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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运转全身,又缓缓摆出接敌的架势。 道天生淡然一笑:“竞力难胜,我只是教你这个道理罢了。” 劫军沉声道:“晚辈承教。前辈留神了!” 一剑刺出,居然举重若轻,巨大的锁龙针在他双手间仿佛全无重量,转眼便舞成了一团劲风呼啸的狞恶乌光;剑招大开大阖,但每一剑只出了六七成力,尚有运转挥洒的余裕,居然让他一口气连攻了三十余剑,清脆的铿铿声不绝于耳。 道天生提着单边鼎耳随意挪动,每一剑都让偌大的禹功鼎挡了下来,犹能开口:“这不是烈阳剑法啊!这是……云阳劫氏的‘平戎八阵法’么?” 劫军全身真气流转,不敢说话,挥剑成阵,长逾九尺的巨剑舞将开来,天、地、风、云四阵守中,龙腾、鸟翔、虎翼、蛇盘四阵辅攻,法度严谨,变化多端,衬与他一身赤发金甲,简直是天将下凡。 道天生露出赞赏之色,笑道:“果然是将星之后。大军压境,避之不恭!且看我点兵来战!”一瞪掌心,绽着满掌红芒印上额头,大喝:“呔!!” 全身衣袍鼓荡,抄起了禹功鼎的鼎足,轰地迎上横扫而来的锁龙针,仿佛两支坚革重甲军队交锋,“九威召龙箓”对上“平戎八阵法”,兵对兵、将对将;杀伐声里,两军对冲,无数战马、枪盾全都撞成了一处! 两人披头散发,忘情的对撼着,剑与鼎交击直如旱雷,震得人人五内翻涌,厅里飞沙走石,满地青砖都成了战场黄沙,飞卷于猎猎的狂风中。也不知过了多久,道天生挥鼎一击,轰得劫军踉跄倒退,背脊重重撞上梁柱,柱顶簌簌落尘,仿佛就要坍塌下来。 劫军挥剑欲起,忽然双脚一软,拄剑坐倒在柱旁,试了几次都站不起来,粉尘落得满头满脸都是。他唇角渗出鲜血,火红的赤眉像是要烧起来似的,却掩盖不住满眼的痛苦与不甘。 胜负……已分。 道天生放下巨鼎,解除箓神,舞袖挥开白茫茫的落尘。 “三招已过,是我输啦!”模样虽然狼狈,笑容依旧潇洒。 众人难掩惊诧,却见他摆了摆手,回头往厅外行去。 “劫庄主,阴牝珠若不能毁去,还望你一本当年不灭香山的胸怀,好自为之吧。” 法绛春差点没晕倒,叫道:“叔叔!我的珠子、我的珠子……”追出两步,腿下一软,却被丈夫及时搀住。 道初阳满面疼惜,低声安慰着她:“叔叔言出必践,倘若他赢了,珠子便保不住啦!” 法绛春面色铁青,一把将他推开,咬牙扶着几沿回座,不发一语。 粉尘落尽,丹墀上劫英缩在劫震怀里,姚无义的身畔却不知何时多了那统领金吾卫的“分光鬼手”曲凤钊遮护,饶是如此,灰扑扑的模样仍旧十分狼狈,气得他一叠声的尖叫起来:“反啦反啦!这是要拆爵府、杀钦差么?来人!把那个狂生给我拿下了!” 厅外两百余名金吾卫士大声回应,哪里还有道天生的踪影?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姚无义狠狠瞪了曲凤钊一眼:“你养的好东西!” 曲凤钊躬身道:“公公乃是柱国栋梁,不容有失。凤钊能力浅薄,也顾不上旁的了,请公公降罪。” 姚无义听着十分受用,容色渐缓,轻轻打了一下他的手背,斜眼乜笑:“你倒知道轻重。这回就算啦!那道天生可不能轻易饶过,你让皇城警跸都给我留心上,逮着了咱家重重有赏。” 他见道天生丰神俊朗、潇洒飘逸,不知怎的就是有股说不出的厌恶感,连将军箓也一并恼上了,正好睨着阶下的法绛春夫妇,清了清嗓子,带着一抹阴笑:“比剑夺珠第一场,将军箓败!这颗阴牝珠,你们家就别想了罢!” 劫家的从人将劫军扶入座中,数十名青壮家仆鱼贯进入厅里,将碎掉的青砖全揭了去,填入同样大小、厚薄相等的紫檀木板,再铺上簇新的枣色绒毡,原本狼籍的战场转眼又成了典雅华丽的大堂;侍女们捧来香汤锦帕,伺候众人抹面,又奉上茶水点心。 劫震起身招呼众人饮食,京兆大侠苗撼天拿杯子来敬:“劫庄主将门虎子,委实令人敬佩!要保管阴牝珠这等宝物,舍照日山庄其谁?” 劫震连称不敢,却难得露出轻松的笑容,与苗撼天对饮一盅。举座除了三大世家或得月禅师等较老成的人物,纷纷举杯相贺,俨然阴牝珠已是劫家囊中物。 劫军并未离席,锁龙针也还置于座旁,平放在地面上。劫震命人取来药丹给他服用,那丹色如琥珀烧融,带有一层朦胧的光晕,正是昨日法绛春携来的九嶷山镇山之宝“存聚添转丹”。 劫兆看得有些感慨,低声对岳盈盈说:“我是对将军箓的人没什么好感,不过挑这个时候吃他们的丹药,实在也太张扬了些。” 岳盈盈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不好。”片刻又说:“你二哥只是消耗气力,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看来道圣前辈手下留情,原也用不上这么神异的丹。” 劫兆笑着说:“不过劫军真是打得不错。要不是他这么讨厌我,讨厌到想要了我的命,看完刚刚那场,我还真有点佩服起来。” 岳盈盈看了他一眼,眸里情思复杂,却不似先前愁苦。 劫兆给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正要开口逗她,忽见门房吴六从偏厅走了进来,快步趋近他耳畔,低声说:“四爷!外头有个姓郑的带了个丫头,说是四爷唤来的。” 劫兆想起昨日桐花大院里的事,嘱咐说:“你先带去前院里候着,我待会便来。” 吴六领命而去。 岳盈盈冷冷看着他,劫兆满面讨好:“我去去便回,不会太久 的。” 岳盈盈冷哼一声:“你自己的丑事,我才不爱搭理!谁管你的死活?”气鼓鼓的别过头去,拧腰斜坐,饱满的酥胸不住起伏。 劫兆肚里暗乐:“笨丫头吃醋啦。” 忽然有种心满意足的甜蜜,趁着厅里觥筹交错的当儿,悄悄溜出厅去,匆忙赶到前院,见那桐花大院的郑姓长工带了个十六七岁的大姑娘,站在廊前候着。 那姑娘肌肤雪白,梳着两股乌溜溜的双环髻,容貌还算清秀,但姿色是远远不如浴房里的那个“郑瓶儿”了,自然也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郑长工一见他来,连忙上前陪笑道:“四爷!”回头一拉姑娘:“还不快喊人?” 姑娘怯生生地叫了声“四爷”,声音清脆细甜,果然天生一副唱曲儿的嗓。 劫兆摆摆手:“我时间不多,这些都免啦。郑姑娘,我问你:你同你爹一向都在天香楼对门的茶悦坊卖唱,是不是?” 姑娘点了点头:“是。”眼圈一红,忍着不敢流泪。 劫兆注意到她臂上还系着麻孝,想来郑老头是真的死了。 “你多久没去茶悦坊唱曲儿了?” “大……大半年了。” 所以那个冒牌“郑瓶儿”在京里活动,至少已经超过六个月了,不然不会知道从前郑氏父女在茶悦坊卖唱的事。 劫兆又问了她几个问题,诸如家住何处、还有什么亲人之类,越问越觉得气闷:“我这是浪费自己的时间!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命取一百两银子分赏两人,随意打发回去。 他一个人坐在花厅里斟茶自饮,忽听背后脚步声细碎,以为是哪个院里的莽撞丫头,不耐烦地挥手:“出去!我想静一静,谁找都说没见着。” 来人动也不动,劫兆回过头,只见一抹俏生生的纤细俪影立在门边,葱白色的滚银坎肩竟不如她的肌肤雪腻,海波般的微卷长发拢于胸前一侧,小巧的掐银蛮靴轻踢大红门槛,却不是劫英是谁? “妹子怎么来啦?”劫兆这才想起一早上都没留意到她,蓦地又心虚起来:“谁……谁欺负你了,脸色这么不好看?来,同哥哥说,哥哥给你出气。” 劫英背对着光,阴影更凸显出她一身完美无瑕的动人曲线,脸上的表情却看不真切,只一双大眼睛炯炯放光,浅褐色的瞳眸既像猫眼,又似琥珀。 “你……”她慢慢的说:“喜欢上那个岳盈盈了,对吧?” 劫兆背脊一阵恶寒,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这是他混迹风月场多年锻炼出来的本能反应,承认只有一条死路,随机应变才杀出重围,反败为胜。他应该继续装出无辜的表情,老实不客气的说:“我怎么会喜欢上那种女人?在我心里,只有我的亲亲小妹子一个……” 但不知怎的,他就是突然不想这么说。 劫兆僵硬地摇了摇头,认命似的回望着妹妹,偌大的厅里悄然无声,静得仿佛只剩下他剧烈鼓动的心跳。妹……劫英的心跳声呢?为什么,为什么听不见? “你,想娶她进门吗?哥?” “不……怎么会?你在胡说些什么?”劫兆勉强一笑,面颊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我根本没想过这种事。我和岳……岳姑娘是朋友,她救过我一命,她……” “我要去跟爹说我们的事。” “什……什么?!”血色“唰”的一声从劫兆脸上倏然消褪,手里的瓷杯铿然落地,摔成一圈飞迸四散的碎粉。 “我要去跟爹说我们的事。我不能忍受你跟别的女人好。”劫英静静的说:“爹若不让我们在一块儿,我就死在他面前。你说这样好不好,哥?” 大厅里,劫震已与众宾客喝过三巡,那些中京武人意犹未尽,还频频劝进,“比剑夺珠”的紧张气氛荡然无存,倒像直接跳过了擂台战,眨眼来到照日山庄的庆功宴似的。法绛春夫妇面色铁青,商九轻与一干寒庭铁卫也神情不善,倒是文琼妤含笑端坐,丝毫不以为意;常在风更是一派轻松自在,还陪着得月禅师、方总镖头等聊上一阵,被劝了几杯酒。 姚无义给晾在丹墀上,原本坐在身边的劫英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不耐烦地叩着扶手,突然尖声道:“劫庄主!这会儿,是改比喝酒了么?你家二公子若不能再打,趁早换了下去,换个能打的来!” 众人闻言一怔,讷讷地停杯回座。劫震连声告罪,姚无义眯着小眼睛冷冷一笑,顺着话头应了几句,多半是官样文章。 劫军休息了大半个时辰,再加上“存聚添转丹”固本培元的神效,内息早已尽复如常,挟着首战胜利的余威,这回连披风、佩剑也不卸了,单手提起巨剑锁龙针,大步迈入场中。常在风站起身,从行囊解下一根四尺来长的短棍,棍头两端缠有软革,通体乌亮光滑,似是紫檀铁梨一类的木质。 这棍并不起眼,常在风贮盛衣物书籍的布囊缚在棍上,直与扁担无异,谁也没想到是他的随身兵器。他双手持棍抵地,棍长仅及胸下,躬身行礼:“劫兄,请。” 劫军反敛起势来,冷哼:“常兄……便这般看不起劫某人的技艺?” 常在风一怔,“劫兄何出此言?” “我这柄‘锁龙针’乃是世之神兵,凡胎俗铁,当者披靡!”他火焰般的浓眉一挑,衬与古铜色的油亮肌肤,连强抑的怒意都仿佛要沸滚起来:“常兄持木棍与我相斗,将劫某人、将锁龙针置之何地!岂非是以此辱我!” 常在风摇头道:“劫兄言重了。我自拜入天都门下,身受恩师教诲,日夜不敢懈怠,在这棍上足有二十二年的苦功;这杆沉水乌木棍里,有我武之一道的全部骄傲。古人曾云:”富人之锦,不足显贵 ,贫户之棉,堪以传家。‘我以此棍与劫兄对敌,岂有加辱?“ 劫军闻言一凛,赤眉低垂,抱拳正色道:“是我失礼了。常兄,请!” 常在风抱拳回礼:“请。”右手立开门户,既像剑式又类似短枪的架子,棍尖仍轻轻触地,以示礼仪。 “解剑天都”是武儒一脉中的异数,智谋之外,向以使用长兵器着称。天都之主盛华颜因为拥有“智绝”的美名,武功路数反而鲜有人知,不过在“天都七子”中,符广风的平夷枪、杜翎风的青丝杖、武巽风的方首天棓等,都是中宸州赫赫有名的长兵,绝不容小觑。常在风亮出短棍,虽然貌不惊人,到底也是解剑天都的正宗。 劫军打醒十二分精神,锁龙针拦腰挥出;横扫千军的逼人气势里,更有一股变幻不定的莫名灵动,如飞似跃,正是云阳劫氏“平戎八阵法”“鸟翔”一式! 旁人见他这一招霸气横拦,后着却将常在风的上、中、下三路尽皆封死,力量灵巧兼备,不由得大声喝起采来,苗撼天更是用力鼓掌道:“好!好一个平戎八……”话没说完,忽然一怔。 只见常在风棍头横出,“啪!”恰恰拍在锁龙针的脊锷之交,巨大无比的剑身就像腰眼受创的恶兽,顿时歪撞一旁;常在风擎棍直进,笃的一声,打得劫军扭肩倒退几步,肩上的镶铜披膊爆裂开来。 满厅都看傻了眼,劫军又惊又怒,虎吼一声,挥剑又来。 常在风不慌不忙,同样是不等剑势临头,径自横棍打散,这一次是打在劫军的左髋上,镶着铜钮的裙甲又被打裂开来。劫军痛得大吼,抵死也不退,回身举剑一撩,右肋再度中招…… 两人瞬息间换过十余招,劫军每一剑都挥不到底,常在风出手却绝不落空,巨人巨剑被困在四尺来长的棍影间,周身瘀青裂甲,越打越是委顿,渐渐缩成一团,毫无还手的余地。 旁观的劫震、劫真父子对望一眼,尽皆愕然。谁都看得出劫军已然输了,只是举座惊骇太过,还没有人回神喊破而已。 寰宇镖局的总镖头“牧野流星”方东起喃喃说道:“这……这是什么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