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书屋 - 耽美小说 - 山色有无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2

    “那早些上了药歇下也好。”他抬头见有宫人无声向他示意,便向屏后扬了扬下巴对我道:“去吧,缺什么就问他们要。”

    我挪到屏风后面去解了衣裳,窝在热乎乎的水里,只觉一身累痛终于稍暂得解,人一松下,便想寻着由头叫叫人来逗逗皇上。可我四下里张望了好半天儿,是一样儿能叫人来添的都找不出,遂想着宫里的人到底是比徐顺儿机灵,该是压根儿不会缺什么东西,便就找不到由头闹皇上了,转念亦想见他大约政事儿也紧,百忙中抽空去国公府捞我一趟都实属不易,故也安心阖眼泡在水里,不劳烦他来腻歪。

    当时只打算闭眼稍歇,等清洗干净了就起来敷上太医院的药,结果这一闭眼,再睁开已是翌日一早,且开眼便看见头顶上悬了四条金龙的床梁子,鼻间还隐隐透来阵药膏味儿。

    我心底一烫,连忙摸摸身上,却发觉寝衣好端端地穿着,被子规规矩矩地盖着,扭头一看,边儿上连个多出来的枕头都没有,外头晨光透了窗棱落了几道在我脸上,一时有些温热。

    “清爷醒了?”忽然床边儿传来小太监儿的声音,“皇上已去尚书房理政了,叫我看着您呢。”

    我僵在床上偏头看了看他,忽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我这昨儿晚上,洗着洗着——”

    “就没声儿了。”小太监笑道,“过好一会子皇上没听见您嚷嚷,说不大对,就叫我进去瞧瞧。我一瞧您不动弹了,可把皇上吓坏了,又听着说是睡着了,这才安下心。”

    我噎了噎,徐徐问他:“那我这身上这衣服,药,都是你——”

    “不是。”小太监向我躬了躬身,“清爷,我们都是今儿早上才进来的。”

    我闻言突然就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只觉脸上青肿的地方不仅痛着,更是烫得比痛还厉害。

    小太监挺正色道:“爷,从前您在东宫塘子里凫水捉鱼的时候也早被皇上瞧过了,这原也——”

    “出出出去,”我从被角儿后斜眼看着他,“你出去,给我拿衣裳来。”

    小太监忍着笑道:“哎,成,爷您等着,我这就来。”说着他又从袖中摸出个金晃晃的小牌儿来搁在我脑袋边儿上,嘱咐道:“这您收好罢,是皇上给您留的,说您往后想来宫里,有这牌儿就成。”

    我颇觉那小牌儿眼熟,便从被里伸手拿过来一瞧,只见上头刻了烫金的云纹,唯简明雕出通行二字,竟是从前皇上做太子时候用过的腰牌儿。

    “我哪儿能使这个?”我赶紧向小太监递回去,“不成不成,你给他送回去罢。”

    小太监已从旁边儿将衣裳取来,闻言劝我道:“清爷,何苦呢,牌儿就图个用处,金的铜的也都是为了过个道儿,拿什么样儿的不好?什么样儿都是使着,只皇上给您金的,到底是说您同咱们不一样,您也没什么受不得,且收着罢。”

    【佰柒玖】

    这通行金牌儿我收着好些年,大多只当做个随身的物件儿,只因几年里入宫时候总有小太监来请,要么就是被宣去尚书房觐见,少有自个儿入宫的,用的时候就真正少。

    皇上给我牌儿,为的是叫我想见他时也能去见见他,然我不怎么用,大抵是因为我总乐意见皇上,却不怎么乐意入宫。

    并不是宫里不好,宫里当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了。待在宫里养伤那几日,我也安生,能见着皇上,更没什么人敢来皇上宫里说道我,故而外面在刮什么风下什么雨我是半点儿不知,偶然旁旁侧侧地问起来,皇上也并不同我讲。

    他惯常这样,是不想叫我生忧的。

    要是搁在从前,许多事儿我只要听不见也就当做是没有,然稍稍明白些世故了,便能知道许多自己惹来的乱子没落来身上,自是因有别人正替我扛着,而外头能替我扛着的人,除却皇上,还真就是国公府和御史台了。如此我也就不再能心安理得受着安稳,终于过了八、九日,我等到腿脚能走利索了脸上也稍微能见人,便勉力出宫回家一趟,换上了补褂,就着点儿去御史台点了卯。

    走进门槛儿的时候,台里众人都抬起头来瞧我,该是没想过我还能有脸皮再回去,然看过一眼,也都埋头回去接着做事儿。

    沈山山得了差事去地方考评官吏,半月都不在台里,我没见着他,便先去梁大夫跟前儿行礼问事,因着脸上青红的颜色还没消尽,便也不消多说是为什么没能点卯,外面风言风语早也传遍,更不消我说这几日都在什么地方。

    事情过了几日了,梁大夫大约气过了才冷下来,此时我同他找事儿做,他瞅着我只颇心烦地叹口气:“最近忙着的事儿你也不能做。稹三,你这事儿叫赵家喽啰捡着了话柄,这几日就都闹腾着翻案,当中也有不对付你爹的,朝上弹他的折子是发了山洪了。眼下大理寺记着往年同台里结下的梁子,便也黑心说起来要再审一次,只好歹你找着的铁证是立得住的,才叫皇上压下来了,不然……”

    接着的话他没说下去,我却几乎已能听见御史台的难处,我往后的难处,更会牵扯到我父兄任上的难处,由是我想了想,问他:“老师,我是不是该……辞呈的好?”

    “辞呈?”梁大夫听了就骂我:“几部扛着你的事儿还没说要散,你倒要先辞呈了?你辞呈了这事儿就会烟消云散?你辞呈了他们就罢手了?稹三,你辞呈了倒是把自个儿给摘出去了,但你不在朝里走动,就以为能没事儿了?这几日大理寺来一道道复查罪证的时候,哪回不是寻柟替你做的文书?要查你案底儿的人堆在吏部,你当是谁帮你应付?你爹在衡元阁里多少天没出来了,尚书房转给我弹你的折子堆起了几尺高了?我们都没说要散,你今儿一来了台里竟要说辞呈?你当朝堂上是你小公子过家家?你辞呈屁事儿都改不了,有那闲工夫你就把这些弹你的折子一道道自个儿看了理完!”

    说着他把桌上一摞折子往我跟前儿一摔,指着就怒斥我:“你要做个董贤败坏纲常,就瞧瞧他们怎么骂你的,怎么骂你爹的,怎么骂御史台的,瞧瞧清楚!你爱惹乱子就得给担得起这乱子,就算立在这儿任人骂你也得立在这儿,甭想着就这么拍屁股走了把烂摊子留给御史台,御史台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儿!滚去做事儿!”

    我弯腰兜起那所有的折子,本是想忍着一言不发出去就是,然走到耳厢门口了,却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梁大夫一眼。

    梁大夫坐在椅上见我回头,没耐烦瞪来:“还有事儿?”

    我抱着怀里折子稍稍直身,终于还是嗫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