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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举,系上袋子朝外走去。 “等等。”我身后忽然有人说。 我回首望去,迟疑地扫视了一个来回。灰巷弄里的人大多闭着眼睛,或是假寐,或是沉睡。在清醒的人里面,又只有一个人望着我。我终于能够确认是我上一刻身侧的人在冲我开口。 我简直无法置信——我刚刚听到的竟是个少年的声音。 “你是男的——”我脱口而出,继而看到他脸色阴沉,“——呃,难得出来一趟吧?” 我摸了摸鼻子。他和我一样略过了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根本没有做出作答的打算。我能感到他还有什么话要问我,它盘亘在他口齿间,举棋不定地陷入惘然。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我,脚却微微地向后退了一步。 “你可以带上我吗?”他说。 ☆、第四十五章 他眼神里的惊疑不定仿佛昭示着,他这个请求并非出于劫后产生的眷赖。但他的语气出人意料地坚决,仿佛在生怕自己反悔。 我本打算当即拒绝这请求,但转念一想,我毕竟要在之后离开这里,有人在此前同路也许可以起到彼此掩护的作用,减少一些盘查带来的麻烦。 “好吧。”我说,领他走出了灰巷弄。 他告诉我他叫林西,我让他称呼我“维”。我们同行了很多天,一直在缓慢地朝城墙的方向走动。我越发肯定他是从某地计划不周详地逃了出来;他甚至身无分文——幸好我还有一些,刨除为车票预备的部分,剩余的数目还可以勉强填饱我们的肚子。 他起先警惕心很重,面对别人赠予的食物有所抗拒,只是捏紧我递来的干面包,长时间地同它对望。我有一阵子没去看他,刻意在这过程中吃得很慢。等我再转向他时,发现他已经小口小口地埋头啃起东西来,头发垂着,不知道内心在转什么念头。 林西在起初那几天里并不和我交流,与我保持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即便他走到我身旁,也是我说话的时候居多。我就这样带他来到了城墙脚,状似随意地探问起车票售卖的情况,却获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第九城的关卡被下了出入限令,除去那些特殊证件的持有者,现在的九城已经没人能拿到通行许可了。 “这是经常的事。”守城的人说,“短则三五天。” 但实际上,直到六月的中旬,我也没有听到任何限令取消的传闻。我曾背着林西给几位朋友发了蝶书,不过也许是因为距离过长,使得它们往往在飞到半途时就耗尽魔力而碎去,我没能得到任何来自于歌伦度南的回信。出于被截留可能的考虑,我也没敢用上信鸽。黑匣子还埋藏在远处,我倒不大担心它被人挖走;它被埋得很深,上面还附着我做的符纹。 天气在这等候的途中逐渐回暖了,第九城里增添了些春夏交融的气息。为了维持简单的生计,我与林西去黑市进了一些零碎的商品在行走时兜售。它们往往是发绳、假珠子这样的小件东西——那种雕刻粗糙的神像其实也卖得很好,但卖出时得躲着巡游卫的视线。 有时候一天份的东西早早地售完,我便试着干起流浪儿的本行,抱着琴在街边弹唱一番。林西在一旁专注地看着,脸孔混在周围的人群里。一曲结束之后由他帮我拿着帽子,到驻足的人身边走上一圈。 我最初只听会了一首流浪者常弹的曲子,于是就在各地反反复复地唱这同一首。没想到仅过了不到几天,林西便在我练习时忽地打断了我,第一次主动向我说话。 “你是……只会这一首?”他说。 我略有惭愧地承认了。他伸过手来,默然地问我讨要我的琴。他也在街角靠墙坐下,把它抱在膝上拨了拨,轻声开口唱道: “树林里的鸟儿衔来骨枝 做出驶入沼泽夜晚的小船 那还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 ……” 我听完他唱了一段,忍不住拍手叫好。 “我觉得应该换你来唱,我愿意替你挥舞着帽子讨钱。”我提议道,“如果我们收入翻倍的话,也许很快可以住上旅店——住上旅店之后又可以在固定地点开演——在固定地点开演后又会有一颗时代巨星冉冉升起——然后我们不管过去如何,总之可以一辈子食宿不愁了。这个顺序是否逻辑得当,由你来过目一下?” 他忽然笑了,抬手抹了抹脏兮兮的脸。 “很得当。”他说。 他把琴还到我手上,笑容并没有很快褪去。他的面颊沐浴在此刻的晴空之下,看着就像一个心无挂碍、只偶尔有功课需要忧愁的年轻学生。 这是我头一回见到他笑,也是头一回听他开出玩笑。自那天以后,他的话就变多了,时常轻轻地拍着琴板教我一些当地的歌。他不肯单独在众人面前开唱,偶尔会坐在我身边与我声音相和。我记得我们唱过一首对话形式的滑稽歌,我每唱几句他就在后面接“是的”或者“不”,非常有趣。他一开口就把围观的人逗笑。 我后来发现他还会画画。我们雨天在遮挡物下避雨时,他就用手指蘸着水给我画路人的人像。我手指悄悄指向谁,他就飞速地在石板地涂上一张——总是在水彻底干透前就能画完,并且栩栩如生。我夸赞他细节生动,他就展着腿为我解释:“你看,眼睛是传达一个人神态的关键,每一双眼睛都有所不同。”说着去描那眼角,新的水迹覆上旧的,浅淡不一地叠在一起。 他也许通过我对九城的生疏察觉到了什么,我也发觉他并不熟悉我们游荡的这片地域,却对一些未必人尽皆知的事知之甚多。我们没有过问彼此的身份,竟也十分和谐地相处了下去。我只注意到,他曾有一次提到自己家里的事,显得不大开心,说他是许多孩子中的一个。 满打满算,我已在浦国待上近一个月了。限行令还没有被取消,近来的报上又传浦国加入了某个由印沙牵头的联盟,与歌伦度南间的政治局势隐隐变得紧张起来。我尽可能地不在林西面前暴露出焦虑,不过已经开始盘算另辟蹊径的回国方法。黑市的证件对于我来说太贵了,城门口的守备又很严,据说红皮车根本无法让逃票者混上去——我冒着风险探问过林西这方面的事,不过没有收获什么有用的点子。他问我:“怎么了?”我只能以摇头作答。 在六月的末尾我们路过了内外城交接的一处,林西称呼这里为“黄昏的阿陵宫”——名字较以现实华贵得夸张了,不过确实是个很美的地方。恰好我们那天的兜售结束得早,我们就坐在那栋建筑的立柱之下,望着下面那几层长长的台阶。 “过上一会儿,唱赞美诗的唱诗班就要过来了。”林西说,“他们会在阶梯上演出,每个月的这时候都是。” “会有许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