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
淘米、烧水;水沸后将米下锅,煮开转小火…… 郝嘉已经好多年没有煮过粥了。 她盯着锅里上蹿下跳的米粒,也不知水少了还是米多了,又用勺子捞了些米出来。 等口干舌渴的魏衡撑着身子从床上下来,想要给自己倒杯水时,一眼就见到了厨房里的郝嘉。 她在……煮粥?给他? 灯光从厨房透出来,灶台火苗“呼呼”,炖锅咕噜咕噜的响着,温柔而安静。 郝嘉站在灶台前,不时搅动着长勺。 魏衡愣愣看着厨房里的那个身影,有种恍若梦中的感觉;直到郝嘉转过身来—— “你怎么起来了?”她说,看着他手里的空水杯,又问:“渴了?” 她于是抽过他手里的水杯,帮他接了杯温水;看他目光一直盯着灶上的锅,又解释道:“我看你应该没吃晚饭,想着给你煮点儿粥。” “你……还会煮粥?”魏衡接过杯子。 他声音听起来格外沙哑,除了感冒的,似乎还因为夹杂着某些情绪。 郝嘉想起那些年,她在他这儿蹭吃蹭喝,却连摘个菜都不曾伸手帮忙过,心里不禁泛起几丝歉疚,转移话题道:“吃了药感觉好些吗?” “好些……”魏衡刚答,侧过身就是一阵咳嗽,听着都让人难受。 郝嘉看着他因此憋红的脸,抽过他手里的杯子放到一边:“进去躺着吧,要什么叫我给你拿就好。” 她扶他进卧室休息,又重新帮他倒了杯温水:“你先睡一会儿,粥就快煮好好了。” 魏衡躺在床上,听着厨房的动静,却并没有合眼。 大概十多分钟过后,郝嘉再次推开了卧室的门。 “睡着了?”她轻声问。 魏衡根本没睡,听到声响就撑着坐了起来,郝嘉将碗搁到一旁,扶他就着床头靠好。这才把粥端给他。 “水少了,熬得有些稠。”她说,“没有你煮的好吃。” 魏衡伸手去接,胳膊却有些无力。 郝嘉看他动作艰难,又道:“我喂你吧。” 她复而从魏衡手中接过那碗粥,拿起勺子轻轻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 他何曾得到过她这样的照顾。 这些年,一直都只有他给她做饭,给她端茶倒水,她连水果都没有帮他洗过一个…… 魏衡完全没注意粥稠不稠,一双眼全黏在郝嘉脸上。 许是生病,他的情绪再没有力气掩藏,看着她的目光一改平日的疏离,炙热又温柔。 “魏衡……”郝嘉对上他的目光,不由想要缩回手。。 对方却忽然垂眼,含住她送到他嘴巴的勺子,一口将粥全吞了下去。 “……”郝嘉。 要不是粥事先用冰水隔着降过温,他那样吞下去,不知会被烫成什么样。 郝嘉有时候觉得魏衡真的是傻。 这次回来,她本还以为他变了,至少变得为会自己考虑了。 可到最近,她才发现:他哪有变,他根本一点都没变。 哪怕他装着对她疏离,其实心意从没变过;她给的,他毫不怀疑,她要的,他毫不犹豫。 她对他做的,最多不过是像今天这样,给两颗甜枣而已;何德何能让他对她如此这般,剖心剖肺、肝脑涂地? 心头某处不觉有些酸胀。 郝嘉别开眼,机械地又舀了一勺粥。 魏衡配合的开口,一口一口,直到一碗粥见了底。 “……还要吗?” “要。” 郝嘉于是又盛了一碗。 待魏衡再次喝完后,她扶他躺下,帮他掖好被角:“好好休息。” 这是要走了的节奏。 魏衡垂下眼:“路上小心些。” 郝嘉看得到他目光忽然的黯淡,听得出那声音里的失落;临到卧室门口又折返:“算了,不走了。” “再过几个小时该天亮,懒得来回折腾。”她说,“我不走了,正好明天要开会讨论近期业绩,我趁现在看看文件。你睡吧,我要看着你烧退了才放心。” 她说着复而在他床头坐了下来,从包里掏出平板电脑。 魏衡盯着她看了几秒,确定她真的不走了,这才缓缓闭上眼睛。 他其实不舍得睡。 但终究没有敌过困意,很快便沉沉睡去。 等他呼吸变得均匀,郝嘉的大脑仿佛才重新清明起来,开始思考关于明天的会议,在业绩一再下滑的情况下,如何推行一些行之有效的方案…… 结果无意发现邮箱中躺着一封信件,是魏衡写的,关于提高公司业绩的方案,发信时间是下午六点,算起来,就是他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前。 “难怪要病倒,你以为一个有四十八个小时么?”看完文件,郝嘉对这才对着魏衡低叹了一句。 他安静地睡着,睫毛交错,眉头却因为有些不舒服,微微皱着;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拨开了他额前的碎发:“见过傻的,没见过你这么傻的。” “你那么拼做什么呢?公司给你股份了吗?郝老板看中你做女婿了吗?我承诺你升职加薪了吗……况且,我都自身难保,你这么拼命托着我这个浮木,又有什么前途?” 这段时间,公司高管们有能力的在观望,没能力的在摸鱼。 只有魏衡忙得像个陀螺,撑着公司的运转。 郝毅如今着身体,就算醒过来,怕也不能继续操心公司的事了;而郝振还不知道能不能醒,醒来是何状况…… 一想到这点,郝嘉便觉太阳穴隐隐生疼。 “魏衡,我跟你说过的吧,我和郝振不是一个妈生的,我是私生女,七岁才被接回郝家;而自从到了郝家,基本都是郝振在照顾我,郝老板没尽的责任,都是郝振在尽……”她说,“董事会上力保我的叔伯,私下其实都建议我,若实在辛苦,不如退下来,或者将股份转让出来。我没答应。我那么努力守着郝氏,也是想有天郝振醒了,我能将总裁的位置还给他……” “可说到底,这是我选择与责任,不应该让你为此累死累活。”她看着睡得并不安稳他,继续道,“魏衡,接下来我想用自己的方式试着管理公司;适合做就做,不适合就退下来。 她与其是说给他听,不如说实在连续的高压之下终于忍不住倾吐了一次心头的想法。 她说:“如果哪天郝老板或郝振醒了,集团的事他们自己去想办法,如果他们醒不了……你也别替我担心,大不了把股份卖掉,饿不死的……最怕的是我把股份买了,他们又醒了……不过人嘛,看开些就好,命都捡回来了,又有什么舍不得呢……” 她就这么自言自语,魏衡的手不知何时从被子旁边滑了出来,抓住她的手:“我会帮你——” 她以为他都听见,不由转头看他。 却见他额头浸着薄汗,睫毛微颤着,蹙着眉,不知在做什么梦。 因为发烧,他的掌心温度灼人。 她沉默地看他,许久,才轻轻去掰他的手,想要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 他却执着地抓着她:“我会帮你,不要……不要嫁给不喜欢的人。” 那一刻,郝嘉心头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又酸又疼……但又似乎还伴随着某种隐隐的,久违的、“扑通、扑通”的饱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