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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五十八(一)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平县治安管理所有个传统——每天晚上都会派一个小队在县内巡逻一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日日如此。 巡逻小队的成员大都是年轻人,所里规定超过45岁就不用再熬夜巡逻了,谭砚却是个例外。 他今年58岁,是平县的一名普通片警,尽管已经到了快退休的年纪,身材却保持得很好,宽肩窄腰,腰腹部没有一丝赘肉。谭砚的身手据说也是数一数二的,每年云省治安部门内部比武他都名列前茅,交过手的人一听说他都快60岁了,全都险些将下巴惊掉。曾有人说他最多不会超过40,就这年纪还是看在那张苍老的脸的份上多说的,要是单论身体机能,说他才18都有人信。别看谭砚现在年纪大了,但胜在长得好,所里新来的小姑娘私底下偷偷叫他帅大叔,对着单位历史照片中年轻的他犯花痴,都快60了还能竞争一下平县县草呢。 尽管他各方面都不输年轻人,但终归年纪大了,领导早就劝他退二线做做后勤工作,却被谭砚拒绝了。 谭砚是个公认的怪人,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清楚他想要什么。 他不缺钱,一线津贴对他而言可有可无。九几年的时候,谭砚的全部积蓄被一个下海的同事借走,结果同事做生意赔了钱,便将老家的平房给了谭砚抵债。后来同事的老家成了旅游开发区,抵债的房子拆迁,赔给谭砚两个门脸房,现在每年的房租费十分可观。 他长得好看,又小有资产,却到现在都打着光棍,连个恋爱都没谈过。他颇有积蓄,但吃的是单位食堂,穿的是普通运动服,住的是早年单位分的筒子楼,代步的是一辆市面上都快找不到的二八自行车。 他有口饭就能吃饱,有张木板就能睡着,不抽烟不喝酒不大鱼大肉不声色犬马,连电视剧都很少看。他仿佛没有任何喜好和兴趣,活得低调而克制。 自十八岁参加工作开始,他每个晚上都会骑着自己的自行车在平县巡逻一圈,整整四十年,一天都没有脱岗过,好似不知疲惫,不知病痛。 他很少同单位同事聚在一起聊天,就算是有推不开的场合,也一直沉默着,像个闷葫芦半天撬不出一句话。也就那么一次,谭砚被人压着灌了点酒,他似乎酒量不佳,一口酒下去就有点迷糊,这时有人问他活了大半辈子,难道就一点愿望都没有?谭砚红着脸,闷了半天后才憋出一句:“想退休吧,退休后去外地散散心。” 于是就有人起哄劝他提前退休,按规定工作满三十年就可以申请退休,既然干得这么累,又不缺钱,干嘛不早点退了休息。 那时谭砚只是摇摇头,眼睛盯着墙壁,视线仿佛透过钢筋水泥看向了遥远的彼方。还没等人再问些什么,他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酒量太差,才一口就睡死了。 从那以后不管别人再说什么,他都不再喝酒,便再也没人听到过他的心里话。 早些年警力不足,管理不严,说是以小队为单位巡逻,实际上往往只有谭砚一个人,他每天晚上骑着自行车跑遍整个平县,风雨不误,从不脱岗,让人看着都觉得疲劳,他自己却很精神。 而近些年他似乎是年纪大了,明明现在单位给大家配上了警用小电动,一起巡逻的人也多,主要工作都是年轻人在做,谭砚的压力明明减轻很多,看起来却比以前更疲惫了。所里新来的小队员私下里偷偷说,谭叔每次巡逻时看着他们的眼神都让人发毛,总感觉他似乎觉得小队员们很碍事。 这件事小队员们还向领导反映过,大家都觉得谭砚可能有点倚老卖老,看不起他们这些年轻人。谭砚太怪了,不管分到哪个队都很难融进去,小队长们都希望能够将他踢出巡逻队伍。 治安管理所的李所长当场就对这些年轻人拍了桌子:“什么叫倚老卖老,你们知道谭砚立过多少次功,亲手抓到过多少穷凶极恶的罪犯吗?你们知道他这些年有多辛苦吗,他这些年在平县的脚印,连起来都能绕地球一圈了!你们觉得他歧视你们,谭砚有说过这种话吗?有明确表示过他看不惯你们吗?都没有吧!无凭无据的事情,仅凭臆测就要定人罪吗?瞧瞧你们一个站没站样坐没坐样,我都看不惯。谭砚的警容风纪是所里做的最好的,每年都是标兵,让他带你们是给你们机会好好向老同志学习,都给我回去虚心做人!” 训归训,训过之后还得解决老同志的问题。其实每次谭砚出去巡逻李所长的心都提着,这人年纪大了,身边又没个人照顾,就算现在身体看起来还硬朗,可多少今天还好好的人明天就过劳猝死了。四十年没休息,拿过国家级劳模,李所长想想都觉得可怕,这是人能承受住的工作强度?就怕哪天他的弦断了,撑不住了,担心他累坏了,苦口婆心劝谭砚退二线。 但是谭砚不同意。 “为、为什么啊?”李所长是满心的不理解。 “我干了四十年,还有两年就退休,想在一线奋斗到最后一天。”谭砚简单地答道。 李所长还能怎么样,谭砚要是真有什么身体上的疾病,他也能强制要求他退二线。可谭砚年年体检结果那叫一个健康,比所里好多亚健康的年轻人都好。这样一个身体条件合适又有工作热情的人,他总不能打消对方的积极性吧。 于是不管别人怎么想,直到今天,谭砚坚持在一线工作。 他依旧每天勤勉工作,只是眼中的疲惫却越来越深。 “谭叔,这都九点多了,你回去歇着吧。年纪大的人都睡得早,这会你也该困了吧。”巡逻小队的王队长见谭砚的电动车打了个晃,不由担心地说。 “没事,我就是不习惯骑电动车。”谭砚摇摇头,指着一处路灯坏了的小巷子说,“那边这几天修管道把电线弄断了,路灯坏了,黑乎乎什么都看不清,挺不安全的,我去那看看,转完就回去。” “行,小刘你跟着他去,看完就送谭叔回家,一定要送到家门口啊,到了给我打个电话。”王队一脸担忧,电动车都骑不好还非要出外勤,这图什么。 小刘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表情有点为难,却还是点头答应了,转过车头,跟着谭砚一路到了那黑漆漆的小巷。 巷子口一点光亮都看不到,小刘一个大男人瞧着都有些害怕。电动车似乎要没电了,车灯有点暗,开了大灯都看不清巷子里的路况,小刘掏出强光手电正要按下开光,却被谭砚按住了手。 谭砚静静地看着他,手稳稳压着他捏着手电开关的手指:“你还要接媳妇下晚自习吧,回吧。” “谭叔,你怎么知道我媳妇今天晚自习?”小刘疑惑道,“这里确实不太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