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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际,苏砌恒给他煮了一壶姜汤,说让他带在路上,“据说韩国天气还挺凉的,重口的东西少吃点,烟……算了,总之你多注意身体。” 青年难得温情,一席话把唐湘昔熨贴暖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门掩上之际,青年眼里淌落了泪。 一周之后,唐湘昔大包小包,拎着各式礼物归来,屋里却无人烟。 苏砌恒来时简单,走时轻便,唐湘昔一时没觉察发生何事,只觉微妙,直到看见孩子房里的哆啦A梦玩偶不见了,才产生怀疑。 他足足佁了三分钟,继而冲进苏砌恒房里翻箱倒柜,确定人和证件等物件彻底消失,第一时间他问遍所有相关人员,尤其丁满,可无人知晓去向……青年蒸发了,带着孩子。 最终,他去了南洐事务所。 唐湘昔直接问:“……他在哪里?” 陆洐之淡定:“我们这边是律师事务所,不是征信社。” 唐湘昔气愤难平,整日未阖眼,导致双目充满血丝,看来赤红。“我会提告,第一他违约,第二他拐带小孩……” “合约问题他已委托我帮他全权处理,第二个……”陆洐之眼神犀利:“拐带谁家小孩?罗家?还是……唐家?” 唐湘昔:“……” 苏砌恒知道了,孩子不是罗家的,是他大哥的。 唐湘昔点烟抽,整个人疲惫不堪,坐在那儿没有动弹。他迷惑苏砌恒怎会觉察,更不清楚苏砌恒如何确定,唯独可以推断,从一开始,他压根儿没相信过自己的说词。 他自以为布了个漂亮的局,然而狡兔三窟,兔子从另一个洞缝溜走──他不笨,甚而聪明极了。 想及这段时日来青年表现、在床笫间的体贴缠绵……温柔乡果然恐怖,惑乱他放松警惕,他想怒骂、想大吼、想歇斯底里摔尽眼前所有东西,彻底毁坏,可另一个声音淡淡告诉他:你没资格。 是他先塑造了谎言。 陆洐之早预料他会来,老神在在,把准备好的文件资料递到他面前,苏砌恒立了一本帐目,自他进唐艺以后的培训费,以及所有该归还给公司的资产,收入支出,罗列细密,估计给专业的会计师看,都看不出瑕疵。 陆洐之:“至于违约金部分,我会代替他打官司,待金额确定,他会以支票方式归还。” 唐湘昔笑了。 真的是,全部算得干干净净、清清楚楚,他当时要求自己确立帐目,倘若是为这一刻,那唐湘昔只能说从头到尾,他就低看了这只兔子。 外在看着傻呼呼的,实则目标明确,一击必杀。 那份表格,明白告诉他:我们之间,就是这么一回事。 从陆洐之这儿套不到有用消息,唐湘昔颓然离开,阳光刺目,天气渐暖,他遣司机离开,自己独步往前走了很久,走到脑袋空白。太多事禁不起深入,他下意识往口袋掏了掏,发觉药吃完了,于是叫计程车,去了孙文初诊所。 对于孙文初来讲,唐湘昔并不是个好患者。 当然病患不分好坏,可第一唐湘昔不遵医嘱,把他当药剂师;第二,唐湘昔……不,唐家人的尊严,不允许旁人刨根问底,就连他自己本身亦然,但不面对问题,谈何解决? 于是恶性循环,药物短暂发挥功效,周而复始,对医生来讲,没有比这更无力的事了。 孙文初这儿没有咖啡或茶,仅有薏仁浆,唐湘昔不喜,从来不碰,今日却道:“给我一杯。” 因为兔子赞过。他说:“孙医师的薏仁浆煮得好香啊。” 孙文初倒给他,唐湘昔举杯来饮,嗤了句:“什么玩意儿。” 孙文初:“……” 明白他情况不对,但孙文初亦无对策,只能随他沉默。 唐湘昔就像一只无生命的人偶,用同一姿势坐在那儿许久,他几度掀了掀唇,似乎想讲些什么,最终还是噎了回去。 如此反覆,教人苦闷。 孙文初叹息:“我想你需要抒发,把心里话说说……就算自言自语也可以。” 唐湘昔依旧没有说话。 孙文初起身,放出巴哈的〈G弦之歌〉,缓和气氛。“我想我还是离开的好,你好好放松,休息一会,自己一个人把话说出来,这里没摄相机,没人会知道。” 说完把灯调暗离去,独留唐湘昔一人。 〈G弦之歌〉旋律缓慢,悠扬柔和,唐湘昔闭上眼,把身体逐渐逐渐埋入沙发里,他像是浸入深海之中,意识迷离,遭受淹溺,被一种很深的倦怠捆绑住,难以脱身,更兴不起逃生之意。 孙文初让他说,可说什么?又有什么好说? 他缓缓启唇,开口:“……我没有错。” 他没有错。 为了家族声誉,为了大哥美满婚姻,为了……他们家该死的那一口气。 “我没有错。”他又说了一遍。 偏偏无力。 他按揉太阳穴,那儿一阵刺痛,这一生走至现在,早经不得承认任何错谬,他不是Gay,他可以和女人圆满成家,苏砌恒仅是他人生短暂光影,很快就会掠去,就像钟倚阳,他现今不也没把他放置心上? 会过去的。 所以…… “我没有错。” 他疲累不堪地说着,日光自窗户筛进,〈G弦之歌〉不停反覆,他放弃了思考,仿佛自我催眠般,一遍遍说着相同字句。天气好极了,他不用担心会着凉,更不缺那碗姜汤,孩子……是得想法子要回来,但此刻他无力,不想动,只能沉浸在旋律之中,净空一切。 “我没有……” 唐湘昔说不下去。 眼角传来一抹酸涩,在最后一刻,他想:他还是错了。 错失了。 ※ 历经一番舟车劳顿,苏砌恒离开台湾,踏上异国土地。 周围各色人种,说着种种不同语言,他先前曾因演艺工作出国,相较于当时的稀奇,如今倒没了新鲜感,反倒是小熙,抱着他大型哆啦A梦娃娃,对一切兴奋,哇哇大叫:“飞机好大~~喔喔,它动了耶!好酷喔!我们刚刚就是搭那个过来的,对不对?!” 在飞机上分明奄奄一息的,脚下踏地后倒是精力十足,在机场奔来跑去,四处探看。 苏砌恒微笑,看着孩子,心里的惆怅总算淡薄许多。 果然在那个地方,小熙太压抑了。 他对男人情感复杂,一路上尽管已收拾差不多,可内心里仍有一处是怎样也打理不来的,就像那些总觉得有朝一日会用上的物品,无论如何整理,就是扔不掉。 收件人那栏空白……罢,就留着吧。 或许总有一天他会发觉无用,舍得扔弃。 “好了,小熙过来,我们准备出关啰。”他唤回孩子,牵着他的手及抱着姊姊的骨灰箱,步步往前。