卷一切。 天很热,玉盏知道自己在流汗,一开始是汗,后来他就不清楚了,都是咸的,他的脸都是咸的,太阳在晒他,他感觉自己在变成雪白的盐,他在消融,而世界在看着他消融。 世界是什么?世界是土地上的高楼和高楼下的土地,玉盏在它们的影子里走。 越繁华的地方乞丐越多,无视乞丐的人也越多,不管是真乞丐还是假乞丐,玉盏都给他们钱,从一开始的硬币到最后一张钞票。 他尽可能的弯下腰,有水珠在往下滴,有些乞丐看他,有些乞丐不看他,有些乞丐说谢谢,有些乞丐笑他的滑稽。 等接到迟母的电话,玉盏裤子上那些口袋都成了一块缝死了的布,空荡荡,但只要不将它们翻出来,就没人知道他的一无所有。 他握着手机抬着手肘,风从天上刮下来,将人和城市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从玉盏的短袖口吹进来,再从他的领口穿出去。明明是带着热度和生命力的风,被它充盈着的时候,玉盏却觉得自己更像掉到河里的一张纸片,水很清澈,很凶猛,他很无力,很轻薄。 迟母问他在哪里,他报了目之所及的一座大厦名字,迟母问他去那里干什么的,他说也没什么事,只是路过,迟母说太巧了,他们在附近的一家婚纱店里,她等他过来,有惊喜。 挂电话前迟母问他的声音怎么回事,怎么听着像哭,他说只是风大。 玉盏还是去了婚纱店,当然不是因为对于惊喜有什么好奇和期待,他习惯了懂事有礼。 林戎在幕布后面试穿订做好的婚纱,迟母情绪很高,见到他就开始小声地滔滔不绝。 迟一奉和林戎的婚礼要提前办了,不然肚子大了就穿不了漂亮婚纱了,迟母朝他挤眉弄眼,等着玉盏配合地给出她想要的反应。 “她怀孕了啊,”玉盏尽可能地表现出惊讶,尽可能地和迟母一起开心。 “我一直觉得一奉上次的求婚太仓促了,现在是双喜临门,怎么都应该补给林戎一个像样的求婚,马上惊喜就来。”迟母压低声音跟怀里的迟家酿对话:“期不期待呀?” 迟家酿脚上穿着林戎的高跟鞋,一甩一甩,跟着大人学说话,也挤眉弄眼地问玉盏:“期不期待呀!” 他们话还没说完,楼下上来了一群人,悄无声息的,迟一奉走在最后,西装笔挺,捧着花束。前面是一支乐队,一上来现在幕布前摆好队形。迟母笑逐颜开,用口型无声地夸迟一奉——“真帅!” 迟家酿很少看到这种阵仗,笑得叽叽嘎嘎,被迟母以手势噤声禁止。 幕布拉开之前林戎还在征求迟母意见,她感觉自己要换成中短发会更搭这一件,幕布一拉开,她自己连同三面环绕镜子里的她全部都捂上嘴,在惊喜中静止。小提琴的旋律起了个头,在迟一奉一步步带着鲜花和戒指走向她的过程中,其他的乐器渐渐加入进来,是林戎喜欢的那首I Believe。 迟一奉单膝跪在她的面前,她是他穿着华丽婚纱高高在上的新娘。 “林戎,你愿意嫁给我吗?” 林戎在泪水中点头,婚纱店店员在起哄,迟母抱着迟家酿走过去。 玉盏坐在沙发上,他想抬腿站起来,但眼前的一切都像是慢动作电影,充满了欢声笑语,一定是大团圆结局。他在不在电影里,他不知道。 可能不在会更好,这里有迟或川的母亲和孩子,有迟或川的弟弟和弟媳,这里在发生着迟家的欢庆。他不知道自己在里面充当什么角色才能更好地融入到他们当中,才能不止是旁观鼓掌,才能除了参与喜事之外也能说说其他的,说说他自己。 但是迟家人要以什么立场去倾听他们不了解的那一部分迟或川呢,玉盏想不出来。 他们所在的家庭是个大游戏场,准点营业,准点下班,卡着社会的齿轮引来送往,一代一代开下去。 而玉盏连门票都没有,他不是谁的兄弟,不是谁的父母,不是谁的孩子。世界给他播放别人的家庭生活,却起不到任何参考价值,也无法停止收看。 所以他要走了,他总有别人留不下他,又无法不体谅的善意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