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缘起25
就在漫天焰火齐放之时,两人的眼前也绽放了只属于他们的焰火。 两个人都是大汗淋漓,如同打了一场持久战一般,菱染趴在沈澈的胸前,听着他胸膛中狂跳不止的心跳,笑了,却笑得万分凄 凉,万分绝望。 “若以后累了,就来找我吧!”沈澈收拢手臂,将女人揽了揽,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 女人在焰火炸响那一瞬间空洞的眼神没有逃过他的眼睛,那一瞬间许久没有起伏的心跟着颤了一下,他知道菱染不似传说中的 那般放荡无际。一个真心追求情欲享受的人,不会有那么纯粹入骨的孤寂和哀伤。这份孤寂和哀伤刺疼了他,所以他有生以来 第一次有了单纯的想呵护一个人的想法,单纯的呵护,没有算计,没有阴谋,没有欲望,只是单纯的想和一个人相互做个伴, 相互取暖。 两个人都知道,他们是同一种人,心里空荡荡的人。他们玩命、放荡都是因为心里的那个人丢了,心就这么空着了,因为心里 空了,才渴望身体上被欲望填满,可是填满之后却是更加空虚的心。他们追求刺激冒险,玩起来不顾性命,甚至刻意将自己逼 入险境,只是因为他们知道身边最在乎他们生死人不在了,若这世上无人可恋,那么死亡就成了一种解脱。只是他们知道那个 关心自己的人不希望自己随意轻生,于是他们不停的游走在悬崖的边缘,渴望着有那么一天,老天爷能够开恩,替自己结束这 行尸走肉一般的生命。 “嗯!”菱染应了一声,算是答复。 随后她自己坐起,拉好衣服拢了拢头发。那一身厚重的秋衣早已经在刚才的激情中不知被扔到哪里去了,一身白色的长袍松垮 垮的披在身上,异常纤细的腰肢上松垮的系着金丝腰带,脸上还带着欢爱后特有的红晕,头发随意的盘起,几缕碎发落在鬓 边,微风吹来,碎发伴着纱衣随飞轻舞。 她向阁楼的屋檐边一步一步的走去,赤着脚站在屋檐的一角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早已不复刚才的顽皮狡黠,四周被一层 悲伤环绕着,禁锢着。那么近,却又那么远,似乎触手可及,又似乎随时都会飘然远去。冷冷的月光照的她的衣服显出一种惨 白,瘦弱的身影在风中几乎摇摇欲坠,又似飘飘欲仙,而这一幕让沈澈的心被紧紧的攥住了。 突然沈澈心头一惊,因为他看到了菱染眼睛里的悲切突然消失转而是一片空洞,仿佛这世间已经没有她值得留恋的东西,沈澈 记得这个表情,那是他母亲从山崖毅然跳下时的表情,他一辈子都刻骨铭心的表情。 沈澈不假思索的运气行功跃身而起,伸出手想将她拉回来,菱染却在同时毫无预兆的从屋檐上纵身跃下。 “不要——!” 沈澈大喊着,手拼命的向前伸着,他自己不知道,那一刻他的脸是惊恐的扭曲的,眼睛是血红的,他只知道自己的手指与菱染 的衣襟轻擦而过,那一瞬间,他浑身冰凉,如同坠入冰窖。 不过,预期的惨状没有发生,一道黑影骤然窜出稳稳地接住了下落的菱染,随即脚尖轻点,几个纵身便消失在了夜幕里。 刚刚还春情无限的屋顶瞬间就只剩下沈澈一个人,抽身不急的他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摔倒在地,错愕的看着两人消失的方 向。 宋家,镇国公府 菱染被闵释一下子扔在床上,虽然床上铺了好几层被褥十分的柔软,却还是摔得菱染七荤八素叫嚷着半晌才缓过神来,看着眼 前这个气的浑身发抖,已经手握剑柄随时都可能将自己斩杀在当场的冷峻男人,菱染的眼神瞟向一边,没有和对方对视。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男人一声不吭的摔门而去。 女人翻了个身将自己裹在被子里,一双乌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床顶,听着男人摔门而去,她的嘴角却忽然轻轻提起,露出 一个半笑不笑的表情。 “走吧!都走吧!”菱染心里漠然的说着。 胸口虽然有点疼,不过女人根本不在乎,比起看着至亲死在面前时的惊涛骇浪,这最多算是一颗小石子罢了。 只是,闵释这颗,似乎有点大,震的她有点不舒服罢了。 突然,一阵乐曲声从屋外传来,是一首用埙吹的,悠扬的声音飘荡在夜空里,无限的哀怨缠绵,如怨如慕,如泣如 诉。 女人的眼珠轻轻一动,玻璃珠似的眼睛里突然有了点活气,静静地转向门口。 她所住的幽兰院中,闵释黑衣黑发立在院中的那颗高大的梧桐树上。皓月当空,月光柔和的洒满他一身,说不出的宁静,刀削 一般的轮廓此刻却透着一缕不易察觉的温柔。那曾经闪着寒光的宝剑安静的躺在剑鞘里被主人负在身后,而那双持剑的手,此 刻正灵巧的跳动着,随着它的跳动一个个音符幽深、悲凄、哀婉、绵绵不绝的流淌了出来。 埙声虽然哀婉,而屋中之人却不知不觉的露出一丝浅笑,随后安静的睡着了,而那首追梦,却在宋府上空整整飘荡了一夜。 番外:缘起26 宋菱染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是曾经她在骆府的日子,那时,她还只是骆府的帮工,只在人手不足的时候过来帮忙而已。 那天,骆府来了一位贵客,那人从头到脚将自己包裹的不见一丝皮肉,偏偏骆府对他却格外礼遇。而那天,她又一次被骆泛舟 留下陪着他下棋。 她的棋艺是她自己磨着柳师傅教的,算是和骆泛舟同门。这次她又一次被师父杀了个片甲不留,于是心情郁闷的找到骆泛 舟“报仇”。 又一次将骆泛舟杀得惨败后,菱染指着桌上的可怜的白子,笑的开心不已:“你到底是不是师父教的?怎的这般无用。” 男人一边收拾棋盘一边屈指在她头上敲了一下,道:“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吗?” 菱染吐了吐舌头说道:“也是你和师傅的性子南辕北辙。师傅心思细腻,考虑周全,下手狠辣。杀敌之时,那叫一个稳准狠。 你就不同啦。每次和你下棋都感觉你一点胜负之心都没有。永远是那么平和淡然,全然不计输赢。” 男人微微一笑,捻起一颗桂花蜜枣喂给她,淡淡的说道:“这世间,我只会输给你!” 就在这时,那人路过院中,正看到两人对弈,于是提出要和两人各下一盘。 两盘棋很快下完,骆家人诚惶诚恐的准备伺候那人离开,菱染却听那人说道:“骆公子精于谋略却锋芒太盛。另一个……” 他说着转向菱染,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一言不发的走了。 画面一转,转到了五年前,那时她为了躲避高时和周天子两拨杀手每日如惊弓之鸟一般四处奔逃。别说复仇就是活下去都困 难,闵释得知之后不顾生死带着刚刚集结的手下来救她却中了埋伏身受重伤,她将闵释藏了起来只身引开杀手,却最后被逼到 绝路,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队人从天而降救了她,并将她带到了宋家,从那以后她有了个新身份,宋家义女——宋菱染。 而她见到的人正是当年在骆家遇到的那个,宋家的家主宋邵。 那人说完了当年被他藏起来的话:“你的棋艺没有半分凌厉,带着一股闲云野鹤的恬淡。可是,若论善下闲棋冷子的本事,整 个大周无人能及。可惜你天生善良,不愿杀戮,如今你身负血仇,可还不愿杀人吗?” 菱染听到自己如冰一般吐出一句话:“我不杀人!我只杀畜生!” 清晨,女人满头冷汗的睁开眼睛,她躺在床上看着泛白的窗纸,终于忍不住披了件衣服推开了门。 一身黑衣的闵释在白色的晨光中特别的显眼,她看着那挺拔的身影,似有千言万语,却一句都想不起来,只是傻傻的站在那 里,反复的在心里念着一句话:“还好,他没有离开!” 原来她早就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他的呵护,却还硬撑着不肯承认,更无情的把他当做一个单纯的盟友。 眼前一晃,紧接着她被一件黑色的外袍兜头裹在了当中。看着他皱着眉看着她。 “你还在,真好!”她一改之前的疏离,撒娇似的一下扑进他的怀里:“再看什么?” “这似乎是一棵梨树!”男人说着伸出手臂将她抱住,挡住了四处乱窜的风:“你说过,想看不冷的雪。我就想着把它好好养 一养,等到时梨花开放,满园碎玉,不就是不冷的雪了吗?” 心突然之间升起一股暖意,将本来冰冷的位置添的满满的,她似乎已经看到满园盛开的梨花,还有这个面冷心热、不善言辞的 男人。 轻轻的踮起脚尖,她吻上了他微微有些冷的唇,他先是一愣,随即回吻了过去。 “你无论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男人气喘吁吁的说道:“只是,你要保证,不要在作践自己!” “好!我保证!”菱染将头埋在男人的胸前,轻轻的说道:“那你就一直陪着我吧!陪我走完这辈子!” 男人微微一怔,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激动的手臂收紧,将她抱得更紧了。 中州历193年,三月十七,万寿节,凌晨。 王都城,贤王府。 这一夜大家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外面不停的在响着厮杀之声,忽远忽近,无大忽小,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到了最紧处,大家 持着刀,站在院子里,站了整整一夜。 燕子枢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眼神紧紧的盯着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 这种感觉很不好,就好似被人按在了案板上,却迟迟不见屠刀落下,那种感觉比直接杀了自己还要难受。 最近两年他和周天子对他越来越忌惮,不单偷偷削减他的军费开支,更是屡次三番对他诸多试探,要不是兵部侍郎楚城一直仗 着楚家身份不停周旋,沈澈又频频想出好点子让他得以周转,他怕是连买米做饭的钱都没有了。 几日前他带着浴血大胜的战士们刚刚入关就被皇帝召见,他不得不将部队留给沈澈,带着一队亲信入京。结果他还没走到一半 又接到了冥域王爷端木祥大兵压境的消息,就在他想调转马头时,王城传来密信,说是他姑姑安庆公主和驸马江建斌要起兵造 反,命令他入京勤王。 可是他为了不惹周天子怀疑,这次进京手里只有不到300人,他考虑再三,终于还是带着士兵一路赶到了王都。 谁知他刚进王都便被人迎头痛击,被迫躲进了自己在王都的府邸,攻击他的人居然是宋家私兵,这时他才得知,宋家早已经背 叛了她投靠了安庆公主,安庆公主之所以敢起兵造反想要自立为帝是因为京中有宋菱染做内应。 想到这里,燕子枢漂亮的剑眉,拧在一起,两只手在膝上握成了拳。他让自己冷静,再冷静,他反复的告诉自己,如果菱染想 杀自己,她早在床第间又太多的机会和方法,没必要如此的大费周章,可是高时已经下台,除了要篡位夺权,他想不出菱染为 何要在京城里搅起这么大的风浪? 站在屋顶的探子跟他说过,整个王都城四处处处都是火光,处处都可以看得到喊杀声。 王都到底怎么了? 他已经习惯菱染事无巨细的给他提供情报,他的手下也没有一个再去费心钻研此道。如今菱染的背叛无异于让他一下变成了聋 子和瞎子。 可是令他奇怪的是,在整个烦乱的王都城里,贤王府反而成了最安静的地方。这里鸦雀无声,静到掉下一根针都可以听得清清 楚楚。没有人说话,甚至大家都尽量的把呼吸放到最低,不想忽略掉身边任何一个声音。然而就是这样。大家一直等到丑时三 刻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一个夜晚就这样过去了。 这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没有人知道。 突然,燕子枢猛的站起。 坐着等死不是他的个性,忍耐了整整一晚,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无论是生是死,他横竖也要出去看一看,他不想就这样糊里糊 涂不明不白的做一个胆小鬼。 谋士一把抱住了他:“殿下,不能出去,现在外面情况不明,还有待调查……” “不明,你都不明了一个晚上了。还要调查什么?难道就让我们这一群人跟个乌龟一样缩在壳里吗?”燕子枢气得大喊。 “那您也不能出去啊!殿下!”身边的几名副将也前来劝阻。瞬间不大的王府院子里跪满了一片的人。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众人的神经瞬间拉到紧绷几名副将更是“噌”的站起身,纷纷掏出了武器。 “是谁?”有人喊道。 只听门外突然有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老臣,楚中御,请贤王上朝。” 众人一惊,这可是楚相的声音。可是楚相为何请贤王上朝?开什么玩笑?外面已经乱成了那个样子,出去就是送死,谁不知道 如今天下有能力继承天子之位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安庆公主,另一个就是贤王了。这个老头子是疯了吗? 就在所有人质疑的时候却只听燕子枢镇定的答道:“辛苦楚相了,本王这就过去。” 说着他便迈步往外走,身边的将领顿时急了,忙上前拦住,说道:“殿下,万万不可,这说不定是敌人的阴谋。” “阴谋?”燕子枢冷冷的扫了一圈:“怎么?在王都这几年你们是过得太安逸了是吧?居然都个个贪生怕死了起来。想当年你 我在宁州,何曾这般畏首畏尾过?要打便打,要杀便杀。若人生如你们这般,我又何苦带你们来这王都城。” 燕子枢说的很决然,却狠狠的戳进了大家的心里。 是啊,在王都城的这段日子里,大家小心翼翼,草木皆兵。早就没有了当年在宁州时,策马飞奔,狂傲不羁的状态。特别是一 直以来,跟着燕子枢的几名副将,都纷纷低下了头。 曾几何时,他们也曾快意恩仇,曾几何时,他们也曾谈笑风生,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开始怕了,他们开始惜命了。 可他们原本就是热血男儿,燕子枢这一说,像他们骨子中的血液又再次沸腾了起来。 是啊,他们都是宁州的男儿! 宁州的男儿,从来都不是缩头乌龟,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败了就是败了,愿赌服输。 于是众人眼神一厉,却再也不再拦着燕子枢。何长丰,何长林两位副将居然率先走到门前。 在王府谋士们的惊叫声中,两名副将呼的一声,将门闩拉开。而第二声惊叫惊呼却再一次响起。哪怕是见多识广的燕子枢此刻 也愣住了,门外不止楚相一人,居然是整整是半个朝堂的文武百官。 他们整齐的站在那,其排列顺序,居然和上朝时一模一样。 楚相看到对方开门,第一时间便跪倒行礼,口中高呼:“请陛下移驾勤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