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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易墨依旧是用一双眼认真地看着凉云盛,“我不会再让你受伤害的。” 凉云盛就笑。 他忽然想起来之前的种种苦了。忽然想起来母亲去世前说过的话。他突然好像悟出了什么急不可耐地叫着易墨的名字。 易墨不知道凉云盛为何叫他,但凉云盛叫一声他就应一声,不急也不烦。 一旦想通了,就跟抓住了绳头一般,可以轻而易举地摸过去。凉云盛就是这样,他瞧着静谧的夜色,身旁璀璨的星,忽然醍醐灌顶,猛地坐起身来。 他以前总觉得“活下去”是最残忍的事。它没什么意义,只不过是母亲在世的最后一天给予自己的寄托。现在想来,自己竟错了那么久。她想让我下来,并不仅仅是指我的躯体,不是乏味的、惶惶不安的、行尸走肉的生活。而是真正地活着,每天有所期待地,鲜活而饱含感情地活着。不是为了活着而活着,而是因为不想放弃这世上所珍惜的、有意义的事物而活着。 他挺直了腰板,两只眼定定地看着易墨:“我想活下去。” 易墨也挺直腰板,两只眼定定的看着他,说道:“好。” 这一晚,两人依偎在一起,睡得很沉、很沉。 易墨梦见了以前的事。 凉云盛曾说过,他不相信一见钟情。 易墨也不信。那不是一见钟情。 易墨讨厌梁家,讨厌极了。自己在绝望的深渊挣扎,可英雄的出现却总是慢得不行。而至始至终,对他伸出援手的,竟然只有两个素味蒙面的人罢了。 他失去了期待,失去了理应有的童真。他自暴自弃,这是天经地义的,大侠不会来搭理他一个无名小卒的。 他见到凉云盛的第一眼,是惊艳于他的笑。那种纯粹的,鲜活的美丽出现在他的眼前,使他一颗沉寂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他喜欢美好的事务,同时也憎恶着,嫉妒着。 但他的这份心理显然是无用的,那张脸的主人压根不在乎他的丑陋与卑微,当成玩物也好,欺骗也好,都是带着善意的。他的这份心理是有罪的,让他羞愧不堪。 他觉得世间美好的事物终于出现了。他一次又一次地来到这个地方,见这个人。不再是好奇,而是一次比一次期待。不论是他的美丽,他的顽皮,他的狡黠,他的贪吃,他的笑意,都是盈动着的、流转着的他所见的不可多得的美好。他麻木的心,似乎终于苏醒了。浑浊不堪又狭窄的世界开了一道光,色彩在眼前平铺开来。 男孩会给他讲关于自己的趣事,光怪陆离的世界就在他的心里活跃起来,他知道,并不是人人嫌弃丑恶,并不是人人心怀歹意。男孩会叫他反击回去,教他自信与打倒一切的勇气。男孩约定,教他一起玩各种心思古怪的东西。 可他什么也没学会。他还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被折磨,受欺凌。他的外表还是一样丑陋,他的性子还是一样软弱,他的一身还是一样狼狈。但他不再痛苦了。这似乎没有什么可痛苦的。一切都得面对。 他至今未忘的,便是男孩的那一句——我等你。 在崖底的生活总归是不好受的。他无法形容那种生活,总觉得是以前的生活突然被拦腰斩开,陷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他又找回了孤独与麻木的自我,所有肮脏又恶心的东西令他厌恶。 很痛苦,痛苦极了。但,又不是太痛苦,还有不痛苦的。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有一个人的承诺,有人在等他。这份光明是在的,只是自己太弱小总是抓不住它。他只需要从这崖底出去,便可以看见满地的红花,一身红衣的他。他这么想着,等待第二天的黎明。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唯一的信念支撑着他在崖底重新站起来。他回到了崖上,可惜,一切都不复存在。像是嘲弄他般的,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没有梁家,没有生气,没有红花,没有,他。 他被欺骗了,所有的期待都被撕碎□□。他的心空荡荡的,那个重新振奋起来的自我消失了。 呵,多么可笑。 这时候,一个穿着青衣长袍,尖头尖脑的人出现了。他用一双细长的狐狸眼打量着易墨,啧啧称奇:“没想到来采个草药,竟还撞上从坠魔崖出来的人了。” 易墨没有气恼,没有什么可值得气恼的。这是理所应当的。没有谁会在意对他一个无亲无故的承诺。他用自己也始料未及的平静的语调问这个人:“梁家呢?”仿佛再大的事也无法惊起他心中的波澜。他的心,死了,世间唯一的美好也不复存在。 那人又斜着眼看了他几眼,带着繁芜难辨的感情:“被灭门了。” “是么。”易墨凉薄地笑笑,却发现脸上没有一丝变化。 “地毒老祖同梁家同归于尽,大火烧了三天三夜。” “你说谁?” 易墨沉寂的心猛地一颤。 “地毒老祖。”那人一字一顿地比重复道,完全不忌讳这个名号。 易墨仿佛又感受到了坠崖时的感觉,身体一软,整个人向下陷去,世界天旋地转。他不容易缓住了心神,却是呓语起来。 呵,地毒老祖,地毒老祖…… 终归还是自己害了他。自己的美好没有不见,却被自己毁了。毁了! 那人见易墨疯癫起来,不觉皱眉:“但据说有个长相可人的人活了下来。” 易墨微微睁大了眼睛:“你再说一遍?” “有人看见,有一个一身红衣的人跑出了大火之中。” 易墨的双手轻轻地颤动起来。 他没死?不。 易墨捏紧了拳。 那人见易墨战栗的身体,神色莫辨,哆嗦哆嗦了嘴,还是把“这也只是据说”给咽了下去。他对于眼前这个男人和梁家的联系并不自知,却又好像透过易墨的身体看出了七七八八。他无法安慰易墨,他没资格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易墨。他的眼神黯了黯,声音尖细有力:“你会找到他的。” 易墨却没有因此轻松多少,他用毫无波澜的声音问那人:“但这也只是据说,对吧?” 那人不禁一愣。 易墨的语气,不像是询问,更像是陈述一件事实。 那人不明所以,突然看不懂眼前这个男人,刚想试探地又安慰一番,易墨却忽地抬头,用泛着寒光的眼睛看着他,眼神冰冷,眼里却是痴狂。 易墨用笃定的语气对他说:“是的,他肯定死了。” 没错。 懦弱的他想的是—— 他肯定死了。他说了要等我。他不会骗我的。 他不愿接受凉云盛违背承诺,不愿接受是自己让凉云盛违背承诺,不愿接受自己玷污了自己唯一的光明,不愿承认这是他犯下的罪孽。 只要死了,只有死了,这一切才解释得通,他才能毫无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