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75
的词儿他知道。优抚蒙古,朝臣得跟他磕头。摄政王还没死呢受不住这么三天两头的大礼。先让朝臣吵,吵累了没劲儿就歇歇,省得一致对付他。 王修知道李奉恕是铁了心,鲁王殿下什么都不要了。生前身后的名,不要了。 摄政王在辟出来的菜畦里穿着短打干活儿,不远处石砖上搁着扶手榻,王修裹着毛皮斗篷看他。什么都不必说,李奉恕听到迟来的澹荡春风轻轻拂过。 王修不着急,耐心等着。李奉恕叹口气,站起来:“我这就进宫。” 王修笑起来。 下人伺候李奉恕净手更衣,王修在一边叮嘱:“陛下虽然年幼,但惊人早慧。你务必不能着急,把前因后果解释了,陛下就算一时不能接受,你也不能黑脸,听到没?” 李奉恕默默听王修絮叨,不知道想到哪里,怅怅:“死爹了,能不早慧。” 王修被他噎得一愣。 下人帮李奉恕穿戴常服。大晏尚火德,朝服常服火炎炎一大片。李奉恕平时穿黑的多,暗花都没有,就是黑的。坊间神叨叨说李奉恕是玄龙,王修翻个白眼,李奉恕穿黑是因为黑的耐脏,黑色的布料好染所以便宜。每次看李奉恕换常服,蓝中衣红罩袍,衬得他眉目发亮,面色竟然也白净几分。太祖皇帝倒是很有审美,也许因为老李家都黑才尚正红赤朱的。 王修略略拍拍李奉恕的肩:“君臣态度要端正。” 刚下朝,皇帝还在皇极门没走,圆圆一坨缩在龙椅里,嘟着小脸郁闷。富鉴之劝:“陛下,实在困就回去躺躺?” 皇帝陛下板着脸,看着大开的三关六扇菱花槅门。朝臣都已退走,皇帝陛下就不走。富太监心疼:“鲁王殿下今天没来上朝。殿下要是累,不如回去小憩一会儿?” 皇帝的小手够不着龙椅两边扶枕,只好放在自己腿上。也不能靠着靠枕,小小身板儿罚坐一样。富太监越看越难受,心里开始痛骂李奉恕,槅门外面惊天动地一个喷嚏。小皇帝被吓得差点坐着蹦起来,惊恐地睁着圆眼睛往外看,槅门外的人影子一晃,挡住阳光。 ……还能是谁,当然是摄政王。 李奉恕一进门,小皇帝跳下龙椅,整个人就不见了——太矮,不如御案高——绕过御案走出来,非常严肃地仰头看李奉恕:“李卿。” 生气了。 李奉恕判断这小家伙正在生气,原因很复杂。所以只好拱手:“陛下。” 幸亏皇帝只有丁点大,摄政王不弯腰也得弯腰,更恭敬一点。小皇帝努力拿出威仪来。可惜人太小,威仪也不大。 “李卿下的制,我看了。难道李卿不应该先上折子请旨?” 高大的摄政王半跪在皇帝面前,神情温和。太小了。李奉恕想,小孩子太小了。他觉得这才是天理命运最深处的玄机,这么小小的孩子,是如何长成大人的?他当然没见过先帝幼儿时期,只记得先帝虽然瘦弱,个子着实不矮。先帝也曾经这么小么?小小的脸,小小的手,小小的脚,从幼儿一日一日长成大人—— 李奉恕用右手托起小皇帝的小手。小胖手虚虚拢成个拳头,蜷在李奉恕瘢痕斑驳的手心里,像只小笼包。小与大,娇嫩与胼胝,白净健康与创痕狰狞,对比得触目惊心。皇帝的小手指无意识抠一抠李奉恕手心,仿佛想把这一片疤给抠下来。 李奉恕轻声道:“不行。陛下,这一件,只能臣先下制。” 富太监被一个霹雳打醒了似的明白过来。想左了!摄政王先皇帝下制,这以后能说的话就多了。全推给摄政王也不是不行。富太监心思电光石火间转了几千转,皇帝尚未成年亲政……富太监觉得难以置信,摄政王真是这么想的?不像惺惺作态。 皇帝非常有气势地长叹:“可是李卿,万一优抚失败,蒙古得了好处又翻脸呢?” 摄政王低笑:“所以要细细筹措。至于翻脸……他们是迟早要翻的。臣要做的是尽量拖延,让大晏边境多喘两口气。” 小皇帝垂着眼睛沉默,顺便忍下一个哈欠。困意没被哈欠带出去,泛上眼睛,水汪汪的。摄政王笑:“陛下困了啊。” 富太监恰到好处插一句:“陛下这几天一直睡不好。” 没有殿下抱着遛弯儿。富太监心说,陛下晚上睡不好中午两个盹都打不了。这么小的孩子思虑这么重可怎么得了。 李奉恕起身一把抄起皇帝,皇帝小脸埋在李奉恕胸口,声音闷闷的:“我梦见爹爹了。” “梦见他什么。” “很凶。” 李奉恕把皇帝放在龙椅上,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声音和缓:“陛下,臣给你带来一件东西,你可能喜欢。” 皇帝眼神有点迷茫:“什么呀。” 李奉恕慢慢摊开纸张,熟悉的字体惊得小皇帝瞬间清醒。他太熟悉了,先帝的字迹。 “陛下刚出生时,先帝给臣写的信。” 皇帝小嘴又张开了:“爹爹……哭了哦?” 他写是这么写……不过李奉恕决定承认:“陛下是先帝第一个孩子。” 皇帝小手按在信笺上,想透过自己感受不再见的父亲遥远的温度。他小眉头蹙起,非常不解。他以为爹爹不喜欢他。 这也是李奉恕的疑惑。李奉恕少年时盯着砖缝里的枯草发呆,心里也总是纳闷天底下当爹的为什么总是要生吃儿子一样。李奉恕记得娘去世,他明确看见天崩开,崩得真真切切,不像幻觉。景庙驾崩,就……没感想,不痛不痒。这种想法大逆不道悖逆人伦,李奉恕却犯不上自己蒙自己。 小皇帝继续抚摸信笺。信笺上有陌生的爹爹,笔锋一贯如亭亭孤松,难得掺了几丝急促狂喜。 “六叔,我想爹爹。”小皇帝难过。 “我也想他。” 皇帝陛下把信笺折起,不假富太监的手,稳妥地塞进自己小小的前襟中。李奉恕帮他把翘起的一角塞平整。皇帝伸出双手,摄政王抱起来,在皇极门里来回溜达。 皇帝终于舒爽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抠一抠摄政王常服的补子。这好像是一只传说中的神兽,长得像白虎力大无穷……什么来着。 皇帝睡着了。 富太监抹眼睛。 皇帝睡不着,太后也睡不着。太后已经没办法了,鲁王进京摄政她拦不住,粤王进京她也拦不住。李家男人都是王,都厉害,她什么都不是。皇帝总是夜惊,太后天天去大隆福寺烧香祷告,琢磨着请高僧做场法事驱驱邪。富太监知道她在害怕什么。粤王李奉念都好几个庶子女了,鲁王李奉恕年富力强春秋鼎盛想要孩子还不容易。摄政王的子嗣……女儿还好说,儿子怎么弄。现在摄政王没有私心,难保以后啊。 摄政王看不见富太监,只是抱着皇帝在皇极门来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