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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在德非常有气势地训话,勉励大家要为国修大炮,南方来的不要一心只想去东北玩雪,尤其小广东。小广东在队伍里小小哼一声表达不满,黑白分明的眼睛翻个大白眼。 小广东本名叫宣幼清,刚十七,经历已经有点传奇。当初黄纬揍葡萄牙人,吃了不熟悉地形的大亏,差点涉入绝境,竟是个七岁的孩子把大军领了出来。黄纬发现这个孩子有些异于常人。空旷之地的浓雾中,没有星辰树木,指南针失效,普通人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这孩子说得头头是道。而且他十分认路,经过一次再不会忘,还能简单画给黄纬看。黄纬重赏了宣幼清父母,身边一直带着他。葡萄牙战败,葡萄牙军队一部分编入晏军的教官队,黄纬安排宣幼清跟着葡萄牙教官学绘制地图。陈春耘被召进京,随身带了几个人。跟摄政王宣讲黄纬如何大败葡萄牙人,着重讲了宣幼清。摄政王把小少年安排进工部,教兵部的人如何改进绘制舆图。这次抽他进巡检队,高兴得天天要去东北看最大的大雪。 李在德训话完毕,想了想,叮嘱一句:“都带够衣服,特别是要带护耳。东北的冷风会……冻掉耳朵。” 宣幼清慢吞吞地讲官话:“你怎知呀~” 李在德板着脸:“我就是知道。去东北之前都别刮胡子,胡子保护脸。” 小广东郁闷地摸摸脸——他没有。瞥一眼李在德,营养不良迎风倒的样子,哪里有胡子。 辽东尚不知道工部巡检队要过山海关。东北经历一次非常严重冰灾,风刮大雪的大烟儿炮轰了几天没有要停的意思,方圆数百里没有活物。金兵到底也是人,冻死冻伤战损严重,不得不对大晏休战。 昏天黑地的风雪中,邬双樨终于能缓口气,想给李在德写封信。写了许多,写到他突击皮岛冻掉了几个脚趾头,到现在走路也不习惯,担心以后成为瘸子。脸上被人砍了一刀,万幸没伤着眼,但是破相是一定了,到时候别嫌弃他。现在他在军中混得不算如意,他爹畏战失地那点事都知道了,本来就有靠着裙带混的嫌疑,他只好连着他爹的军功一起挣,但不死的情况下挣军功谈何容易。舅舅祖康一直郁郁,方督师被押之后他精神萎靡也不怎么整军带兵,邬双樨干看着着急没用。阳继祖和方督师有旧,但没出言相救让人觉得心寒。 邬双樨写了厚厚几大张纸,写完了凑在油灯上一并烧了。他借着豆大烛火暖和一下手,提笔写了一行字: 都好。勿念。 第48章 尚未出二月,越往山海关走越冷,地面积雪越来越厚。几个南方的开始还兴奋,现在都瑟缩着蔫儿了。北方的寒风是大砍刀,一刀一刀砍烂人的意志。小广东裹着棉被怏怏的:“还未到呀……” 作为队长,李在德肩负重任:“都打起精神,过了山海关更冷。咱们都是有任务的,再冷也不能缩着,现在尽量要熟悉温度,冷着冷着就不冷了……” 小广东瞄李在德涣散的两只眼睛,挠挠鼻子:“你真是皇族哦。” 李在德矜持:“可以这么说。” 小广东叹口气。 巡检队二十个都是年轻人,挤在三辆大马车里,黢黑的天色里摇摇晃晃黢黑的脸,就剩一对对眼睛百无聊赖地发呆。才几天,为了解闷儿,大家互相掏家底,掏了个一干二净。真是哪儿人都有。工部每几年有全国甄选的工匠轮值,今年正好撞上轮值大年,所以巡检队汇聚了帝国五湖四海的兄弟。李在德以前听邬双樨讲过统兵的方法,最主要的就是了解底细。他很慎重地记住所有人的声音口音姓名和籍贯,长相……有点吃力。 随着积雪越来越厚,巡检队终于被军队护送到了山海卫。过山海关就要由关外的军队接着护送,和关内的军队作交割。关外军队不进关,山海关一开门,李在德看见关门外一队骑兵。领头的是个典型北方长相的年轻男子,浓眉大眼的表情严肃。李在德眯着眼仰脸打量他,打量得对方不耐烦。 根据印信,他叫旭阳,归化很多代的鞑靼人。 旭阳接到这个任务也是头疼得狠。关内来的人都不是东西,尤其耍笔杆子的。据说巡检队里竟然还有个皇亲国戚……闹吗?大敌当前还得陪太子读书。旭阳不痛快,阴着脸立马在山海关外等开门检校印信文书。他等了许久,山海关才开门放人——赫然一堆土蛋。 每个人裹得肥圆,身上挂着各种工具,身后有辆驴车,驴车上拉着一堆东西,用油布蒙着。拉车的驴正躺在地上犯犟,死活不起来,土蛋们围着驴急得打转。 旭阳不能进关,关内驻军不能出关,那头驴躺得好,正在中间。旭阳静观半天,有个土蛋跟驴讲道理,从做驴不能言而无信消极怠惰到这些工具关系到国计民生大事,一路走到山海关了不能前功尽弃。 旭阳领着的小队跟看耍猴的似的看那帮土蛋上窜下跳,还有起哄的。旭阳等得不耐烦:“你们磨叽完没?天黑之前不到广宁咱们晚上喝西北风啊?” 正在冲驴发表演说的土蛋抬头看见他,两眼一亮,把身前挂着的七零八落的小盒往两边一推,颠颠就跑过来:“军爷军爷,幸会幸会,我们的驴犯犟,现在进不去出不来,咋办咋办?” 旭阳道:“我们过不去,把车从驴身上解下来,拖过来!” 那土蛋颠颠跑回去:“咱们把车解下来!拖过去!” 其他土蛋很听他的,七手八脚解车具。驴还在地上躺着。打头的土蛋拉车,其他人推,勉强拖出山海关。拉车的土蛋靠在车上喘粗气:“军爷,能不能借马用用?” 旭阳气笑了:“这些辽东战马每匹三百两左右,而且真卖了还是死罪,你车上拉着啥矜贵玩意儿想用马?” 那裹着大厚棉猴挂一身零碎的土蛋愣了一下,旭阳调转马头:“全体听令:广宁卫,出发!” 关宁铁骑的战马们长嘶一声,踏雪而去,扬起的雪尘混着泥,甩了那些土蛋一脸。 旭阳回头瞧了一眼,看见那个张嘴要马的家伙愣了一下,立即转身把车辕套自己身上拉车,其他人跟在后面推。 旭阳的小旗官不安:“旗总,这么干不好吧?毕竟是来修大炮的?” 旭阳冷笑一声:“你呆得不够久,不知道京城里下来的这些玩意儿什么埋汰德性。修大炮,上次来的人整哑三门红夷炮,拍屁股回京城了。而且看见那车没?跟座小山似的,难怪那驴犯犟。” 小旗官咋舌:“这倒是,拉的什么?” 旭阳道:“这帮玩意儿里有个皇亲国戚,拍他马屁给带着的吃穿用度呗。要拍马屁就受着,什么时候扔了什么时候回去接他们!” 小旗官一顿,心想这是旗总给这帮京官儿“下马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