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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敏眯起眼:“谁?” 一个身着华服的男人神情激动得错乱:“大晏气数早就尽了,去年年前闹鬼,过年时女真人就来了!现在闹天花,就不知道什么东西进京城了!” 所有人毛骨悚然,一片啜泣。那男人不知道是哪个官员的家人亲属,又哭又嚎:“大晏气数尽了!不知道什么要进城了!跑啊!” 张敏拔出雁翎刀,寒光一挥,那男人周围的人被腥热的血喷个正着。 张敏拎着淌血的刀站在城门口,狰狞笑道:“诸位大官人,天子脚下,摄政王坐镇,什么脏东西敢进来,什么脏东西能进来!摄政王殿下有令,妖言惑众者,杀无赦!” 有女人坐在地上嚎啕,凄厉的哭声在肃杀的风中哀叫,张敏下令开城门:“大官人们,请,永不再见。” 研武堂清查离开京城之人是哪个官员的家眷,罢官削职,永不叙用。 何首辅发下内阁批文:“为臣者,不能尽忠职守肝脑涂地以报君恩,国难之际只图避祸偷生,朝廷内外官员不屑与之为伍。” 太医院疯狂查找以前的记录,论证种痘是否可行,吵得歇斯底里。院使院判都还在东三宫,京城中时有人家起痘症,天花之疫愈演愈烈。 汪太医在争吵中不发一言。 林太医道:“汪太医,你把种痘之说给翻出来,就不怕吗?” 汪太医睁开眼看他:“林太医的意思是,如果种痘一事祸及国本,汪某人便为千古罪人。” 林太医默然。 汪太医长叹:“如果瞻前顾后,因为爱惜自身性命便什么都不说,放着天花在京城肆虐,难道就不是我汪某人的罪了么。” 鹿太医出声:“宣庙时京城大疫,太医院的大夫十存一二。” 太医院寂静下来。 吴大夫从门外进来,轻声道:“此刻,便又用到你我了。” 摄政王命吴大夫协助太医院,吴大夫对着太医院同仁深深一揖:“吴某人有幸与诸位同仁并肩作战。” 凡医者,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 陈词滥调,至高之理。 太医院诸位大夫齐齐还礼:“吾等……做好准备了。” 陈驸马听到京城恐有天花肆虐,第一个反应便是想出城,把儿子送回河北老家。寿阳大长公主一锤定音:不行。陈永嘉必须留在京城,或者死在京城。 陈驸马无可奈何。寿阳大长公主不准儿子离开京城,天天对着幼小的儿子流泪。皇三子没熬过去,那么小,连名字都没有,被天花折磨死,恐怕……不成样子了。 陈驸马搂着寿阳大长公主,终究没忍住:“不就是罢官削籍,我不怕。陈家本来就是商人,哪儿不是卖东西!” 寿阳大长公主一抹眼泪:“去河北便安全?河北闹天花,你又要往哪儿跑?陈永嘉的亲娘是大晏皇族,我李家生来便是死守国门,死也要死在京城。陈永嘉哪儿都不去,李家哪儿都不去!” 陈驸马流泪。宣庙时也没撤出京城,隐隐约约有说宣庙就是天花死的。寿阳公主那时候着实太小,跟着乳母出宫的,什么都没记住。寿阳公主还庆幸对那时候没有记忆,现在,她正在经历。 “不走……便不走。咱们一家都留在这儿,反正到哪儿还是一家人。” 陈驸马拍着公主,心想,那就看看大晏,得是个什么结局吧。 摄政王站在寥落的鲁王府菜地中,对着未完工的火室发呆。前天他还挺高兴的,野心勃勃盘算冬天种什么王修爱吃的水果,甚至盘算明年春天,明年夏天种什么。天花突然就出现了,还是在禁宫中。皇三子已经夭折,他没有仔细看过的小孩子,听富太监形容,可爱极了。 王修轻轻走到他身后,搂住高大的摄政王的腰,俯身把脸贴在他的后心口,静静地听风声呜咽。 他刚从太医院出来。王修终于明白什么是“种痘”,听得他心惊胆战。把天花病人身上的痘脓弄出来,种在健康人身上,有意让健康人去染天花。完全跟吴大夫的隔离病人理论背道而驰!穆宗时宫中出现过痘医,后来又记载全无。大约也是因为太过可怕难以理解,并且根本不能保证被种之人的安全,只在穆宗一朝,便被中止。 老李想干什么。 王修牙齿咯咯打颤:“老李,你别冲动。有些事不管你……是什么意愿,就是不能做,做了就是错,明白吗?真的不行,你真的不能让陛下去,去种痘,万一陛下因你而出事,你要怎么办……” 法理上说,摄政王是可以继位的。 只要皇帝和李小二都死了就行! 李奉恕嘶哑的声音缓缓响起:“我从来没怎么仔细看过李小三。因为觉得实在太小了,坐都坐不稳当,我是个老粗又不会抱那么大的孩子,怕把他给弄伤了。心想着,赶明儿李小三大一大能跑能跳了,取了名字就接到鲁王府来,跟李小二一起长大,送他们去封地。我是真没想到……李小三突然就没有明天了。为什么说没就没?我都没抱过他。成庙也是说没就没,最后一面我都没见着。明天原来是最大的奢侈……” 王修听老李结结巴巴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怎么关注过李小三,强行吞下哽咽。 “老李,有时候,命这回事儿吧……人力不可逆的……” 王修搂住李奉恕的胸前,李奉恕仰头看天,闭上眼睛。 那天生我李奉恕来世间一趟,是为了什么! 李奉恕没再说什么,轻轻拨开王修的手,把王修拢到身前,脱下大氅披到王修身上,握住王修秀美的手,轻声道:“你手怎么那么凉?” 摄政王把王修紧紧搂紧怀中:“别害怕。” 摄政王说别害怕,就天塌下来,都别怕。 研武堂宽阔平坦的驿道从京城伸向全国,正到达安徽。研武堂驿马一到,按照汪太医的说法,立刻找到了黄山的痘医。 穆宗时语焉不详被驱逐出京城的朱姓痘医的后人。 朱氏原本就是安徽人氏,先祖进京,再出京,并未贻误他们行医,历经数代,辗转在安徽各地。一开始富贵人家嫌弃痘医粗蛮不堪,居然用天花毒脓去染活人,简直和害人性命没有两样! 朱氏祖先为了推行种痘,常常被人驱赶追打。不知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有平民的孩子接受种痘。种平安痘的高手能确保十之八九的幼儿平安活下来。十年前安徽闹天花,死亡的幼童里几乎没有平民孩子。汪太医尚未进太医院,正在安徽游历,惊觉这事必须上报,然而并未引起任何重视。 那个时候,北京正在打萨尔浒。 萨尔浒成为冥冥中一切命运的转折。 研武堂驿马找到朱氏医官,朱氏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