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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发行的纸钞面值和他们的黄金储量是等值的。也就是说,纸钞代表着黄金。太祖宝钞就犹如无根之草,并无真凭实据,只是强制规定一张纸能换多少东西。这样百姓自然不愿意,在市面上根本用不开。现在也是,规定黄金做本,流通的却是白银,结算时乱七八糟。若是能向前朝学习,或能解解燃眉之急。” 李奉恕道:“终归还是要争取更多的白银是吧。” 陈冬储没有说话。 李奉恕忽然举起左手,像是在试探风向一般。陈冬储看了半天,忍不住问道:“殿下?” 李奉恕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你有没有感觉到一种力量。” 陈冬储不解。 李奉恕笑起来:“我一直觉得有一种什么东西在往前推我,推大晏,一直往前,想停都停不下来。不论前方是悬崖还是墙壁,都停不下来。” 陈冬储张了张嘴。 李奉恕道:“我这几天一直在看。徐文定公说种菜,择种为第一义。每一代留出的种子,或淘汰,或导择,簸扬筛选,优者种植蘩焉,劣者丢弃无踪,代代下来,产量才会高。大晏取代前朝,你说算不算大晏是优者,而前朝是淘汰的?这样说来,那许多朝代更迭,难道都是优劣淘汰的结果?那又是谁来淘汰导择呢?” 陈冬储冷汗都下来了,他以为就是教种地的而已:“臣……不通农事……” 李奉恕道:“这股力量越来越大了。找不到来处,找不到去处,无法抵抗。你说大晏,会被淘汰么?” 陈冬储答不上来。他鼓了几天的勇气已经全部炸完,他想起来自己无状,低头羞愧不能说话。 李奉恕长出一口气,吐了沉积的浊气:“回去告诉你哥,开始准备吧。先别高兴太早,接下来有很多麻烦。” 李奉恕试着握了一下右手,血痂干在绷带上。能握手心里的,除了自己的血,竟然没有别的了。这回看一看,摄政王的权力,到底有多大吧。 第22章 “四个事,第一是西北又在闹白莲教,老样子朝廷里分两派主剿主抚,大臣名字我都列给你写了。第二是太后的亲爹乞请田庄,想要京郊的牧马场。第三是有人参山东都指挥使宗政鸢。第四你那个提高官员俸禄的事现在是在京城试点,很快就会推及全国,等级不同依次增加,和考评挂钩,督察院一直在忙这个,所以明年京察我们麻烦了。” 王修进门灌几大碗茶。 摄政王的亲信一直做着个都事,没有提拔,官员们乐得不管。王修当值就上朝,不当值就窝在中书省翻故纸旧卷。口音问题,平时话很少。同僚们觉得他识趣,不在刁难他。上次大明门官员们一架,王修认识个人,锦衣卫空壳光杆指挥使司谦。同是被排挤的人,容易建成联盟。 李奉恕道:“参宗政鸢什么了?” 王修道:“恣意张扬暗藏私兵图谋不轨什么的。” 李奉恕道:“嗯。” 王修道:“你这反应倒镇静,现在不光文官不服你管,武官都要造反了,你不着急啊?” 李奉恕道:“增加俸禄有你份没?” 王修道:“有。” 李奉恕道:“那就老老实实回去办差。” 下午鹿鸣背着大药箱过来了。换药之前鹿鸣看看左右没人,把门关上。然后小脸严肃地看了一眼李奉恕,从药箱里拿出一套白布做的反开身围裙,长袖,手腕扎口,背上系着几根布条。他严肃地看着李奉恕,李奉恕面无表情没有反应。于是他拿出一定白布做的帽子,戴上,正好包住头发。鹿鸣小脸绷得死紧,盯着李奉恕看。李奉恕不动声色,但是觉得莫名其妙。最后鹿鸣拿出一片布,缝得挺厚,上下四根布条,正好围在嘴上一系。鹿鸣就剩两只圆眼睛露外面,圆滚滚地瞪着李奉恕,还是那么严肃。 李奉恕这两天神经被王修的衣服锻炼了,对鹿鸣这套行头显然不怎么一惊一乍。小鹿大夫又忐忑又紧张地看着李奉恕半天,李奉恕坐不住了,咳嗽一声:“小鹿大夫……换药吧?” 鹿鸣小小松口气,怯怯地问:“摄政王殿下,您不忌讳吗?” 李奉恕纳闷:“忌讳什么?” 鹿鸣委屈道:“我试了很多颜色,还是觉得大夫穿白色最好,因为脏的最清晰,脏了就赶紧换。可是刚穿上爹就追着我打,说他还没死我就戴上孝了……” 李奉恕道:“……哦。” 鹿鸣两只眼睛红红,有哭的征兆:“我跟爹去宫外义诊,那些病患家属根本不让我接近,嫌我打扮晦气。我跟他们解释,这样对他们好,可是他们就是不听……” 李奉恕安慰道:“新的东西总是很难被人接受。” 鹿鸣从大药箱里摸出一个瓷瓶。李奉恕闻了闻:“酒?” 鹿鸣道:“一种玉米酒,我爹十几年经验反复实践得知,这种特定酿造的玉米酒防治戾气最佳,只是浇上去更痛。殿下,您的手恢复情况不乐观,您的心火太大了。是药三分毒,我也不开什么清火的方子了,我给您用玉米酒浇一浇。作脓渗血都还好,腐溃就难说了。” 李奉恕道:“多谢小鹿大夫。” 鹿鸣道:“会疼,您忍一忍。” 李奉恕点点头。 然后,滚滚的岩浆从他的手上一路烧进心里,他差点喊出来。 鹿鸣告辞,背着和他身材极不成比例的大药箱晃来晃去。李奉恕实在是看不下去,让邬双樨帮他背进宫去了。 照例是筵经,皇帝穿得圆胖胖,不紧不慢颠颠往大本堂走。雪越下越大,越下越大,简直停不住。铅色的天矮矮地压着,点多少灯到处都亮堂不起来。 何首辅跟皇帝讲课,皇帝忽然问:“最近上朝,大家都在讲‘情面’,先生跟我说说,什么是‘情面’?” 何首辅被问愣了,情面,无处不在的情面,铺天盖地的情面,怎么跟皇帝讲?皇帝看他发愣,又问:“先生,刚才你讲到,‘知天地之化育’和‘其孰能知之’,一个知外一个知内,难道‘知’也分内外吗?” 皇帝的眼睛被烛火映得熠熠生光,灼灼地看着何首辅。何首辅忽然噎住一般,什么也说不出来。 皇帝略略失望。正要说着,忽然有个内侍跌跌撞撞跑进来,对着皇帝跪下,全身哆嗦,抖着嗓子大叫:“陛下,陛下,黄台吉来了,黄台吉来了!” 何首辅晃了一下,喝道:“混账东西,说明白了,什么黄台吉来了!” 那内侍哭道:“兵部刚来的消息,黄台吉冲进山海关了,马上要到京郊马场了!” 那内侍哭着吼完一句,黄台吉三个字在大本堂上空回荡。皇帝突然冒出一句。 “呀。满洲人真不给朕情面呀。” 何首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