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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土豆番薯还没收, 玉米种下去万一长得不好怎么办? 权城绷着脸:“就种玉米。麦子收了, 朝廷收租了吗?没有。所以接下来种玉米。” 陆相晟不得不问:“玉米能种出多少来, 权道长心里有数吗?” 权城肃穆:“没数。但是种玉米。” 权城不是来胡搅蛮缠的, 他只是一巴掌拍在陆相晟桌案上:“土豆番薯玉米,其实于节气挂碍不大,主要看气候。我连续观天,今年麦收之后, 种玉米。” 陆相晟沉默一下。权城以为陆相晟会拒绝,吸一口气, 准备滔滔不绝说到陆相晟同意为止, 没想到陆相晟干脆利落同意了。 陆相晟整顿军垦地,以及统一麦收后种植玉米,用了非常手段。军队巡逻,损害耕地重惩不饶。参他的刚愎刻薄, 寡恩残暴的折子涌向北京, 陆相晟已经不在乎了。 当时,他是明确感觉到了研武堂的风雨飘摇岌岌可危。如果在他进诏狱之前给右玉找到个能种的东西, 也算给大家找到一条生路。陆相晟虽然脾气秉性更像武官,但他的确是个文官。年纪轻轻爬到大名知府,该懂的事儿他全懂。 土豆,番薯,玉米,起码一个能种得活吧! 陆相晟下令,强制种玉米。 权道长为了玉米,拼了。右玉上下必须种玉米,他亲自提着剑率领麦客巡逻,小道长吊着两只黑眼圈杀气腾腾。 没有信心,但就是要种玉米。 先是土豆番薯丰收,陆相晟立刻上报研武堂,并且送了一些去延安府。“丰收”是相对的,毕竟也是被人毁得不少。收土豆和番薯那天大家吃挺饱,吃饱了才想起,如果当初多种一点呢? 夏末种的玉米长势居然良好,蓬蓬勃勃地拔节伸叶子,站在太阳地里像是绿色的火焰,燃到一人多高。 玉米丰收。这一次的丰收,是真的丰收。棒槌一样的穗头,满城都是金灿灿的颜色。搓下籽粒煮玉米饭,或者干脆水煮就那么啃,吮吸玉米芯里的甜汁。有人发现玉米秆有点像甘蔗,有的非常甜,有的就非常苦。小孩子人手一枝玉米嫩秆嚼着啃,嬉笑着打打闹闹。 陆相晟指挥人拨开玉米晒,晒干了碾成粉。小孩子撞他身上,他一把抄起小孩儿晃一晃,小孩儿咯咯笑。 陆相晟叮嘱他们:“别拿着甜秆乱跑,当心戳着!” 小孩子们大笑。 陆相晟出城,一路走到田边。都忙着晒玉米,没看到玉米地里跪着一个人。 权道长虔诚地跪在玉米地里,跪拜玉米。他没想到玉米能丰收,真的丰收,怒涛一样的生命力席卷天地。权城感觉到这顽强生长的植物,能救大晏。高大健壮,不屈不挠地活着,甚至是这几年以来唯一真正意义上丰收了的作物。怎么那么多,那么多金灿灿的籽粒,今年冬天右玉不会有人饿死,大家都能活着看到明年的春回大地。 权道长眼泪潸然,他轻声道:“神植有灵在上,请救吾万民,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陆相晟听到权城认真的祈祷—— 皇皇上天,照临下土。集地之灵,降甘风雨。庶物群生,各得其所。 全国唯一丰收的喜悦冲进北京,王修差点喜极而泣。玉米番薯土豆在北方真的能种,能种的话能活多少人…… 李奉恕点头:“陆相晟强迫所有人都种。” 王修轻声道:“夫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 李奉恕闭上眼,向后仰着:“商君说的。” “商君说得对。对民,不必商讨将要开始的计划,只能分享成功的利益。这下好了,土豆番薯丰收,玉米大丰收,推广是没什么问题了。” 陆相晟上书,权道长只是破釜沉舟地一试,其实并没有信心。现在看来,麦收之后可种玉米,也许就是解决饥荒的关键。权道长将种植经验全部记录,一起发往京城。 李奉恕翻看权道长详细的记录,看得津津有味。 “明年,咱们家也要种玉米。” 李奉恕想在自己家里试种玉米和土豆番薯,只是突然眼睛不行了,所有野心勃勃的种植计划全部终止。 李奉恕轻声笑:“多谢苍天垂怜。” 王修道:“也多谢权道长苦心孤诣。” 李奉恕捏捏王修的脸:“苍天垂怜,才有个权城。人为万事之本,我很清楚这个道理。” 王修向上一指:“研武堂。” 李奉恕微笑:“是。” 右玉请求往延安府送粮,研武堂准,摄政王批复:嘉奖权道长为国稼穑。皇帝陛下下旨:有功社稷,有利百姓,惟殷于民,民乃有安。敕封权道长至善真人封号,授宝册玉印,加法服莲冠。 北京来人加封权城的时候,权城都哆嗦了。辉煌的皇家仪仗进入右玉城,带来皇帝陛下至高无上的旨意。权城张着嘴跪着,一副傻样:“我……我就会种地……”他师父快五十了才混到个真人封号,还没有玉印啥的…… 宣旨的官员微笑:“真人过谦了。真人种植,于社稷乃大功德,皇帝陛下和摄政王殿下感念真人为国为民,真人接旨吧。” 直到宣旨官员离开,权道长还没醒过味儿来。他坐在院子里,仰望夜空,心绪沸腾。他种地的时候真的没多想,只是一心求道。他的道在土地中,在种植中,在收获中。收获后,民安无饥,便是他的道。 所以其实,他没什么野心的。 身边有响动,陆相晟看到月色中团得小小的权道长,于是走到他身边,坐下。 “权道长观天,看到什么了?” “日有相,月无常。” 陆相晟笑一声:“权真人不必心慌,陛下与殿下给你的嘉奖,都是你该得的。” 权城抿着嘴绷着小脸看陆相晟,十分严肃:“不要叫我真人,至善真人,我真的当不起。” 陆相晟淡淡道:“你当得起。知道什么是至善吗?” 权城沉默,陆相晟朗朗有金属质地的嗓音在清凉的夜风中回荡:“‘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权真人,你不知道你将要救多少人。有斐君子,民不会忘。” 权城抱着膝盖,陆相晟站起整衣,郑重走到权道长面前,深深一揖:“陆某不惭,代天下之民多谢权道长。” 权城吓一跳,连忙起身还礼,哪知抱着腿太久,腿麻了,没起来就地一滚。 陆相晟笑出声,向权城伸手,权城面红耳赤拽着陆相晟的手站起,整衣还礼,肃穆道:“‘修奉清戒,每合天心,常行大慈,愿为一切,普度厄世,谦谦尊教,不得中怠,宁守善而死,不为恶而生,于是不退,可得拔度五道,不履三恶,诸天所获,万神所敬,长斋奉戒,自得度世。’我无非持守戒律,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