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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哀地想,师尊高居九天之上,下界人之性命于他不过竹简上的数字罢了,一人不过两字,数万也不过两字,纸上终觉轻忽。 但是,若师尊此时在场,看到此等景象,心中必然也会十分难过…… 纵然嘴上不说,纵然仍是做下这些事情,在他的心里面……也必会缠缚一生…… 他摇摇头说,我只是个过路人罢了。望你们多多保重,现世安康。 谢衣走出朗德寨的时候,正是半日过去。 他想,该回去了。继而,他终于露出些微笑意,不知自己这百年来所绘制的图谱,乐小公子拆了几份呢? ◇ ◇ ◇ 流月城。 两个时辰之前,瞳才刚从沈夜那里回来,只当问题已解决,总能消停一阵子,这种安然状态却连一晚上都没能挺过。此时,他感应到沈夜又驾临了七杀祭司神殿。 如果不是淡定如瞳的话,大概多少都要觉得暴躁了吧。这才多久?又怎么了?你们真当我是街道办主任?再这么闹下去,都不用再干别的了! 不过,在瞳主任眼中,阳光之下,并无新事。 等他转过轮椅,看到沈夜进来,倒也发现这次的事情有那么一点不同往常。 沈夜不是一个人,还带着初七,这倒也不稀奇,但稀奇的是,这次,他是抱着初七进来的。为何如此?即便初七不便自行求医,沈夜也可以来请瞳过去,他这种风口浪尖的位置,两个人目标这么大,倒不怕人看见。 初七在他臂弯之内,左肩能明显看出伤损,整条手臂都软软地搭在身上。除此之外,他显得十分乖顺,也十分安静,脸上虽然遮着面具,但也似乎没有任何痛苦神色。 “怎么?”瞳问。 沈夜说:“他站不起来……” “哦。”瞳把手交握在身前,没有兴趣询问是怎么会搞成这样,只是说,“那你放下他,让他站给我看看。” 沈夜有所异议:“他站不稳,若是松手,他就会摔下去。” 瞳说:“总要看看故障成什么样子,我才好诊断。” 沈夜无可辩驳,只好将初七的双腿放到地上,低声对他说:“你不必强撑。” 初七也只是应道:“是,主人。” 瞳看着初七,他确实出了问题,落地之后没多久,虽然竭力控制,坚持了一些时间,仍是向着一边摇摇欲坠。 沈夜看到了,以免他真的摔到地上,而重新扶住他的右肩——他的左肩偃甲已折损,也需要更换。 像初七这样段数的杀手,曾经来去无踪,十步一杀,现在被弄成这样连站都站不稳的样子,多少还是会伤及他的自尊。 所以即使没有必要,初七仍是尽力想要自己站住,哪怕只是再多片刻的时间; 所以即使有其必要,沈夜本来并不想让他落地,哪怕只是片刻的时间也不想。 不管怎么说吧,瞳已经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了。 他指指一边的石床,“那边。” 沈夜问:“他是怎么了?” 瞳一边在堆放用具的地方挑选需要的东西,一边漫不经心而又流利地回答:“Disequilibrium due to the disturbance of endolymph in semicircur als.” “……瞳。” “内耳前庭的半规管中内淋巴液紊乱造成的身体平衡失调。” 瞳指指自己的耳朵,示意了一下位置。 瞳所使用的是一根细长的铁针,从初七的耳内刺探进去,越刺越深,几乎盈寸,旁人看着只觉毛骨悚然。 人的耳内有一层耳膜,振动而生听觉。而在那豆粒大小的耳膜上面,只有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的一点上没有神经分布,瞳就是要从那个位置,穿刺进去,进入内耳进行医治。 沈夜在一旁并未离去,却安静得仿佛不复存在一般。 “他现在听不到声音,”瞳说,“你想说什么大可放心。” 沈夜说:“本座比较不放心的是,你这个时候还在说话,不怕手抖?” 瞳不理会他的担忧,竟还笑了一声,这种情况下简直胆战心惊:“呵,那你的手呢?会抖么?” 他是变本加厉分心,回头来看,这才发现沈夜的右手指上竟有很深的伤口,便不再说话。 室内一片死寂,若是专注去听,才能听见轻微的呼吸,有的沉着,有的不安。瞳的动作极小,几乎像是停滞不前,过了一些时间,沈夜终于也是忍不住问,“这样,他会疼么?” “不会。“瞳此时也正好修好了平衡系统,从初七耳中抽出那根长针状的工具,回答:“毕竟这是很敏感精密的部位,若是感到疼痛而稍加动作,就很危险。” “但,他的耳膜之上会留着一个针孔,”他接着说,“不过平时不会疼也不影响听力,对你来说可能更好。日后他的头部若突然再遭受外力,也不那么容易破裂而导致失聪。” 这话说得冰冷体贴,字字戳心戳肺。 初七的耳朵里面将永远留着一个针孔,外面看不出来,也感觉不到,他将对此一无所知。 瞳不会告诉他这件事,自己……也不会告诉他…… 向来不就是这样…… 沈夜想着,就像初七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以前的风华和才智,永远不会知道他年轻的生命曾断绝在我的手上,什么都不知道……才会不知道他自己的可悲。 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就这样,一次一次,有心或者无心地,肆意地,把他切割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拿走了他的一切,只剩下信赖和迷恋,他什么不知道……才会不知道,我的可憎…… 然后,便是替换肩头偃甲,瞳切开他的肩头,偃甲关节果然是折断了,有些木屑碎渣嵌在肌骨之间,需要清除。 这种工作不需要多细致精密,不过比较麻烦耗时。 而初七此时禁制全解开了,终于感到疼了。他深深地抽气,右手手背抵在额头的面具上,死死握成了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坏掉的偃甲拆出来了,破碎的木件浸透鲜血,黏糊糊的。 瞳记得他上次曾在上面做过一些很好的修改,但现在已然是坏得看不出来了。此时初七已经可以听见他说话,便问他,“你上次是如何改的?我没细看。你说一下,我帮你改个新的。” “……多谢瞳大人,”初七说:“不必介意,用什么样的都可以。” 瞳也没有再问。 沈夜却问他,“这个,是你做的?” 初七回答他,声音稳定沉着,“主人无需担忧,普通的偃甲关节,也不足以影响属下刀术的发挥。” 令他无话可说。 除了接受命令之外,初七从来都没有自己做过东西。 之前没有,之后也再没有。 这是唯一的一件。 瞳换好了新的偃甲关节,把切口处理好。 初七抵在额头上的手轻轻地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