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汪导到拍摄地时还不到中午，下车时倒还挺精神，中气十足地站在门口就喊：“小的们，人那？快列队欢迎啊！”

    顾回几个连忙出门迎接，刚一个个问候了汪导，就看见他旁边的保姆车里又下来一位戴墨镜的男士。这人长得挺高，挺干练的寸头，一件紧身T恤束出练得颇有实力的肌肉，下身穿着一条不太松快的破洞牛仔裤。顾回两个人要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自闭症，要不就是刚入圈的小萌新，对着眼前这位墨镜先生好一个面面相觑，没有一个能伶俐地叫出人的。眼见着气氛尴尬起来，汪导连忙找场子：“俩傻小子傻站着干什么呀，还不快叫成哥？”

    “汪导您可别占我便宜啊，”成哥这时候插了话，一边摘了墨镜笑道，“我可比这两位大多了，叫哥我多亏啊。”

    顾回这下认出来了，当然他不熟，只是前两天他还在凉亭里看他主演的那部小吴给他布置成作业的电影，在西伯利亚和熊打架，今年某大奖新科影帝，成方。

    “那让他俩叫你叔啊？那这样算我都能当你爸了。好么，咱们这就三世同堂了？”汪导吐槽道。

    一番话让几个人都笑了。趁着气氛正好，几个人热热闹闹地进了门，成方刚坐下就喊饿：“汪导，我来时可说了啊，我休假呢，我可不干活啊。”

    汪导满不在意一摆手：“不干活，还让你看电影，露天电影，凉亭，周围都是水，立体声四面回响，天然的。”又吹了吹他特骄傲的露天电影院。

    “那感情好，”成方高兴了，“哎，我看别的这种节目还能点菜，咱们这能点菜吗？”

    “这个——能，”汪导又把顾回招呼来了，“这就是我们大厨，你要点菜和他说。”

    成方这才仔细把顾回打量一遍：“没想到啊，人家都说脑袋大脖子粗，不是老板就是伙夫。咱们这大厨长得，完全看不出来啊。”

    顾回于是摆出一副客套的微笑：“成先生，您想点点什么？我们这边有XXX元电影午餐套餐、XXXX元电影午餐套餐……”

    成方听出不对味了：“等等等，怎么回事，怎么叫电影午餐套餐啊？”

    汪导便立刻又化身为汪老板，把电影院营业方式一报：“活可以不干，电影咱们不能白看不是？你点电影，我们提供饭，手艺保你满意。”

    成方哭笑不得：“汪导，我不是第一个被你这么坑来的吧？”

    汪导一呷嘴：“怎么叫坑，前面的可都叫好呢，不信你问去，都吃得心满意足走得！”

    “成，我不是唯一倒霉那个就行，”成方做了个拜服的动作，“那大厨我可就坐等你投喂了！等等，还不知道大厨叫什么呢？”

    顾回便站好冲着他微笑：“成老师您好，我姓顾，叫顾回。”

    果不其然，成方点了让他收获了影帝，同时也斩获了最佳剪辑、最佳音乐奖的文艺片。这部电影有一个晦涩的名字，衬着故事背景画面中长达九十分钟的冰天雪地，即便是夏月午后这样的骄阳似火，也让看的人觉得又涩又冷。成方为了这部作品付出不少，光是拍摄前的武打训练就有三个月，拍摄中的打斗场景也没有用过替身，和熊打架更是实打实的硬碰硬，一部戏拍下来伤痕累累。成方今年有四十岁，十几岁就进娱乐圈，因为长相普通，一直不温不火。这次获奖让他收获了一番实至名归的夸奖，但在此之前其实并没有太大名气，又因为文艺片向来冗长受众小，他的获奖甚至称得上爆冷。

    汪导和成方在凉亭落了座，顾回则去准备食材。成方常年健身，饮食上特别讲究，对热量尤其斤斤计较，肉不要饭也不要，点了个鱼和鸡胸肉，剩下的就让顾回看着办。顾回虽然也被经常限制饮食，但也没像他这样避碳水如猛虎，在市场好一通转，看见了新鲜菜花，当下有了主意。

    菜买回来时间还早，小策划为了镜头好看，又把顾回和小偶像叫去凉亭凑数。两个人落座时汪导正和成方聊上头，成方正在讲他当初试镜的事：“……冬天，东北那边零下二十多度，那么大一个冰窟窿，导演说就这样实景演。我当时脱得就剩个衬裤，一咬牙就跳下去，还得装作没什么感觉地说台词。试镜的有二十个人，就我做到了。”

    “所以才说你这影帝来得实至名归。”

    “我那是真没办法，得活着得吃饭啊。后来导演说，我当时那个劲和主角合在一块了。我想也是，都是被逼到绝境才绝处逢生的。”

    小策划示意顾回两个人也参加讨论，顾回硬着头皮想了半天，就只想起那个和熊打架的镜头：“成老师，你是真的和熊打架了吗？”

    成方闻言把目光投到他身上，像是在回忆似的看了他一会儿才回答：“是。圈养的棕熊，其实是当地人的宠物，块头是真大，也真凶。但是虽然说打吧，但我也不敢真使劲，那熊出场费比我都高，可不敢打坏了。”

    这话又引起了众人笑声。成方秀了秀肌肉：“拍这个片虽然挺苦，但是还真锻炼人。我这肌肉可比以前好多了，我后来再去健身房谁看谁羡慕。”

    之后话又说了一会儿，顾回和小偶像就又被安排去厨房了。回去的路上，小偶像凑在顾回耳边说话：“顾回哥，八卦听不听？”

    顾回狐疑地看他，小偶像神神秘秘地说话：“成影帝……”是Gay。他用口型比划。

    顾回心脏猛地一跳，但是面上没什么表情：“胡说的吧？”

    “当然不是啊，都传开了其实。”小偶像有点不满，“他这事暴露出来之后都没人找他拍戏了，谁能想到这才没多久他居然一下子得影帝了。简直跟一样了。”

    顾回想了想成方刚刚说的话，心里忽然觉得不是滋味。但他没再说什么，只径直往前走。

    厨房里的菜基本都洗好了。顾回考虑了成方的要求，打算做那个网红的没有米的蛋炒饭。他正切着菜花，忽然感觉身后有人。他以为是小偶像，招呼他去拿鸡蛋过来。鸡蛋被递了过来，他“啧”了一声，“怎么不拿碗……”话没说完，他抬头看见成方站在他身边，“成老师？”

    成方笑了笑，“这是要做什么？”

    顾回指了指案板上的菜花沫：“那个，网红的那个菜花蛋炒饭……您不是不想吃米饭吗，我就想到了。”

    “你还挺心细啊。”成方慢吞吞地说话，顾回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也笑着推辞，“没有，我应该做的，顾客至上嘛。”

    他蹲下身去拿放在下层抽屉的西红柿，却听见耳后成方的声音。

    “你也是吧。”

    顾回呼吸一窒，顿了会儿正要说话，“你先别否认。”成方打断他，“我看过你的照片。”

    “——你知道是什么照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