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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修坐在研武堂,面无表情。他已经犯过一次错,老陆的事居然一点风吹草动都没察觉到。同样的错他不能犯第二次,宗政鸢出关之前,王修做了万全准备——却还是断了联系。 最坏打算,小花栽在关外的风雪中了。即便王修准备了网织罗盖的消息传递驿站,也不能跟天意抗衡。天要绝大晏,或者天不绝大晏? 研武堂外的寂静仿佛死亡。 王修只能耐心等待。 虚无幽远的宁静中,王修听见了鸽子拍翅膀声音。 武英殿君王与群臣对峙,全都不说话。北京的冬天并没有温和多少,鞭子一样的风冲进武英殿扇每个人的耳光,一个都不放过。 皇帝陛下很坚定:“六叔,我们要回榆木川,我们要拿回辽东。” 摄政王轻声回答:“是的,失地和民心,我们都要拿回来。” 武英殿外走进一个清瘦却披着皮裘的身影,王修一步一步走到武英殿正中,微微仰脸,看着皇帝陛下和摄政王,一字一句道:“陛下,殿下,辽东回信,复州和盖州全部收回。” 武英殿一愣,仿佛深海中爆开一枚火雷,静水之下深流湍急翻卷。 摄政王微微一笑:“做得好。” 复州卫邬双樨上书回报人马折损情况:沈阳卫全军殉国,无一人后退。 皇帝陛下看到这一句话一愣:“什么意思?” 王修轻声道:“陛下,南司房讲武师傅旭阳战亡殉国了。” 皇帝陛下坐在龙椅上,半天没说话。曾森站在偏殿嚎啕大哭。他喜欢旭阳,他还想着旭阳回来继续教他骑射。旭阳没怎么见过大海,曾森跟旭阳描述大海,非常非常大,比草原辽阔。以后旭阳师傅可以跟着他去海防军的船上看看海。 盖州卫宗政鸢的上书随后到达:盖州夺回,城中金兵全歼。 盖州复州全部归来,摄政王一拍宝座扶手:“开南大仓!” 曾芝龙的船队停泊在登莱港口,四轮大马车日夜不停从南大仓进登港口。曾芝龙站在巨大的载炮船上伸手试风,笑道:“今天是个好天气。” 载满赈灾粮的数艘巨大福建海防军炮船一扬帆,海盗们欢呼:“走咯!” 去复州! 那天,盖州和复州的夺城之战与守城之战几乎同时胜利。盖州的城墙被军器局给轰得一塌糊涂,远远只看到人影厮杀,李在德抬起手,摘了眼镜。 小广东一回头,看到天边破开乌云的一道烈火炎炎的金线,带着哭腔的破音尖叫:“出太阳了,出太阳了!你们看,出太阳了啊啊啊!” 数日绝望的暴风雪消散殆尽,茫茫雪地的东边终于等来喷薄的阳光。 一轮旭日挣脱黑夜,烧穿阴霾,涤荡幽晦。 第260章 正文完 宗政鸢从雪地里爬起, 扔了手上已经卷刃不能用的腰刀, 摇摇晃晃一瘸一拐向前走。阿福齐胸前钉着长矛,眼睛圆睁,微微颤动。 宗政鸢在他耳边低声道:“我叫宗政鸢。迟早跟你一样。” 阿福齐的眼睛瞬间流光飞逝,彻底暗淡。宗政鸢伸手合上他的眼睛,静默一会儿, 拔出他胸前的长矛, 在手中拄着。抬头一看, 盖州城墙已经不能看了。宗政鸢回头, 在远处山坡上看到三门极其巨大的火炮, 这么远都能清清楚楚看到炮口。看着像铜发熕,可是铜发熕不是不方便运输不能持续使用很鸡肋么。军器局牛逼大了。 小鹿大夫领着医侍队在给伤员处理伤口。轻伤包扎,重伤看天意。淡蓝色医官服在辽东反而成了保护色,雪天雪地的把淡蓝色给糊弄过去。出辽东前, 小鹿大夫问宗政鸢,如果遇到重伤, 能不能用极端的手段救治。宗政鸢不在乎, 死都要死了,还能怎么极端。 极端就是, 活剖伤员。 宗政将军领军入城,盖州城里也被炸的七零八落,小鹿大夫和医侍们在雪地里翻尸体,翻到还有气儿的都被抬进城。有几个葡萄牙军制服的人倒着,小鹿大夫跪在雪地里去翻, 两只手冻得没了知觉。 不是……不是……不…… 小鹿大夫的手停在半空。 一片冰冻的血中,他看到一缕金发。 军器局把铜发熕拆开装上马车,李在德两只手磨得血淋淋。好在天够冷,什么都感觉不到。他戴上眼镜,一步一步走向盖州城的城墙。改进铜发熕第一次真正地用于战场,他必须要知道威力如何。李在德穿过盖州城前的狼藉,一脚一脚踩碎冻硬了的雪面。城墙坍塌了个大洞,风掠过时奇妙地擦出哭音。 盖州城在哭。 伤员经过李在德身边被运进城,大多数都是火器伤。李在德摘了眼镜,微微垂着头。一名个子不高的医官扶着一个担架往里跑,跑近了李在德才看清,是小鹿大夫。他们都一愣,看着对方。小鹿大夫身边的担架上躺着个高大的金发葡萄牙军官,就从李在德眼镜下面过去,一条腿被火器炸得焦黑变形。 李在德摘下帽子,小鹿大夫对他一点头,冲进城。 李在德站在盖州城墙下,背对着铜发熕轰出来的豁口,听风声痛哭。 研武堂驿马冲向四面八方:复州已夺!盖州已夺!复州已夺!盖州已夺! 长城外东西合击金兵主力的陆相晟和秦赫云同时收到,秦赫云在硝烟中鸣金,白杆兵撤退!陆相晟迅速返回长城,金兵也未恋战,似乎着急回建州。 宣府的大门一开,陆相晟撤进长城,宣府沉重的大门缓缓合上,陆相晟骑在马上,声音嘶哑:“陆相景呢,陆相景呢?” 陆相景满脸黑灰,只能看到俩眼睛的眼白:“哥!” 陆相晟摔下马,冲到陆相景面前。有皮肉伤,但什么都没少。陆相晟紧紧搂着弟弟,倒是陆相景不干,挣脱出来。他现在已经能带兵,不是小儿了。 陆相晟被陆相景一推,抬眼看到权道长。小道长一身法服都搓着抹布了,皱皱地挂在身上。权城用袖子一抹脸,陆相晟看着他笑,笑着笑着淌下泪来,一下跌坐在地。他太累了,站不起来了。 权城站在寒风里大声宣布:“不打仗了,开春就种地,夏收之后还种地,到处都种,大晏河山都是好地方,山西陕西山东辽东,番薯玉米土豆大豆!” 陆相景都笑了,笑着笑着开始哭。 伤亡太惨烈,金兵都折损过半,陆相景不敢想天雄军白杆兵山东兵京营都如何了。陆相晟坐在地上,看着苍天。多日未见的太阳热烈温暖,陆相晟干脆一倒,躺着,闭上眼睛。 陆相景吓坏了:“哥!哥!你怎么了!” 权道长把脉,低声道:“你哥睡着了。没事。”他帮陆相景背起陆相晟,轻声道:“陆巡抚休息吧。往下,只有国泰民安。” 复州刘爱塔反,沈阳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