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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房门打开都给予我希望,可每次进来的都是旁人,周还没有来,于涛也没有来。 我从一开始的满怀期待,到渐渐绝望。看护开始给我注射药剂,我终日昏沉,一遍遍陷入迷梦。 我梦到了很久以前。 我五岁被周渊收养,所有人都不曾留意过我五岁之前的人生,可那段人生于我并非可有可无。 三岁之前,我有着父母,三岁到五岁,我无父无母。 我的母亲死于我三岁的生日,父亲死于稍晚的一天,我被亲戚收养,缘由是我十八岁那年可以领取的巨额资金而非他们的怜悯。他们不会好好对待我,将我视为发泄愤怒的工具的行为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所以我经常会想念我的亲生父母,尤其是母亲。 我的母亲是个温柔的女人,她有着漂亮的凤眼,像我,也像周谨。我的父母的面容我只能从旧照片中辨认,属于我们共同的回忆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残缺,可我始终坚信他们爱我。 我没来得及及学会爱,没来得及在原生家庭养成完善健康的人格,可我被爱过。 我知道父母给予孩子的爱是什么。我的父亲在临死前吃力地抬起手试图抚摸我的头发,可周渊对我说,“阿凌,你出去吧”。 他在最后一刻做了取舍,或者对他来讲一开始就没有选择,我和周谨间根本不存在比较,因为我在他们的世界中一直是可以取代的一个。 我始终认为,我有资格恨周渊与周谨,他们都答允了我会做我的父亲,可他们都没有做到。基于这个前提,我的所作所为都是理所应当,是我索取他们失信的报酬。 可我从没细想过,如果不是周渊收养了我,我的人生会差到什么地步? 我会日日忍受着毒打和谩骂,在疏于打扫的隔间里忍饥挨饿,我未必有机会上学,即便上了想来也只能读完初中,等我十八岁,他们拿到那笔保险金后可以理直气壮将我扫地出门,往后我大概率会在贫民窟混着日子,最好的结局也是在底层庸庸碌碌。 那只在我脑海中短暂闪过的片段,如今在梦里被一点点呈露,更多的时候,我重新变成了那个弱小的孩子,缩在墙角怨恨地看着男人和女人,却也仅仅能这样做。 再后来,梦里只有周还。 我有时会梦见他刚被我收养时的样子,那样的活泼漂亮,会蹦蹦跳跳地扑倒我怀里一声声含着父亲。可这样的时候并不多,周还已经长大了,他会在宴会里弹着钢琴,也会在房间里狂乱地诉说着他的爱慕,他总是那样地神采飞扬,张扬得像是一团火,可后来他慢慢萎靡了。 我看到他遍体鳞伤地瘫在地上,整个人都不成人样,他喃喃叫着父亲,我想抱住他,想安慰他说不用怕,可我似乎被隔绝在那个世界之外,怎样都无法稍稍缓解他的痛苦,更况论救他。 我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又再次梦见同样的事物。无论多少次,我都无法救他。 无论多少次。 我想,这会不会也是报应? 我的儿子也要在地狱中走一遭,而我再如何痛苦,也只能袖手旁观。 想到周谨曾经身受的一切都将在周还身上重新上演,我便觉得痛不欲生。可周还做错了什么,我这时宁可我从来没见过周还,他只是周家一个平常的旁支,不会见到我,也不会见到于涛。这样于涛对周谨求而不得的恨意,都只会转嫁到我身上。 若重来一次,我当如何做? 我必然还是要做周渊的养子,可我该提醒他要注意刺杀,也早该料理了于家这个隐患,我需要远离周谨,不该对他有分毫痴心妄想。 那周还,我该怎么面对周还呢? 若我一开始对周谨便没有妄想,那我自然也不会留意到周还,可我似乎又不该将他视作陌路,毕竟,他爱我。 他是爱我的。在我的父母之外,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爱我。 我若能带着记忆重来,同周还的羁绊便无法抹去,况且所谓的重来不过是我痴心妄想,我仍旧活在现实中。 阿还,他现在生死不知,有可能身在地狱,而我们的上一次见面我在疯狂地咒骂他,直到现在,他都认为我只把他当做替身与寄托。 可我...... 除了周谨的替身,除了我寄托闲情的工具,除了我替周家找的继承人,阿还在我心中,可有旁的地位? 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可有像一个真正的父亲一样爱过他?他长大后,我对那美丽皮囊可曾有过向往,可曾希冀真正拥有? 我希冀过。 他十六岁时容貌已经同我印象中的周谨无甚差别了,我在感叹造物主钟情的同时,也真真切切对他起了色心。我给他下好了药,也支开了旁人,为他安排了进修的说辞,甚至已经在物色新的继承人。 我可以将他圈禁成我的禁脔,可看到他毫无防备的睡颜,我却心软了。 阿还,他是真的信赖我,也是真的敬爱我,若我当真那样做了,可能这世上唯一还有些爱我的人,也不会再爱了。 我那时还奇怪,我对周谨本人都那样残忍,为何对一张肖似他的脸孔,却狠不下心? 我如今才明白了。 不知不觉间,阿还在我心里早已脱离了周谨的桎梏,成为一个独立的,举足轻重的个体。可我限于执念,全然没有发现,我也是爱他的。 不是我自以为对周谨的爱,是我终于重新拥有了爱一个人的能力,在周家漫长的岁月里。他强暴我后,我厌恶、抵触,可我没有恨他。 我们是相爱的,可我没办法告诉他了。 房门再次打开时我已不抱希望,只喃喃唤着阿还的名字,我眼前似乎出现了他的脸,可梦境早已令我丧失希望,目光停留在他脸上,却并未有反应。 直到他抓住我的手。 恢复期早已结束,只是我身体常日被注射肌肉松弛的药剂,很少挪动。久违的灵便令我清醒片刻,我怔怔看着眼前的人,他神情有些疲惫,可他活着,毫发无损,目光专注地看着我。 他说,父亲,我来接您走了。 我对周谨的死记得深刻,所以我竟然忘了,这家疗养院,本来是于涛的。 他并非只恨我一人,整个周家都是他的目标。那日离开后,他终于向周家动手,本以为他对付一个毛头小子不需要多少力气,却不想阿还早对他有提防,只是顾及着我还在他手上,才拖了这么久。 阿还把周家的事解决完后,才来接我。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他这些天的事情都无关紧要,我却不敢放心,追问道:“那于涛呢,他现在怎么样?” “他啊。”阿还慵懒道,“他想对我动手动脚,我呢,就不小心把他打残了。” “......” 阿还来找我时已经基本解决了所有事,除了一桩:于涛曝光了我在疗养院的照片,将矛头指向他,虽说在公关下势头暂时压了下去,但终归还是要我亲自下场才能彻底澄清。 “就当是您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阿还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