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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答不上来。对于自己的母亲周穆蕙兰,她了解得兴许还不如于阿姨更详细,更真实。 于阿姨是周子苑母亲的旧相识了,闺中密友,可周子苑对她的印象并不深刻。周穆蕙兰是个爱交际的性格,从周子苑有记忆时起,家里来来往往,各种叔叔阿姨,每天都不一样,每个都是妈妈的朋友,让年幼的周子苑目不暇接,眼花缭乱,记住这个,常常就忘了那个。 “子苑怎么把叔叔忘了。” “哎哟,丫头,不记得我啦?我是你范阿姨,看,阿姨给你买的礼物。” 那么多的姓氏,那么多的人,她对每个人都笑,但她分不清谁是谁。 她也问过家里人,妈妈以前怎么交这么多朋友,她都是在哪儿认识的。 吉叔说,你妈妈朋友多,真心的少:“你妈妈这个人,不大在乎。” 这会儿,周子苑从几位太太中回头,她看见于阿姨正向身边人演示一个钟摆的玩法。这间屋子,无论是四壁摆放的旧家具,还是柜子里藏的奇珍物件、稀罕玩意,于阿姨都比周子苑更加熟悉。 周子苑在盥洗室补妆的时候,单独遇到了她。 四下里没别人,周子苑主动称呼她,于阿姨。 “今天我过来呢,主要是想看你跟小朱,”于阿姨把手洗了,对周子苑说,这会儿她声音倒是不大了,“结果,嗨,那么多年没见了,我这好不容易回国一趟,这个朱塞还不在,叫人生气。” 周子苑笑了:“朱叔叔最近是忙。” 见于阿姨佯装生气,周子苑说,听吉叔说,朱叔叔最近因为太忙,一直掉头发,把朱叔叔心烦得,也没时间去看医生,打了好几通电话问吉叔有没有什么防掉发的食膳秘方。 于阿姨一听“掉发”二字,抚掌大笑:“这个朱塞,爱发如命的,就爱惜他那个小揪揪。行了,我原谅他了。” 两人一同出了盥洗室。 于阿姨握了周子苑的手,说:“你妈妈走了,扔下这么大摊子,还让你这么回来。丫头,这几年过得还好吧。” 周子苑回头看了一眼,走廊前后没有其他人。她说:“挺好的。” “其实在国外再念几年书也没什么,”于阿姨说,“你有自己的想法,阿姨也支持你。但既然在国内也不开心,国外也不开心。那还不如回家,是不是。” 周子苑点头了。 “你爸现在年纪也大了,性格也不像从前。小朱电话里和我说,你家老爷子现在离了你都吃不下饭。” 周子苑笑着点头。 于阿姨也笑。 “都是这样,”于阿姨声音放轻了,柔声细气,“年轻的时候对家庭对家人没什么感觉,越老就越眷恋了,就变成小孩儿了,”于阿姨说着说着又笑,她一脸富态,眼角眉梢都是笑纹路,“就想要儿女陪着,还得哄着!” 就是辛苦你一点。于阿姨说。 周子苑忙摇头:“不辛苦。” “子轲那边……你也不用太着急了,”于阿姨又说,拍了周子苑的手背,“家庭嘛,人和人聚到一起,交流,碰撞,难免有各种问题。”她想了想:“你们家办公室那边,可能也是考虑子轲这个年纪……他去年毕业了是吧?” 周子苑说:“今年。” 又说:“去年……学分不够,我爸坚持要子轲自己去……” “怪不得。”于阿姨接过话来。 “按说早该考虑下一步怎么走了,大学毕业了,可没机会再让他这么胡闹了。”于阿姨冷声道。 周子苑面露窘色。于阿姨说:“我看他也不像个继续念书的样儿。” 周子苑说:“还不知道子轲自己是什么想法。” “不管什么想法,他是你家里的独子,那么多人看着,太不像话可不行。”于阿姨说。 周子苑没言语。 “听小朱说,你爸到现在也没有找别的经理人的意思,”于阿姨压低了声音,“这种情况,你家其他亲戚难免紧张。办公室那些人找你去听课,八成也是没办法。” 周子苑犹豫了会儿:“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啊,”于阿姨失笑,“你还是小丫头呢。” 周子苑想了想:“我最近想……多准备一下,”她低头说,“等找机会和子轲见一面,用个正确的方式,和他多沟通沟通。” “你弟弟还是成天见不着人?” 周子苑忙说:“他那边工作也挺忙的……” 于阿姨“啧”了一声:“你怎么还替他说话呢?” “你爸吧,随你爷爷。性格不好,活一辈子就不会说句好话。他刚和蕙兰好上那会儿,我跟他吵架!你知道吧,别人不敢和他吵,我和他吵!没有十回也有八回了。” 于阿姨说着,周子苑光笑。 “当时就觉得他对你妈妈不行,不好。但等认识接触久了,知道你爸本质上是个好的。是个踏实肯干的男人,就是忙一点。不然蕙兰当初也不会看上他,”于阿姨说着,一皱眉,“可这血脉传到你们这代,传到你弟弟这儿,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你说你弟弟到底随谁啊?” “妈妈说随我外公。” “瞎说,你外公是那样人吗。” “我爸也觉得不像,”周子苑忍着笑,“爸说子轲谁也不随,谁也不像,是石头缝里蹦出来,投来我们家的。” 窗外透出夕阳的斜影。 几位太太们还在那房间里参观,迟迟不出来。于阿姨打算走了。 周子苑想去叫其他太太们出来。于阿姨赶紧摆手,戴了手套:“她们出来了,我就走不了了。” 周子苑看她。 于阿姨收拾停当了,在个要走的当口,她和周子苑贴耳说了一句。 “那些人,你多留个心眼,”她一顿,“特别是那个辛姐,和你挺亲热的。” 她声音极轻微。周子苑一时当是听错了。她看了于阿姨。 可于阿姨没说更多,仿佛刚刚只是两句无心之语。她这回是真要走了,又当着旁人和周子苑大嗓门委屈起来:“我啊,也就是来看看你,你有心,丫头!换了子轲那臭小子,我估计他早把我忘了!见了面也肯定想不起有我这么个阿姨了!” 周子苑站在嘉兰剧院门口,和下楼来的太太们一一道别。朱经理的秘书陪在身旁,问:“子苑,要不要派个车。” 周子苑说她接下来还有约。落日余晖中,她望见一辆黑色的车停在路对过。司机下来,开门请一位女士进去。那女士把手包给了身边人,在车外朝周子苑挥了挥手。 周子苑一愣,也笑着对她招手。 “傅太太今儿穿的这身漂亮。”就听朱经理的秘书赞叹道。 “辛姐爱穿牡丹。”周子苑说。 “是,反反复复就这么一种花,想一直穿得好看,少不得费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