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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说了,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们家里自己做衣服,当然要有最好的漂亮衣服穿。要听我的,最好一天一套,天天都穿新衣。” 易缜伸过手来拍了拍他的头,朝着秦疏讪讪地笑:“你别听他胡说,几件衣服到不了那里,只是个心意罢了。” 许霁缩到秦疏怀里,又探出头来朝他吐了吐舌头。 其实就算许霁不说,秦疏都要怀疑易缜做衣料生意的本意就是为了乐此不疲地给家里人做衣服。虽然知道易缜想方设法的要讨好自己,但这人凭着心性做事,总显得有些过。 若只是最初借着开张的时候给送上两套衣服,这样的礼物已经算是厚重了。 可他偏偏显出一副乐此不疲的架式,就跟上了癖似的没完没了起来。眼下才刚刚入夏,他先前送给郑伯他们的都是几件轻薄的外袍,这也就罢了。但接下来,他开始做夹棉的薄袄,冬天的棉袄,裘衣,新鞋,新袜,甚至来年的春衫。 其实之前他就零削碎打地往那个家里捎了不少东西,可谓衣食住行面面俱到,但到没有做得这么明显。毕竟非亲非故,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不好意思这么白要人家的,郑伯对此显得很是不安,再三地让秦疏劝一劝他的朋友,他的情自家心领了,让他别再破费。明珠聪慧,更是悄悄地给易缜算了一笔账,忧心忡忡地和秦疏说,只怕这段时间店里的利润都花销在这上面去了。 对于易缜那种连路费都没了的说法,秦疏基本上是抱持着一份质疑,可是这也不能成为他心理上毫无障碍地地接受易缜这样的讨好方式。然而他看着易缜略带羞涩的笑意中的真诚,以及那样的快活,他又觉得易缜并非全是为了讨好,而是真心诚意地想要这样做。 面对着这样的易缜,拒绝的话都已经到了口边,不知道为何突然就觉得不知该怎么说。 最后他慢慢地吐出一口长气:“梁晓最近长得快,照着他现在的身量做的,很快就会不合身。再说他现在的衣服已经足够了。你不用在这上头费心。” 易缜向来有听话不听重点的本事,闻言眼睛一亮,立即笑盈盈道:“那我以后让他们把衣服做大一些。梁晓现在去学堂里念书,出门在外,若是显得寒碜了,是会被他的同窗笑话欺负的。” 梁晓在本地的一家小私塾里,先生谈不上有多好的学问,收的也就是几个这附近的孩子渡日。几个学童多半是图识几个字会算个账,日后好歹也算是读过书的人。先生也讲文章,只是在易缜私心下以为,听那样的先生教导,还不如让秦疏稍加指导也足够了。 听梁晓回来一讲先生教的东西,易缜心里更是悔了。但让梁晓上学是他提出来的,眼下他不能够大张旗鼓去寻个明儒大鸿来给自己教儿子,而且梁晓显然很高兴,言语之间对先生也很是尊敬,易缜更不好改口说干脆让梁晓别去学堂了,虽然他打心眼里觉得梁晓尊敬先生是自家儿子品性好,有礼貌的缘故,可不是先生教得好。但只好先等眼下最棘手的事情摆平,再打别的先生。 只是私塾里都是附近人家的孩子,就算勉强能供得起孩子上学,家境也只是寻常,倒也难和梁晓有什么高下之分。 秦疏自然知道他这话不守是托词,淡淡道:“我们本来就是这样的家境,又不曾偷抢,有什么可笑话的。别人要说什么,由他说去就是。” 易缜能感觉得到他只是就事论事,语气里并没有刻意要让使自己难堪的意图。但秦疏这样的话,还是让他心疼而不忍辩驳。他看了秦疏一眼。显得有些闪烁的迟疑,最终还是下了决心似的叹了口气。 “我只是不愿让他受任何的委屈。”他说,微微蹙起了眉头,仿佛陷入了并不是很愉快的回忆里,神色变得恍惚,流露出一种带着些微痛楚的愉悦。“我第一次见到梁晓,他穿得就是一身半旧的衣服,蓝色的士布,穿在他身上已经有些显小,衣角还打着补丁……你不知道,我平生第一次见面的儿子,他叫我的第一声是‘大老爷’,那个时候,我连想亲手抱抱他都不能够……我就一直在想,如果有可能,我想把力所能尽的好东西都给他,再不让他再吃一点点的苦” 秦疏的指关节都攥得有些发白,他觉得身上忽冷忽热,偏偏意识是那样的清楚,鼻子里有种莫名的酸涩总想要涌上来,他要竭尽全力才能克制。心里有种不同于病痛时的疼痛,搅得他几乎要坐立不安。他好不容易开了口,却发现声音已经干涩得不像是自己的,哑着嗓子低声问道:“你第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易缜并非想以此来刺激他,见他如此,反而稍稍平缓了一下呼吸,强自压下心绪,放缓了声音道:“就在那一次,你让许霁送他回来。说起来,也算是我实在渴望见见他,才让许霁把他骗来的……你不要生气。” 他想笑一笑来缓解一下彼此的气氛,但显然效果并不理想。 秦疏像个置身在暴风雨中却固执地不肯倒下去的石像,一点声息都没有,半晌才微不可查的摇摇头。 第199章 “……我不该生气。”时间像是过去很久,又似乎只有一瞬,秦疏才终于开了口。他看着小心翼翼的易缜,想像着当时的情景,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他却分不清究竟是为了梁晓还是易缜。 “我并不是有意苛待他……”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嚅嚅了半天,发现语言似乎并不能很好地表达那种涩然的心情,只得放弃了解释一番的想法。这让他感到一种无奈的沮丧,最后他自嘲一笑:“你那时又该觉得我对梁晓很不好吧。” 易缜看看他,大着胆子把手轻轻放在他手背上,觉得手心下的指掌都瘦得有些让人心疼的嶙峋了。 “我那时候只顾着心疼他,倒没有想到怪你。”大约是觉得这话算不上是能够安慰人,若不是他特意对秦疏的行迹穷追不舍,秦疏不必带着梁晓东躲西藏,日子必会过得安定一些,若是他找一些时日找来,没有岁月的沉淀洗涮,两人之间也未必能有这样平静相处的一刻,这其中的谁对谁错,已经不是一两句话就能付清的了。易缜一顿之后,尽量把口气放得轻缓。“你带着他的这些年,日子过得是很不容易的。你把他教得很好,我知道你心里是一直想对他好的。纵然有委屈了那好孩子的地方,我要怪也只会怪自己没能更早一些时候找到你们。” 秦疏心里想着,就算易缜早点找来,结果也未必会更好,然而看看易缜目光中那一抹真诚的心疼愧疚,心里微微一颤,沉默着什么也没有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