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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63

    爹同相爷一道立在先皇下手的左边儿,右边儿是太保太师和各部尚书,先前几卷儿他们已作论不少时候,阅卷官将我卷纸铺在先皇御案上的时候,还未来得及唤我上殿,我遥遥见先皇只第一眼瞧过那卷纸一瞬,下刻便忽然抬头来问了阅卷官一句什么。阅卷官答了,又笑说两句,先皇听了竟也就笑起来,只脸上还带病容,因着笑还咳了两声,顿顿点点头,上面这才宣我上前。

    我提着一颗心上前跪了,连忙伏下身去叩首,却听头顶上先皇见了我,老迈一声:“这瞧着果真是那孩子……”接着先竟不是问我,而是问我爹道:“太傅,朕没记错……这还是你儿子吧?”

    我爹答道:“皇上记得不错,这是臣家中幺子,不才参试幸得榜名,今儿贸然上殿来,恐有污皇上圣目。”

    先皇将我唤起来,同我爹好笑道:“太傅谦逊了……咳,太傅家的儿子一个个儿长得都好又出息,搁在眼前玉树芝兰的模样儿,何提什么不才劣子?前不久吏部那案子不也是你儿子办的……太傅替朝廷养了可用之人,倒是朕亏待了太傅。”

    爹跪下谢过圣上谬赞,起来的时候瞥过我一眼,便又立回原位去,不用想也知道是叫我一会儿作答别在这大庭广众下丢他的脸。我由此不免更提心吊胆,正想着天子首问当是从我那论述的何处开始,脑子里也紧锣密鼓地铺排,下刻却见先皇的眼睛再没往我卷纸上看过,问出的是我怎么都没料到过的一件事儿。

    “稹三郎,朕方才听了一样儿奇事儿,说你秋闱的卷上竟有一字儿写漏了笔画?”

    此言一出,大殿上四下即刻笑言沸论,大约都在说怎么写漏了笔画的人还能上殿试来,这岂非草包么?

    我是万没想到大殿上能揭了我这出来,臊着脸皮瞅见我爹面无所表,心里已然凉了一片,这时却也只能硬了头皮老实应先皇一声:“回皇上话……是。”

    先皇听了,口气倒很亲切地问:“咳……来,你同朕说说,是哪个字儿?漏了哪笔?”

    我战战兢兢道:“回……禀皇上,是廉而不刿的廉字儿,我少……少了头上那点儿。”

    写错字儿还能上殿试的事儿是从来没有过,先皇听了一想,真正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你会少了那点儿?”

    这问正是当场百官试子都想知道的,故一时所有人都扭头来盯着我看,就等着看我摔跟头。

    可我就算摔跟头考不上也不敢欺君,便就壮起胆子捡了实话讲:“回皇上,实则……少这点儿,是因了小生的爹。”

    错处丢在太傅大人身上,满堂一哗,我爹听罢,立在旁边儿眉毛都快竖起来,若不是还在大殿上,我估摸他能立时揪着手里笏板给我来一顿好打,一时只觉背上的皮儿都拉紧了。

    先皇却微微前倾了身子看着我笑,掩着唇又咳了咳:“……哎,小三郎,你爹治学严谨,奏章里头可从来不写错字儿,这你欺君不得啊。”

    这话叫百官听了都笑起了我拉老爹垫背,忒没出息,我爹更是摇头闭眼叹了口气,一容家门不幸。

    我愁苦,这丢人的事儿也确凿怨不得被人奚落,只能给先皇爷磕过头,抖着手老实道:“小生——小生不敢欺君,回禀皇上,这真是因了爹……不不不是爹他写错字儿,是小生小时候听爹讲过十四廉君子,太久了……故事没记住,却只记住我爹说……廉么,就是舍身外物,去身外事,不苟取,不盗作……还有什么——霁月孑正一身,无利无冕一世,方为不阿之人。故小生一直以为,廉字儿头上那点儿,不就在外头么,不就是身外物头上冕么,照这意思便就以为……以为是没有的呢,后来读书,也不曾仔细留意过……小生这实在实在有罪,治学不严,玷污圣贤,望……望皇上降罪。”

    岂知先皇听了却坐在上头一抚掌,哈哈大笑竟觉有趣儿,指着那阅卷官道:“听听,刘侍郎你猜得不差,这娃娃写错一字儿果真有来头,还挺在理儿。朕听着,倒觉得圣贤都要把那点儿改掉才是。”

    我简直懵顿了,脑袋都转不动,只听见周遭议论嘈嘈也不知是说好还是不好,当场冷汗透着身上的衣裳往外冒,情急间好在我爹及时跪了道:“皇上明鉴,说文有言,堂之侧边曰廉,故从广。这劣子信口开河找理开脱,实在是孽障,老臣教导无方,求皇上责罚。”

    “咳……咳,罢了。”先皇爷笑得摇头,抬手令我爹起来,“你爷俩儿一口一个降罪责罚,说得朕像是问罪似的,朕不过实在好奇一二罢了。朕还猜着,小三郎这廉字儿少了一点儿,是不是在说……朕这朝廷,也少点儿清廉……”

    一言轻飘落下却好似雷霆一钧,先皇好巧不巧在此言一顿,殿上沸然人声即刻止了,百官面目都带上惊怕之色,我就更是吓得头贯冷血眼前一花,连忙匍匐下去:“小生不敢!皇上明——”

    先皇抬手止了我话头,令我勿怕勿躁,接着目光一一扫过在堂的人,才接着徐徐道:“朕知道你不敢。你这错字儿,竟也是孝心……是记着你爹的话。”

    他转向我爹,幽幽叹了口气,还是笑道:“太傅这儿子养得好啊,心底儿干净,孝顺,骨子也善。”

    我爹低着头,颤了手躬身谢赞,我也是又磕了好几个头才缓过来口气儿,又听先皇问我:“小三郎,往后想在哪部任职啊?”

    这问我倒还记得,我抖着喉咙道:“回回回皇上,御御御史台。”

    “怎么还结巴上了……朕又不吃人。”先皇一时沙哑地笑起来,那眼睛弯起的弧度叫我忽觉有丝熟悉,那熟悉却在他年岁雕琢的脸纹里渐待消弭,变作了沉沉,“好,御史台好,你这性子……也合该选御史台。”他点了下手二人道:“张大夫,梁中丞,往后你们带着他拾掇拾掇罢,朕瞧着……咳,这孩子是个好的。”

    圣躬不愧金口玉言,这春风化雪般的三言两语,竟就把我好几年的念想给弄成了真的,我一时都没回过味儿来,还是看见我爹给我使眼色叫我谢恩,我才赶紧谢恩,旁边儿御史台的人到先皇跟前儿领命,我便又愣愣偷眼儿往那两个领命的人当中一看。

    那便是我头一次见着梁大夫——当时他还是梁中丞,年轻了七八岁,却还一样干瘪的瘦,凹目鹰鼻双眼锐直,只乌纱帽下的头发倒不似如今的稀稀拉拉半百灰花,还尚能见着几缕黑。

    他那时同皇上说:“皇上,台里人事变动惯常大,今年更甚,微臣敢请皇上今科多点二人入台。”

    先皇听罢点头,忽而想起什么往堂下一指:“适才那沈姓学生,是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