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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一说?你说的是那家的姑娘?申屠衍倚在门边抱着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半张面容隐在光线的阴影处,说不上欣喜,也说不上不高兴。 冯家的少爷自然读不懂申屠衍的心思,只觉得申屠衍这样一问,定然是有心的,便越发欢天喜地起来,手舞足蹈地说,说起这桩姻缘,钟师傅还是要谢谢少爷我,咳咳当然还有申屠大哥的,若不是那一天,我寻大哥去喝酒,若不是少爷我非要叫上钟师傅你,若不是如此一来,便是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春呐 冯赐白虽然不学无术,却觉得这样喜庆的场景,是该拽一拽这诗文的。 你说的莫非是秦了了姑娘? 正是。冯赐白笑着点头,笑得越发山水潋滟,那秦姑娘与钟师傅可谓真是话本子里说的锦绣良缘,天作之和。你想,钟师傅从来不上暮归楼,偏偏那天上了,还不早不晚遇到了,更加神奇的是,她居然这么像钟师傅的妹妹你说,巧不巧?况且本少爷我已经给她赎身。 冯少爷,我不过是区区伞匠。 不是话本里的人物。 钟檐苦笑,自古以来,天作之和,都是才子遇上了佳人,英雄觅得了美人,工匠樵夫,不过是这些故事中的一点点缀而已,充当着或善或恶的配角。 怎么当不得?反正秦姑娘人我已经接来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冯赐白把话一撂,觉得在自己的偶像申屠衍面前是万万不能丢了自己的气概的,他思忖了一会儿,眼往堂屋里瞄了一眼,皱眉问,听说前些日子,崔家那丫头也向钟师傅保了媒,钟师傅是觉得我做的媒,比不上崔熙来的? 不敢,不敢。 那就这么说定了,冯赐白展开了眉眼,人呢马上就接过来了,等到成就好事,别忘了请少爷我喝杯喜酒,我还有赌局,不奉陪了啊! 到了黄昏时刻,秋分已过,白昼渐渐短了,天黑得早,不过过了酉时,山城里边蒙一层若有似无的暮色,敲门声便是在那个时候响起的。 按照平日,钟檐原本已经睡下,可这一日,却是无论如何也谁不踏实了,听着前门的声响,便去开了门。 旧门吱呀,门口立着的,截然而立的果然是那素裘裹身的女子。 女子抬首,唤了一声,钟师傅。颊间迅速浮起了一层绯色桃花。 钟檐尴尬,想着请姑娘进来也不是,在原地杵着也不是,半日里没了进退思忖。 秦了了见男子没有请她进去的意思,眼角不觉有了泪意,钟师傅,奴没有了亲人,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我的未谈嫁娶的女子,剩下的话确是实在说不出口的。 钟檐无奈,觉得姑娘家家的深夜投奔,全然不顾名节,想必是孤注一掷,乐籍虽脱,可是却是天地之大,无处寄居,女子比不得男子,这天黑风高的,也是在忒不安全。 他这样想了想,便说,秦姑娘先进来吧,虽然冯少爷赎了你,但是与我本没有什么牵挂,我的家境,想必你也看到了,今后是去是留,钟某绝不为难。 秦了了的头却低得更加低了,声音几不可闻,一朵白莲却低到了尘埃里,了了很早以前就想着要一个家,茶米油盐,却是有生气,有家人的家而不是金玉满堂的囚笼。 钟檐心中酸涩,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将姑娘迎了进来。 煤油灯的灯芯映在斑驳的墙上,也勾勒出男子的身形,他回过头来,看见了跟在钟檐后面的女子,仿佛已经料到,他的目光越过钟檐,望着秦了了看了许久,脸上仍然是一层化不开的冰,他说秦姑娘,今夜就睡客房吧,床单被褥,我都已经重新换过了。 钟檐一震,没想到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放秦姑娘进来。夜风掠过,灯烛晃动,孤男寡女,三个人,三角而立,诡异至极。 哦,秦姑娘,跟我来。钟檐回过神来。 等到钟檐回到自己的房里,申屠衍已经干完了厨房里的活,正在铺床,他扫了一眼屋里,冷笑,感情他把所有的物什都搬到了自己的屋里,这是打算长住了? 他嘴上却什么也没说,只合衣,自顾自的靠着床檐睡去了。 申屠衍也吹了煤油灯,在他的身边躺下了。 黑暗中,他的眼睛始终睁着,他这些天,始终都睡不好,即使睡去了,也是极其不安稳的。 回顾他的前半生,不过是一个梦境,套着另外一个梦境,一个梦境醒来,紧接着做另一个梦,如此循环往复,便是人生。 如今,他却怕死了合眼睡去他怕一睁眼,大梦三生,前尘尽忘。 他害怕,比死都要害怕。 六岁的时候,他第一次面对了死亡,在胡狄的荒原上,生命仿佛蝼蚁,娘亲是被活活饿死的,他没有哭,平静的吃完了娘亲给她留下来的半袋青稞面。 七岁的时候,他被转手卖给另一家奴隶主,从此开始他漂泊的半生,也永远失去拥有家的资格。他被放弃,彻底成为一个没有故土的人。 八岁的时候,他背着受伤,发着高烧的同伴跑了十几里的山路,可是那人还是死了,从此,他明白人生不过是与死亡赛跑的一个过程,想要活下去,必须比时间更快。 十一岁时,第一次见识到中原的繁华,也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干净肆意的孩子他救了他两次,他陪了他九年 那一年,他欠给他一盏莲灯。 现在,他来还他一场江南。 可是天终究是要亮起来。 这不是故事的结束,而是鸡飞狗跳的另一端故事的开端。 【第三支伞骨:红罗暖】 17.第三支伞骨起(上) 季节的变迁,对于寻常百姓的感知,与朱门宫阙的里的很不同,不是白首宫娥鬓间的芍药,不是女官妃嫔层叠裙褶中的纹路色泽,一声蝉鸣,一夜寒霜,一滴春雨,春耕秋收,要比前者要直观得多。 钟檐便是在今天早上第一十二片落叶在眼前落下时,深刻的感知到这个真相。 宣德十二年的冬天终于来了。 钟檐之所以这么关注落叶,甚至连落下几片都清楚得透彻,是因为他很紧张。 他为什么这么紧张呢,是因为他今天早上都在思考怎么开口说这样一件事。 这一日,申屠衍和钟檐都起得颇早,一方面他们平日为了照料这样一个铺子,另一方面是因为昨夜睡得实在不踏实,各自都有太多的心事。 从昨天晚上进了这个屋子,他们便再也没有说过话,今天早上也是,他们各自起身穿衣,钟檐系着衣襟的襟带,昏昏沉沉,忽然听得身后低低笑了一声。 钟师傅,咳咳是在下的夹衣 钟檐低头,方才他穿上已经觉得比平日宽大许多,却没有多想,如今,羞恼一并涌上来,面皮辣烫得吓人。 其实也是无碍的,我再去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